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整個後宮便沉睡了。媛湘不能理解,他們如此早早睡下,難道夜半不會醒來麽?

通往玉圓殿的路荒僻且寂靜,念竹和萍依打著燈籠走在前麵,風兒吹來,她們便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顯得瑟瑟縮縮。媛湘問她們,“怎麽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沒,”念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姑娘我們還是快點走過去吧。”

媛湘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是一片竹林,黑暗中綠幽幽的林子顯得更加寂靜漆黑,風一吹,影影綽綽,容易產生些許恐怖幻想。媛湘從前在蘇府時,眾人嗬寵著,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經曆過,所以膽子是極小的,自從家破人亡,經曆過許多坎坷,她開始變得堅強,再沒有什麽東西能輕易地嚇到她了。

“沒什麽可怕,幾叢樹而已。”媛湘出言安慰她們。

“不是啊,姑娘,”念竹剛要說,萍依打斷她道,“別胡說八道的,嚇到姑娘可不好。都是些宮中的訛傳,我們每次經過,也沒有見到可怕的東西啊。”

她雖如此說,但神情還是害怕的,眼睛幾乎不敢往帝旁邊張望。

媛湘點點頭:“既然害怕,就走快些。”

她著實不知道,夏茉叫她去在廂房做什麽?今兒是她們第一次見麵,夏茉怎麽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呢?

難道是相爺托通了關係,讓她關照關照?

帶著種種疑問,終於走到了玉圓殿。聽萍依說,玉圓殿是女官的寢室,女官與宮女又有所不同,所掌的權力更大一些,而且相比宮女,她們自由得多。

走到一處廂房,一個小宮女冒出來問:“你們是誰?”

念竹報了身份,小宮女便脆生生地道:“原來是你們。快進來吧,我們姑姑已經等著了。”

夏茉的廂房,樸素無華,但至於一股書卷氣。觸目所及,幾乎皆與詩書有關,想必極愛讀書的了。她此時已經卸了妝,隻穿著半新不舊的淡紫交領長袍,頭發鬆鬆地挽個髻,什麽首飾也無,看起來淡雅溫柔至極。

她微笑著朝媛湘走來,“來了呀。坐。”她轉身對小宮女說,“聶兒,泡茶。”

媛湘恭敬地唱在一旁,並不坐下。夏茉道:“不必如此拘謹,論理你是小主,我隻是奴婢呢。”

“姐姐莫要這般說,”媛湘說道,“什麽姑娘奴婢,誰會比誰高貴呢?更何況我隻是秀女,並未恩冊任何位份。”

夏茉指了指椅子,“既如此,你更不必拘謹了,坐吧。”

媛湘坐定下來,心中想直奔答案,知曉她到底為什麽找自己,臉上卻不動聲色,隻等宮女上了茶,兩人細細地慢品。夏茉道,“想我小的時候,還時常去相府上玩,一轉眼,舒沁哥哥已經娶親,而你也已經到了選秀的年紀了。”

媛湘微訝:“哦?你認得他們……”可是聽她這番話,又像是不知道她是相府的養女似的。

“是呀,也是因著舒夫人細心叮囑,讓我在宮中好生照應你些。”她微笑道,“在宮中人多口雜,為避人耳目,才請你夜間到廂房來。”

是麽?若是為了避人耳目,早間應當不至在林家好等人麵前邀請她來廂房,應當私下相傳才是啊。媛湘微微一笑,應道:“媛湘自幼頑劣,長大了脾性也未有更改,如此有勞夏姑姑指導,以免釀出大錯。”

“說笑了,你如此冰玉聰慧,能釀什麽大錯?”見現下無人在眼前,她才低聲道,“反正你的心不在選秀,隻走個過場,回家去就完了。隻要這些日子能夠好好地渡過,也就安穩了。”

媛湘一一答應著,疑惑卻越累越多。夏茉隻是和她說說家常話,喝完盞茶,就說媛湘次日仍要學習禮儀,需得早起,故讓她也早些回去歇息。

媛湘回去的路上,隻覺得迷霧團團,分明覺得不對勁,現狀卻又安好,不曾有缺妥貼的地方。這感覺,如同四年前的家宴上,程澤雪說她是閨中蜜友的女兒時,她對真相極度疑惑,又無法看穿這假象時的糾結疑惑。

不過她也想得開,不論是什麽樣的迷霧,終有散去的一天。頂多不過一死,又有什麽可怕?

故而接下來的日子,該吃該睡,她照樣不誤。心中對父母翻案一事,卻漸漸冷下去。

關於案件詳情,她從舒沁那邊所知的全部便是:父母被誣告通敵賣國,故抄家,家產沒入國庫。

據媛湘了解,中楚國庫十分空虛,因先帝過著奢爹糜爛的生活,四處建別苑,行宮,乃至皇陵,以至國庫漸漸不支,到當朝皇帝上位時,國庫已顯不力,不得不加重賦稅以謀錢財;媛湘心中便想,會否他們覬覦蘇府,遂指了個難以逆轉的罪名與父親?

一來蘇府的財產入了官中,二來,謀反之名如此重大,也無人敢替蘇府申冤乃至翻案。

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的想法指不定就是真相,更加感到如履薄冰。皇帝便是那定案的人,是那個搶了蘇府的巨額財富又致他於死地的人,處於權利最頂峰的那把刀,怎麽可能翻案?別人可以手刃滅族之仇,她呢?她的敵人是中楚的皇帝,是整個國家!她拿什麽去抗爭,拿什麽去報仇?

此事,斷然是不可能的了!

媛湘漸漸意冷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