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過後,第一批秀女便開始進入麵選。

麵選時辰定在辰時中,一次八位秀女;皇上若撂留牌,此女不論得寵與否,終身便不有再出宮;許是相府找了關係,果然將她排在最末才讓皇帝選;彼時皇帝應當已經對選秀感到不耐,諸多女眷不過匆匆一眼;媛湘卻變得憂慮起來,離開皇宮,離她的目標已經越來越遠,往後又該何去何從?等著她的仇人皇帝給她指婚,嫁一個素未蒙麵,不知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風流俊倜儻還是低俗矮挫的男子?

她對未來感到迷茫,這種迷茫比剛進宮時還猶盛。還未進宮時,她抱著希翼而來,渴望能夠找到父母冤死的真相,甚至渴望能夠幫他們翻案,還他們清白。可進了宮,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卑微多可笑。

後宮之中,所見不過閨閣女子,他們大約聽也從未聽說過父母的案子,她怎麽可能在他們身上尋找到任何的線索呢?

進宮都不濟於事,她的未來……

於是連續多天,媛湘都悶悶不樂。林家好時常過來走動,以為她是焦慮不能選上的原故。她笑吟吟地道:“憑妹妹的天姿國色,當選是必定的事,妹妹何必憂懷?”

媛湘默默地瞄她一眼。林家好是屬於第一批麵選並且被選中的,所以她此時春風得意,隻待侍寢,平步青雲。在她看來,眼前的美好藍圖已經開展,更覺得自己的興奮映襯得媛湘失落,所以好言安慰她的同時,又有些兒自鳴得意。

媛湘微笑:“多謝姐姐關懷,但讓媛湘憂心的,並不是此事。”

“哦?”她微訝,“那是何事?不如說出來,讓姐姐替你疏解疏解。近日看你愁眉不展,姐姐甚是擔憂呢。”

“不過是擔憂家中父母,並無其它。”媛湘向來不是可以輕易交付心事的人,更何況與林家好不過麵上之交。

“難為你的一片孝心,相爺及夫人一定會平安泰健的。”

媛湘敷衍幾句,萍依便來說已經備下了洗澡水,林家好識趣地起身:“那妹妹洗漱吧,姐姐就不打擾了。”

媛湘含笑送她出來,等她一走,便卸下臉上的笑意。這些秀女之間,無事最愛走動,就為了拉攏關係,在宮中不至於勢單力薄。媛湘可以理解她們,畢竟,當選之後,後宮便是她們生活一生的地方了。若不尋找依靠,他們又該如何渡過漫長的歲月,如何抵得過後宮無休止的嫉妒、鬥爭?

媛湘這一夜又睡不著覺。不知不覺,進宮已有一月餘,相府不知道好不好?舒沁不知道好不好?

他與她的新婚妻子……

媛湘想起他,總有些惆悵。屋子裏似乎悶得厲害,媛湘等萍依他們走了之後,獨自推門,想出去走走。

月色正好。整個莫紫苑沉浸在溫潤的月色裏,天色尚早,大夥兒卻都像沉睡了。晚風輕送,帶來那怪怪的香氣和幾縷清香。媛湘原想就在苑子裏走動一會兒便回屋的,可走出來,便想不受束縛地走遠點。心裏想著,上次都能回來,此番又何必怕,大不了再躲到樹後麵去。

他想到這裏,不禁想起那夜的男子來。

她著實是好奇的,一個在後宮走動,要避著巡邏隊的男子,身份可疑奈人尋味。她不禁想,今夜會否還遇到?

想到這裏不禁有些躊躇。她不想與陌生人遇見,更不想與一個陌生男子遇見。所以將要走到那日藏身的樹時,生生收住了腳步,往回走。

忽然,後肩被什麽東西打中,生生的疼。她回頭,目光憤怒凜洌,可是一眼望去皆黑暗,根本看不清有誰藏在暗處。低頭看了看尚在地上打滾的“凶器”,她彎腰撿了起來。

是個形狀古怪,花紋奇異的石頭。甸了甸,還挺有份量。它從哪兒來,怎麽會打中她?

媛湘四處張望了下,黑漆漆的,極為平靜,除她之外,仿佛毫無人氣。

她不知怎麽著,就想起去夏茉廂房那一夜,路上萍依與念竹兩個害怕的模樣來。背脊陰陰的升起涼氣,她感到一絲恐懼,加快了腳步,回屋子去了。

媛湘回到屋子,心還在怦怦怦地跳。點了燈,隨即嘲笑自己,有什麽值得害怕的?鬼神有人那麽可怕嗎?在她看來,人的冷漠嗜血,比起別的都要可怕萬分。

她給自己倒了茶,盯著撿來的那顆彩石,細細地看著。這顆石頭隻有姆指大小,上麵的紋路毫無規律,但看起來流光溢彩,很是漂亮。再細一看,上麵竟然繪著個他宮裝美人兒,石頭雖小,那美人兒竟然畫得極生動。做畫的人想必得有十分細膩的心,深厚的畫功,才能在這樣小的石頭上做起美麗的畫兒來。

她執起茶,邊看石頭,邊慢慢地品著。

秀女份例的茶並不好,喝起來微苦微澀,自不能與舒府相比。她望著暗紅的茶液,怔怔出神。

不久,困意便襲來,她覺得有些怪異,怎生就這麽困了?但空氣清淳澄靜,未有異香,且她隻是秀女,不會有人對她投以迷香才是。

莫非真的困了?

媛湘上了床,頭剛挨上枕頭便沉沉睡去。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她覺得自己仿佛從來沒有睡過這麽漫長的覺一般。

陽光已經灑滿了屋子,媛湘的目光在房間中移動,忽然看到陽光從偏西的窗子灑進來,她吃了一驚,連忙起來,果然時辰已晚,竟已接近午時了。媛湘暗暗納悶,她從未如此貪睡,更何況,平時若是睡遲了,總有萍依念竹來叫醒她,怎會讓她一直昏睡?

穿了衣裳出來,媛湘看到念竹、萍依走進來,臉色俱有些怪異,對門的林家好盈盈走來,臉上帶著微笑:“妹妹的事姐姐聽說了,放寬懷,說不定將來的日子比我們過得更圓滿呢。”

媛湘被她說得摸不著頭腦。“姐姐說什麽呢?”

林家好走過來輕輕拍她的肩:“我是說,你莫要覺得傷心。終究個人有個人的福分,你的福分,興許不在這兒。”

媛湘還是聽不懂。她究竟在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