“不過你母親雖然沒能給你留下個親兄弟, 卻讓你陰錯陽差的,有了個養兄弟。”

“你說,這世上的事, 是不是冥冥之中都有定數的?說起來,你還得感謝你那個血緣上的小姨媽, 如果不是她, 你怎麽可能會有今天, 最多也就像章嵐芷那個蠢貨一樣, 表麵風光地過完一生罷了。”

梁彥帶著笑意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淬過冰,話是對連夢說的,卻是看著溫見琛,眼神裏散發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溫二少,你覺得我說得對嗎?”他問。

溫見琛臉色淡定, 低頭看了眼手裏那個寫著溫見琛親啟的信封, 眉頭一挑,“我覺得不對, 為什麽要感謝那些給我製造苦難的人,是什麽受虐狂嗎?”

他說完冷哼一聲, 幹脆扭頭看向連夢,“連小姐, 我支持你起訴他們拐賣和遺棄罪,需要律師的話, 我可以為你引薦。”

連夢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 認真地同他道了聲謝。

梁彥見狀冷哼一聲, “果然是佘雨的種, 跟她一樣嘴硬。”

說著他看向眾人, 冷笑道:“你們不知道佘雨是誰吧?佘雨就是溫二少那管生不管教的親媽啊!”

“真是可憐蟲, 你的母親生下你,卻將你棄如敝履……”

“她已經忘了你,屬於你的東西全都給了另一個人,你還幫她說話,溫見琛,你就是個傻逼……”

他應當是恨極佘雨,已經不顧一切,瘋狂地辱罵溫見琛來出氣,說他是私生子,是野種,是沒媽的東西。

罵得那麽難聽,連圍觀的路人都聽不下去了,盛先生嗬斥道:“梁彥你夠了!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再不住嘴我們報警了!”

又急忙轉頭看向老溫董和老太太,讓溫見善把老人家扶扶好。

老溫董擺擺手,神色淡定,聲音溫和:“讓他說,看看到底誰才是可憐蟲。”

大庭廣眾之下失態的那個,才是可憐蟲。

他說完這話,眾人才發現溫家的人神色都很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梁彥會突然發瘋,一個個跟看猴戲似的看著他。

裴冬宜的大哥裴春時好奇極了,悄悄在後麵戳戳自家小妹的後腰,“啾,啾,秋秋秋秋,到底怎麽回事啊?”

裴冬宜聽到他叫自己啾,登時想翻白眼,扭了扭,回頭瞪他,壓低聲音道:“這是個嚴肅的場合,你給我正經點,待會兒再說!”

溫見琛聽到他大舅哥啾的那兩聲,突然就很不尊重梁彥表演地笑出聲來:“嗤——”

他的笑聲仿佛按下了什麽開關,梁彥的聲音戛然而止,隻狠狠地瞪著他,仿佛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你不覺得可笑嗎?”溫見琛看著他,像是看一條真正的可憐蟲,“你隻說她和我的關係,怎麽不說她和你的關係?她是可憐的梁太太的親妹妹,是讓她的死大白於天下,讓你們齷齪不堪的梁家得到懲罰的那個人。”

“你需要我大發慈悲喊你一聲姨夫嗎?梁先生。”

他最後一句話簡直掀起了軒然大波,周圍的人立刻議論起來,連裴春時都聽明白了,原來梁家跟溫家還有這層關係!

懂了懂了,梁彥老婆的妹妹跟溫見琛的親爹搞一起了,生了溫見琛,然後把溫見琛交給他親爹,自己跑了。

他看向妹夫的目光頓時變得慈愛起來,哎呀,可憐的娃。

這時老溫董再次擺擺手,溫聲道:“好啦,都是些陳年舊事,吃剩飯沒什麽味道,就不要再說了。”

說完他扭頭看向自家親戚,“我年紀大了,先回去休息,等有空,你們來家裏喝茶。”

盛先生和裴冬宜大伯他們都笑著應好,道別之後就攜家帶口離開了,臨走前,大伯母薛雅芸對裴冬宜道:“你們節目組打算把大家的家人請過來這件事,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說。”

裴冬宜連連點頭:“懂的懂的,驚喜嘛。”

盛裴梁家眾人走後,老溫董看著梁彥這個昔日的子侄,歎口氣道:“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反省自己的錯誤,梁家和你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責任全都在你們自己,如果你不做得那麽過分……一飲一啄,皆是因果,你說別人後不後悔,其實你應該問問你自己後不後悔。”

說完他看看連夢,笑道:“我們就先走了,有機會到家裏來坐坐。”

“有機會一定叨擾。”連夢點頭應道,深深地看了眼溫見琛,意有所指地說了句,“我是個做事從不會後悔的人,相信溫醫生也是,對嗎?”

溫見琛微微一愣,很快又笑起來,目光坦然地回視她,“當然,因為後悔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她聽了就笑,看向裴冬宜,“第一次見麵,我來得太倉促了,沒準備見麵禮,下次吧,下次見麵,或者溫叔叔回來,我托他帶給你,原本以為我們有機會做一家人,現在看來……”

她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裴冬宜一愣,下意識扭頭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攬著她肩膀的手向上抬了抬,扶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衝她笑笑。

裴冬宜看懂了他的意思,笑著對連夢直言:“做不成一家人,也可以做朋友啊,我挺喜歡你的。”

連夢驚訝地看一眼溫見琛,見他神色毫無變化,便對裴冬宜點點頭,和她交換了聯係方式。

回去的路上,裴冬宜好奇地翻著連夢的朋友圈,發現都是些講座或者學術進展之類的內容,忍不住感慨:“真的好不容易啊,感覺隨時隨地都要學習。”

溫見琛笑笑,調侃道:“我的朋友圈也都是這些。”

“所以你也很辛苦啊。”裴冬宜連連點頭,好奇地問,“你覺得那封信……會寫了什麽啊?”

她一麵問,一麵直勾勾地盯著溫見琛的口袋。

溫見琛失笑,“要不你先看,看完告訴我?”

裴冬宜頓時猶豫,說實話,她有點心動,但是,“那是你的信,還是你先看比較好。”

“那我靠邊停車,換你來開,我看完了告訴你寫了什麽?”溫見琛又問。

裴冬宜立刻一囧,“……倒也不必。”

她難道真的表現得那麽好奇嗎?

溫見琛搖頭笑笑,想起來另一件正事,“你要真覺得無聊,就看看大哥剛才給我的材料,在車後座,說是基金會的理事會組建完成了,章程也起草好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下周咱們要去公司一趟,填法人登記申請書。”

“這麽快?”裴冬宜一愣,感覺距離提出這件事也沒過幾天啊,“何姐的女兒去入職了麽?”

問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嘀咕:“讓我看我也不會看啊,要不掉頭去公司找法務部的律師問一下?”

溫見琛頓時又被她逗樂,“你快打住吧,周末打擾人休息是很不道德的。”

裴冬宜轉身伸長了胳膊把一個黑色文件夾拿到手,坐好後一邊吐槽他亂放東西,一邊仔細地看文件裏的每一句話。

準確地來說,這是一份工作匯報。

開頭第一條就是基金會的名字,暖冬,這是溫見琛和裴冬宜一起定下的名字,對於人來說,遭遇無法解決的困難那一刻,就是人生的冬天,他們希望能在這樣的冬天裏盡量給有需要的人一點溫暖。

匯報的第二條是基金會的宗旨,無非是紓貧解困之類的,再往下是理事會成員名單,裴冬宜看到了沈笑怡的名字,她是何姐的女兒,但其他人她都不認識,隻好一一詢問溫見琛。

好在溫見琛都打聽過這些人的背景,“因為是掛在溫氏的,所以理事會成員部分直接從溫氏負責慈善工作的人裏抽調的,其他人還在招。”

人員任免都有具體規章製度可循,比如這是一個非公募基金會,相互間有近親屬關係的基金會理事,總數不得超過理事總人數的13,等等。

裴冬宜了解完這些人都是誰以後,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前綴是副理事長。

“從今往後,我又多一個頭銜啦!”她忍不住說道。

溫見琛笑笑,“是啊,以後我是叫你小裴老師,還是裴理事好啊?”

裴冬宜合上文件夾,頭一歪,看著他哼哼兩聲,“你不是都叫太太的嗎?”

“哦,對對對,我叫太太的,隻有我能這麽叫。”他做一臉恍然大悟狀,說完又扭頭衝她眨眨眼。

裴冬宜給他翻了個白眼,把頭扭向一邊。

從殯儀館離開,倆人先跟著家裏的車回溫洛莊園,去拿連夢說的那些書。

原本以為隻是幾本,沒想到竟然是滿滿一大箱,都是些外語雜誌和大部頭。

裴冬宜好奇地拿起一本,看看封麵上的名稱,拚讀道:“Critical care medicine,批評的,呃不對,危急的,照顧,醫學?”

她眼前發暈,“什麽意思啊?”

“危重病醫學。”溫見琛笑著告訴她,“critical care是危重病監護的意思。”

裴冬宜哦哦兩聲,又問:“這一整箱書都是這些內容嗎?”

溫見琛點頭應是,她立馬沒了興趣,放下書就跑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裏整理書。

在溫洛莊園吃過飯,他們回玉河灣別墅的路上,裴冬宜問他:“你會不會覺得拿人手短啊?”

溫見琛想了想,說不會,“我把爸爸讓出去了,還不值得這幾本書嗎?”

在他過去漫長的三十年人生裏,和溫致禮分開的時間屈指可數,所有的變化都集中在今年,先是他結婚離開家,接著就是佘雨出現,溫致禮去了京市。

這是父子二人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分開。

“人呢,長大的第一步就是和爸媽分開住。”像是生怕他失落,裴冬宜安慰道。

溫見琛失笑,“我覺得你說得很對,不過……”

他頓了頓,扭頭看她一眼,見她麵具好奇,才繼續道:“很幸運,離開家我也不是一個人長大。”

裴冬宜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噘著嘴親了親他的臉。

被他嗔怪了一句:“哎哎哎,開車呢,一不小心就會人命關天,請這位美麗的太太不要幹擾我的注意力,好嗎?”

她又哈哈大笑,突然戲精上身,“好的呀,這位美麗的太太邀請你今晚共度良宵,司機先生會答應她嗎?”

聲音嗲裏嗲氣的,激得溫見琛頭皮發麻,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好好說話!”

她於是捂著臉又一陣笑。

回到別墅,碰上紀苓薇和譚夏她們在商量,告別宴會那天要不要玩一些趣味性大點的遊戲,比如利用別墅極其周圍的地形把禮物藏起來,然後靠猜謎找線索,線索就那麽些,就看誰們跑在前麵速度夠快了。

謝微媛又提議那天去遊樂場玩,比如蹦蹦床什麽的,要集體當一天小孩,給這段時光留下一個特別的結尾。

裴冬宜聽完,想起大伯母跟她說的那件事,於是建議道:“要不……別了吧,這有要跑來跑去的,老胳膊老腿萬一受傷了可不好。”

倆人聽了就笑:“大家都年紀輕輕,你說誰老胳膊老腿,不會說你自己吧?”

“不應該啊,我們比你大那麽多歲都還能跑能跳,你怎麽能說自己不行?”

裴冬宜張了張口,想說不是自己,是你們的家人啊!

但最後還是緊抿著嘴,死死守住了這個秘密。

孟導:聽我說,謝謝你。

連夢給溫見琛的信一直都沒拆,直到晚上睡前,他才將信拿過來,問躺在**玩手機的裴冬宜:“一起看嗎?”

看見那個白色的信封,裴冬宜眼睛一亮,放下手機一骨碌從**爬起來。

“看看看,快點拆開,看看都寫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