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靡靡的官道上,兩道身影在馬上慢騰騰地挪動。雨下得不大,他們也完全不必趕路似的,慢悠悠地,連馬兒看起來都顯得很悠閑。
馬上的一男一女都穿著蓑衣。
細細的雨打在臉上,沾在蓑衣上,帶來一片片霧一樣的雨珠。媛湘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去接雨滴來玩。
杜錦程隻是望著她,臉上飽含笑意。
他們從楚都出來已經有幾天了,一路上天氣晴好,昨日開始飄雨。一場秋雨一場寒,今日便逐漸感覺到深秋的冷意了。他們沿途遊玩,也不必趕路,媛湘看起來心情好許多,雖然他們並不總是說話,時常陷入自己的沉思,但杜錦程看得出來她心情的放鬆。
但願她以後都能這樣輕鬆自在地過日子。
媛湘深吸了口氣,滿肺腑裏都是涼涼的秋雨氣息,她笑開了,朝杜錦程道:“這雨比泉水還清甜。”
“悠著點,別著涼了。”
她點點頭,往前望了望,“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前麵的村莊?”
“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大約後天晚上就到了。”
“啊?”媛湘尷尬地歎了一聲,“那我們還是走快些吧。”
“出來遊玩,倒不必趕。就算實在沒有村莊可以落腳,這兒有山,搭個臨時睡覺的地方總是可以的。”
“哎,還是別,荒山野外的,萬一來了老虎和熊,豈不是要成他們的腹中之物,”媛湘拉緊韁繩,“走吧我們。”
在杜錦程的教導下,媛湘從出城第一天就學會了騎馬,並且騎術頗佳。杜錦程策馬跟上她,二人一路疾馳,大約午後,天放晴朗了,漸漸見到田地,有不少男女老少正在收金黃的穗子。
媛湘望著那一片金黃的麥浪,“好漂亮。我去和他們一起摘,他們會把我當成小偷麽?”
“呃,不會。”
她一嗤溜下了馬,朝著正收穗的百姓走去。他們的皮膚皆因長年勞作曬得漆黑,臉上布滿皺紋,豐收的喜悅此時寫在臉上。
媛湘和杜錦程的到來,讓他們有短暫的歇息。皆抬頭看著兩個像畫裏走出來的人。
媛湘問最近的一個農婦:“大娘,這怎麽收割?我幫你可好?”
那農婦笑道:“哎喲,你一個大小姐,哪懂得這個。”
“你教一教我,我就懂了。”
那農婦見她生得漂亮,說話也有禮,就從地上拿了把鐮刀給她。媛湘學著農婦的樣子,拿鐮刀一搓一搓割麥穗。杜錦程站在旁邊看她,“果然是大小姐,多少人對農活避而無之呢,你卻討新鮮,玩起這個來。”
“好學難道不是很好麽?”
“很好。”
正收割得起勁,忽然間,有人大呼:“不好了!莊家漢子被蛇咬了!”
正在做農活的大夥兒都放下工具,往一處跑去。媛湘看了看杜錦程,他說:“我們也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
媛湘點點頭,兩人一起往前,隻見一個男子躺在地上,有個人正在吸、啜他被蛇咬的傷口。另一群人正在打咬人的那條蛇。媛湘湊過去看了看,黑白相間的小蛇,卻是劇毒無比的銀環蛇。
媛湘連忙在附近扒拉尋找,杜錦程拉住她:“幹什麽呢?草叢裏可能還有蛇,要是被咬可就糟了。”
“我在找草藥。”走了片刻,她看到幾株結著黃色小花蕊的草,連忙摘了些,草叢一動,杜錦程連忙拉著她往後,兩人靜靜望著草叢,卻不見有東西跳出來。媛湘知道他是關心與緊張自己,止不住心情大好,朝他笑了笑。
杜錦程道:“要摘這個草?我來。”
“小心點。”
杜錦程輕易摘了兩株,“拿這個做什麽?”
“治蛇毒啊。”媛湘接過草藥,快步向受傷的村民走去。他的毒液似乎已經被吸光了,她東張西望了下,忽然伸手到杜錦程懷裏……杜錦程愣了愣,“做什麽?”
“你懷裏有個絹子。”她忽然想到不大妥當,但便宜都占了,隻好從他懷裏掏出絹子,“借我一用。”
她用絹子包了草藥,用個大石頭錘了幾錘,草藥便搗爛了,她和村民說:“將這個草藥敷到他傷口上吧。”
村民有點疑惑:“這是什麽?”
“希簽草。能治銀環蛇毒的,但瞧他中毒不輕,恐怕一味藥不能見效。先敷著,趕緊到找大夫吧。”
他們連忙將藥給村民敷了,然後用布先裹住,兩個人抬著受傷的村民回村子裏去。
媛湘目送他們離開,回過頭來,才發現杜錦程望著她。目光探究幽深。
“為何如此看我?”
“你認得銀環蛇,還知道怎麽療蛇毒?”
“現在感覺到害怕了麽,”媛湘說道,“我可是很擅長用毒,老皇帝也被我毒得半身不隧。”
他的眉輕輕地皺了起來,“誰教你的這些?”
“夫子啊。”
“一個大家千金,怎麽會學這些?”
媛湘怔了怔,“我什麽都學。琴棋書畫,養魚養花養鳥。”
“這都不奇怪,陶治情操,修身養性的,大姑娘家學點也十分正常。但是有幾個閨閣女子會學蛇毒,草藥一類……”
“哦,說的也是。”媛湘點點頭,“但教我那夫子非得我學,我也無可奈何啊。現在想來,學一點也絕無壞處,你看,說不定希簽草就救了那村民一命呢?”
杜錦程點了點頭。“那夫子,還教你怎麽用毒?”
“沒有。”媛湘的心,如同被針紮了一般,感覺到一絲疼痛。杜錦程這番話,是否在影射她對老皇帝下毒之事?無論他承不承認,這將都是她和他心底的一根刺吧?她不是純潔而善良的好姑娘了,她的手中沾著別人的鮮血。
杜錦程頷首,心中卻有怪異的感受。不是因為媛湘識毒,而是誰讓她學習。這個中原由,恐怕值得深究。但他也知道,深究的結果,恐怕對媛湘是個巨大傷害。
有個人朝著她跑來,氣喘籲籲地:“姑娘,能否請您跟我們去一趟村子。看您似乎是個懂醫術的,若村裏大夫不會製蛇毒,還要請姑娘再幫幫忙。”
“呃,”媛湘道,“我也隻略知皮毛。但你們若是不嫌棄,我也願意跟去看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如此就多謝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