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子逸的手在陣陣發抖,握在虛空中發出碎裂的脆響。他的目光射在靈雨相的臉上,像是要將她一點一點的淩遲,也許心裏有過幾次衝動幾次掙紮,想要將這個女人捏成粉沫,但一種“善”的本念以及親情的牽絆讓他痛苦的忍住。

“我怎麽會認識了你這麽一條毒蛇——”他冷冷的說完這一句話後,向巷子外飛奔了去,無法忍受,再也無法忍受,就算是被官府的人抓到受刑處死,他也一定要將這個女人供出來,讓她為自己手上所染的鮮血贖罪。

再也無法容忍這個女人活在世上,不過是王宮裏的權勢鬥爭,她卻要將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拉進來,又將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置於死地。有這樣的一個女人活在世上,這世上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他奔得太急,而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也是一個頭戴鬥笠的男子,身材修長與他齊高,一身青衣略顯得有些陳舊而邋遢,人雖挺拔精神,但卻透著一絲頹廢而傲骨的氣息。

玉樹子逸沒有時間與他交談,道了歉就側身擇路離開,而那名青衣男子也似乎隻看了他一眼,便向巷子深處走遠。

身後,靈雨相已急衝衝的追來,嬌氣而傲慢的拉了玉樹子逸,問道:“子逸,你想要到哪裏去?如果你敢出賣我,我一定會讓更多的人陪我一起死,也包括你!”這一句話,她說得甚是衝動,卻換來玉樹子逸深深的鄙夷。

玉樹子逸甩掉了她的手,欲繼續前行,靈雨相厲聲喝道:“玉樹子逸,如果我再喊大聲一點,先死的必然是你——你可千萬做出讓我不高興的事出來。也別忘記了,王宮裏的靈玥小表妹還等著你去醫冶呢!”玉樹子逸的身子一震,她又笑道,“你看街道小巷四處貼的告示,我們的小表妹可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了,對於一個已暈睡了半個月不醒的十八歲女娃娃來說,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麽嗎?”

玉樹子逸冷冽的星眸中頓閃出擔憂憐惜的光芒,就在這時,他撞到的那一名已經走遠的青衣男子正好在一拐角處,聽到他們的對話後也猛然頓住腳步,身體微顫起來。

靈雨相見他神色冷而柔軟下來,又接著笑道:“你這半個月以來苦心的向秋水鶴先生學習醫術,不是也想醫好靈玥小表妹的臉嗎?我還知道你從秋水鶴先生那裏取來了恢複容貌的良方,這個良方除了配製難度極大以外,藥效維持時期隻有三天,是不是?”玉樹子逸沉默不否認,她又繼續道,“你花了那麽大的努力好不容易配製好一劑藥,難道到了最後竟要放棄?三天時間,這已經是第二天了,若是我們還不趕到王宮裏去,我們的小表妹就永遠別想著出來見人了。玉樹子逸,你是否該三思一下?”

玉樹子逸的眼眸輕輕合了上來,那些痛苦他早已承受了不知有多少,可為了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什麽都能忍,什麽都忍,也有一個限度,這個限度他早已撐到了極限,早已……但是,他卻還是要一忍再忍,他絕不能讓靈玥表妹如此消沉痛苦下去,那是他犯下的過錯,是他欠她的債,他一定要竭盡所能還她健康,讓她堅強的笑著活下去。

“我們,現在立刻就去王宮——”

以命令似的語氣說了這一句後,玉樹子逸快步向前走了去。靈雨相自然得意,能將一個俊逸多才又聰明有抱負的男人牢牢抓在手心,她能不得意?

太過善良又多情的男人,實在是有太多弱點可利用,亦有太多價值可取。

她也心甘情願的尾隨在了他的身後。

二人就這樣走出了巷子,而就在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子之時,那名青衣男子忽爾又從深巷裏走了出來,他掀開了鬥笠,稀溥的陽光照在了他豐神俊朗的臉上,卻照出一側的眼角下有一道細長的刀痕。

“子逸?他怎麽跟這個女人在一起?”低低的沉吟了一句,他的目光轉向了巷子裏貼的一張張告示上。

“藍兒——”他望著告示上寫著的內容,一手緩緩撫上,忽然一用力,將一張紙抓在了手心,揉成了一團,“我一定會將你從王宮的牢籠裏救出來,一定會——”

一雙永遠笑著的眼睛裏也有了淚光,青衣男子忽然也仰天長嘯了一聲,奮盡全力的向巷子外的一個酒館裏奔了去。

十五日,他每日酗酒,十五日,他總共有五次去了那個馨和飯館,十五日,他不知捎了多少封信聯係到曾經與他稱兄道弟的九幫十八派龍頭老大。

他用十五日的時間製定了一個完美的計劃,有足夠的朋友,足夠的應變對策,足夠的力量估且去一試。

用江湖友情的力量去對付麝月國有不敗神話的兵師華澈,是不是愚蠢之舉?

絕對不是——

他臉上有了自信的笑容,臉頰上那一道細長的刀痕也仿佛笑了起來,雖並不十分影響俊容,但卻讓他本來永遠笑著的眼睛裏多了一絲憂傷。

沒有人知道他這些日子是怎麽活過來的?

與北陽白少的拚死搏鬥,他其實應該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吧!

但既然還活著,他就一定要活得有意義,得到自己想要的,無論用什麽辦法,也一定要去爭取,無論對手有多強,他也一定要用盡全力一搏。

“城哥哥。城哥哥——”

他正想著,一個孩子的聲音打斷了他。他抬頭微微一笑,看到的是他的信使小馬。

一個活潑開朗愛貪玩的男孩子,與他小的時候甚至有幾分相似。

“乖,小馬,我交給你的信,你都幫我送到了嗎?”他撫摸了一下男孩子紅撲撲的臉蛋,笑問道,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的又洋溢出戲謔之意。

“方叔叔,魏叔叔,陳叔叔,林叔叔,封大哥,雲大哥,葉大哥,還有伊大伯,王大伯,周大伯……”男孩子一口氣念出了差不多二十來個名字,笑道,“城哥哥,你要我送的信,我都交到他們手中了,現在,你可有好玩的東西給我玩啦?”

“好。賞你一個自動飛娃娃,拿著它可以去哄女孩子,早點騙個小娘子回來!”青衣男子說著,還真從包裹裏掏出了一個十分可愛的木偶娃娃,但他還沒有打算將木偶娃娃送到小馬手中,就被這淘氣的孩子搶了去。

小馬抱著木偶娃娃跑出甚遠,忽然回頭向他扮了個鬼臉,稚聲笑道:“城哥哥就是一個好色的大流氓,還想把我教成一個小流氓,我娘說了,小孩子從小要受良好教育,不能被心術不正的人給感染了,城哥哥真是壞死了——”

“臭小子,你說什麽——”青衣男子眼睛一瞪,拔腿正要追上去,哪知那小馬跑得果然比野馬還快,轉瞬就不見了人影。

巷子裏又恢複了寧靜,青衣男子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卻又笑了起來,自言道:“好小子,還真有那麽一點像我——”

重又戴上了鬥笠,青衣男子欲前行,忽聞周邊有風聲傳來,他停下了腳步,高聲道:“何人跟蹤我?”

頓時,幾道人影從半空中飛降了下來,青衣男子立刻從身後取出了半把刀,弦月彎刀,眼觀四方,卻發現來者都是他的朋友。

“原來是你們——”青衣男子高興的叫了起來,“葉兄,魏兄,林兄,陳兄,楊兄……你們怎麽找到我了?”

其中一褐衣青年向他走近,拍了拍他肩膀:“臭小子,說你聰明,你也夠聰明,說你笨你還真是笨,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都想不到?”

另一身穿藍衣的青年也笑著向他走來,笑道:“你的信是誰送來的,我們就是跟蹤誰來的,好小子,想做大事也不讓我們跟著你一起幹,你還夠不夠意思?還是不是我們的兄弟?”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有些苦澀道:“各位兄弟,我信上可說得很清楚了,此事可不是一般的小事,搞不好會有砍頭的危險,何況,也是我一人之事,我隻向各位借一些拿手本事和人力,真正要入虎穴,我一人就夠了。”

“你這是什麽話?既然說了很危險,我們當然不能讓你一人涉險。”一個粗獷的大漢壓著飛城的肩膀,大聲叫了幾來,並呼籲其他俠客道,“各位兄弟,你們說是不是?”

“魏大哥說得對,既然我們已經來了,就全聽你的安排,別說是進宮救一個人,你就是讓我們把整個王宮翻個底朝天,我們也沒有一個‘不’字,跟著你一起幹!”

青衣男子眼睛一潤,有些感動,忖度了良久,才幹脆道:“好!那就多謝各位了。”

“嘿嘿,你早就該叫我們來了,說吧,你有什麽計劃?”

青衣男子拿著手中的半把弦月刀,舉起來翻轉,問道:“你們可知這是什麽刀?”

“不就是一把破刀嘛!有什麽好看的?”

“雖然是一把破刀,但跟了有身份的人,那就不能叫一把破刀,這把刀原本有一個很有身份的主人,名叫白少郎——”

“就是兵師華澈身邊的四大高手之一北陽白少?”

“就是他。此刀舊主人已死,它現在應該有一個新的主人。”青衣男子臉上揚起一笑,有些炫耀似的用弦月刀在半空中挽了一道刀花,道,“從今以後,它的新主人就是我。”

“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北陽白少之名混入王宮之中?”

“不錯。北陽白少還有一些同黨,也算是他的兄弟——”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們就扮成他的兄弟,跟著你就行了。”

“不錯。就是這樣。”

“好小子,幾日不見,你還真是變得越來越聰明了。不過,你這臉上的刀疤是怎麽回事?”

青衣男子訕笑了一聲,有些無所謂道:“不過就是一條細痕,沒什麽大不了的,本少俠依舊還是一帥哥。”

“哈哈……男人帥有個屁用,得幹出點大事來,揚名立萬,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你小子怎麽跟個娘們似的喜歡炫耀你這張臉呀?”

“不是本少俠喜歡炫耀這張臉,而是長了這樣的一張臉不炫耀不行。”

“什麽時候我非打爛你這張臉不可?”

“咦,你這句話我好像聽另一個人說過,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把力氣留著幫我幹完一件大事再說。”

“哈哈……小子,兄弟們真是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