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門來的下馬威

周玫氣勢洶洶推開門,陽光跟著她灑進來,照在堂中正座的周瑛身上,杏仁眼又黑又亮,皮膚細嫩得跟白瓷一樣,歪頭一笑,就露出一個甜甜的梨渦,討喜極了。

周玫瞅著煥然一新的周瑛,惱意先消了一半,巨大的危機感浮上心頭!

這宮中的公主們,最常在皇帝跟前露臉,最敢跟皇帝肆意撒嬌的,不是既嫡又長的二公主周珂,也不是驚才絕豔的三公主周瑤,而是生母姨母都頗得帝心的五公主周玫!

周玫長得可愛,嘴又甜,還得寵,宮裏誰見了都要奉承一句,可她偏覺得不足,隻有一堆宮女太監跟著不夠氣派。周玫到姨母宮中散心,正好瞧見周瑛,心想公主當跟班才配她的身份。誰想周瑛不識抬舉,竟然拒絕了周玫的好意,甚至還跟躲瘟疫一樣躲著她。

可現在周瑛抱上了徐貴妃的大腿,記在了徐貴妃的名下。一向寵她的生母魏嬪,竟然厲聲說周玫不懂事,不但要她低聲下氣向周瑛賠不是,還要她厚著臉皮給周瑛當跟班兒。

周玫委委屈屈應了,可明熹宮沒有貴妃傳喚沒人能進。

周玫等啊等,終於等到周瑛進禦書房,沒等她忍辱負重討好敵人,就看到周瑛一身錦衣華服,明珠環佩,粉雕玉琢,渾然像換了人一樣。周玫自恃的美貌竟被襯得泥土瓦礫一般,她一腔邪火越燒越旺,魏嬪一番諄諄教誨悉數拋在腦後,恨不得撕爛周瑛那張裝腔作勢的畫皮臉。

下了課,周玫好容易在宮女的勸慰下找回理智,沒去道歉,也沒去找麻煩,悶頭回了乾西四所。

可周玫發現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但她一直想住進去的宮室被周瑛搶去,就連禦膳房的太監也狗眼看人低,她都回宮小半刻鍾了,去提膳的宮女還沒提回膳盒來,可周瑛前腳一進門,後腳就有禦膳房的太監親自提了膳盒,送上門去奉承。

周玫咬牙切齒,她要再退一步,這起子小人就敢在她頭上做窩了!

可周玫得了父皇這麽多年寵愛,到底不是隻憑任性嬌蠻,她深吸一口氣,壓下一腔妒意,提裙跨進門,“七妹妹一直在養病,我不好打擾,直到今日才能道一聲喜,七妹妹千萬勿怪。”

周瑛前嫌盡去一樣,甜甜笑道:“五姐姐親自上門,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怪你。”

兩人親親密密手牽手坐回座,周玫膈應得要死,偏臉上還要做出親密的笑模樣,到底沒忍住刺了一句,“你往日裏隻愛待在屋裏,等閑不肯出門,最怕事多,沒想到我一覺睡起來,五妹妹就成了貴妃娘娘的養女,到底是心裏有成算的,我可真是自愧不如。”

周瑛親手給周玫倒了茶,對她話中嘲諷隻做不知,“是我運氣好。”

見周瑛這般避讓,周玫隻當她果然泥腿子出身,就算得了貴人青眼,也一樣窩窩囊囊扶不上牆,周玫越發來了勁,含酸帶諷道:“七妹妹也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攀上了貴妃娘娘。雖則我是個魯笨不堪的,學不得一二,但好歹也讓我開開眼,長長見識。”

周瑛為難地看了周玫一眼,“母妃是可憐我年幼失母,這一樣,憑誰也是不願學的。”

本想取取經的周玫聽了這話,不由一噎。打死周玫都不信徐貴妃會看誰可憐就發善心。可周瑛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周玫要再追問,豈不是咒自己生母早死?

周玫到底年紀還小,修煉不到家,沒忍住瞪了周瑛一眼。

周瑛茫然回望過去,一張小臉無辜極了,心裏卻盤算著再怎麽激她失態才好。

另一邊周玫總算反應過來,忙生硬地轉了話題,“七妹妹今日初到禦書房,若有什麽不會不懂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周瑛含笑應了,“多謝五姐姐惦記,我記下了。”

周玫推心置腹道:“你原先不愛出門也就罷了,可既然進了學,日後少不得要跟二姐姐和三姐姐打交道,趁著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好好請一回客,姐妹們親香親香,不就熟了。”

這番話說出來,周瑛不由對這位嬌蠻任性的五公主另眼相看。

憑誰聽到這話,都挑不出刺來。誰聽了都要覺得,這是善良細致的姐姐擔心妹妹,怕素來不愛跟人打交道的妹妹融不到新環境裏,才體貼地出了這個主意。

倘若周瑛真是個兩耳不聽窗外事的,定要感動於周玫一番諄諄教誨,把前嫌都拋了去。

可如今周瑛得了徐貴妃歡心,宮女們個頂個有眼色,早把禦書房眾人脾性打聽來,好讓周瑛心中有數,畢竟就算有貴妃作依仗,也不好茫茫然就踩了忌諱,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二公主性情生性端方,三公主素來散漫,若周瑛當真聽了周玫的意見,隻怕兩位公主都不會出席不說,一個嫌棄她鑽於小道,另一個嫌棄她無事生非……

“除了五姐姐,再沒有人這樣為我著想了。”周瑛感動極了,淚花直閃。

“咱們姐倆可不用外道。”眼看周瑛上鉤,周玫拍拍周瑛的手背,幾乎藏不住嘴角的笑。

周瑛側過身子,拿帕子拭了一下眼角,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重又抬頭,“可我一沒提前下帖子,二沒提早跟禦膳房訂席麵,這樣冒然相請,隻怕會失禮……”

眼看事成了一半,周玫可不願計劃夭折,忙道:“外人登門拜訪,下帖子倒也罷了,咱們自家姐妹哪用弄這虛套。再說席麵……”周玫話中不由帶出幾分酸味,“禦膳房不是格外奉承七妹妹嗎,讓他們再整治出一桌席麵就是,哪兒值得你這樣為難。”

“這話從何說來?”周瑛驚訝道。

“我知道你一向不愛張揚,但咱們就住在一道門裏,你又何必跟我遮掩。”周玫見周瑛還是一臉困惑,隻道她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由心中暗火,“別家早早去禦膳房都且等不上,隻七妹妹這裏,有禦膳房的太監親自送上門來,這份麵子,怕是乾東四所的幾位皇兄都沒有。”

聽了這話,周瑛又是尷尬,又是害羞,“五姐姐誤會了,這些膳食並非禦膳房送來。是母妃擔心我第一天來,吃不慣禦膳房的飯菜,才特意讓小廚房做了午膳。”

周玫頓時一噎,艱難問道:“這是貴妃娘娘送來的?”

周瑛一臉幸福地眯起眼,笑眯眯點頭。

一想到自己剛才的尖酸模樣,周玫隻覺渾身的血都湧上頭,又是羞,又是臊,臉蛋燒得都快冒煙了,她挺直了腰背,強自鎮定道:“這不是正好,有貴妃娘娘賜宴,豈不是更加體麵?”

周瑛像是生怕惹周玫生氣一樣,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可是這些飯菜我都動過了,就算母妃的賞賜再體麵,我也不能拿些殘羹冷炙待客啊。”

聞言周玫一愣,一種莫大的恥辱感衝上心頭,激得脖子根都紅得快滴血了。擱在平時周玫是怎麽都不會失禮至此,提出這種小家子氣的建議。

周瑛賠小心道:“若五姐姐不嫌棄,不妨跟我一道用點?”

這把火徹底把周玫點爆了,她霍然站起來,怒吼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怎麽二姐姐三姐姐就個頂個體麵高貴,隻我是個不如人的,合該吃別人不要的冷菜剩飯?”

被人當麵這麽吼,周瑛當然不能一點脾氣沒有,冷下臉道:“明明是你剛才說咱們兩姐妹不用見外,我才特意留你用飯。既然你這樣不願意,隻怕剛才的話也是哄我的。”

剛才話說得太滿,打了自個兒的臉,周玫頓覺臉上火辣辣的。

雖然周玫沒反駁,也沒承認,但這番形容簡直不打自招。

周瑛心中道了聲惱,垂下鴉羽一樣的睫毛,終於如願把周玫掃地出門,“我這裏陋屋賤地,招待不起五姐姐這等貴客。素枝,送客。”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怎麽都不說話,有點慌啊,能吱一聲嗎,哪怕捉個蟲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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