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程晉鬆和沈皓分別行動,開始了新一輪的調查。調查很快有了進展,沈皓查出陳文斌的父親陳建朗剛剛在醫科大學醫院做完了腎移植手術。

“所以他那天去醫院,其實是去看他父親的。”沈皓對程晉鬆說,“聽說他父親腎衰竭已經透析10多年了。前不久——也就是他出事之後——他父親突然找到了匹配的□□,然後進行了腎移植手術。老爺子好像前幾天才剛剛出院。”

“腎移植?”程晉鬆眉頭一皺,“怎麽這麽巧?”

“巧合的還不止這一樣,”沈皓說著將他查到的資料遞給程晉鬆,“根據手術資料顯示,陳文斌的父親是今年6月份才申請的手術排期。之前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可是他出事時候突然就有了□□;而更有意思的是他父親手術的費用,他們家隻出了10萬,剩下的幾十萬都是眾籌機構幫著籌的錢——而且這幾十萬幾乎是在一周的時間內就籌齊了,神速吧?”

“謔,這事兒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程晉鬆挑挑眉頭,“看來咱們需要眾籌平台給一個說法了。”

拿著警方出具的調查手續,沈皓和程晉鬆很快便要到了陳文斌父親陳建朗的籌款記錄。記錄顯示,陳文斌是在今年年初為父親申請的腎移植眾籌。初期目標金額是50萬,之前小半年隻籌到了幾千塊錢,可就在陳文斌刪掉資料潛逃後的一周左右,賬戶內就突然打進了70萬。這70萬是分六七個賬戶轉進的,每個賬戶的捐款金額都在10萬元上下。而進一步調查這些賬號記錄發現,這些賬號的交易記錄都十分可疑,大概率都是專門的洗錢賬號。

“也就是說,這就是幕後黑手給陳文斌的封口費。”程晉鬆看著調查結果冷笑,“他們幫陳文斌的父親移植一個腎,而陳文斌則獨自扛下所有的罪名。難怪之前怎麽問,他都咬死了不鬆口。”

“可是晉哥,”沈皓說,“這些洗錢賬戶的錢都倒過不知多少手,恐怕很難查清真正的資金來源。”

“沒關係,交給經偵那邊,讓他們幫忙查。”程晉鬆說。

“但是他們要查到幕後黑手恐怕也需要一段時間吧?”

“經偵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打持久戰。”

程晉鬆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程晉鬆接起電話:“喂,睿恒。查到了?嗯,好,我知道了。”

沈皓注意到程晉鬆的表情並不像有很大收獲的樣子,果然待他掛斷電話之後開口說:“睿恒問過他的攝影師朋友,又翻查過監控錄像,後來才確認是他的一個攝影助手泄的密。據這個助手交代,是他的一個女網友想要看一看我們兩個人的結婚照片,於是這人就傳了一張過去。據說當時發的還是閃圖,但還是被對方給存下來了。

“看你們的照片?”沈皓皺眉,“為什麽會要看你們的照片?”

“據說是對方說不相信有兩個男的會辦婚禮。算是用了點激將法吧,結果這傻小子就真的上套了。”程晉鬆挑挑嘴角,“睿恒和他確認過,他發給那個女網友的確實是最後陳文斌發的那張照片。”

“可是他是怎麽知道你們用了這個攝影師的?”

“睿恒說這個攝影師在gay圈小有名氣,之前還拍過幾對。不知道對方是廣撒網正好網中了,還是從別的什麽途徑得知了消息。”程晉鬆說到這裏,自嘲地挑挑嘴角,“你哥當初就說不要搞什麽儀式,怕走漏風聲,沒想到真被他說中了。”

“但這件事不像是恩源醫院的人會做的。”沈皓說,“幫陳文斌的父親尋找□□做腎移植,這些像是恩源醫院能做出的事情,畢竟他們本身也是醫療行業的。可是弄你們的照片給你們找麻煩對恩源似乎沒什麽好處,他們沒理由這麽做。”

程晉鬆點點頭:“這些大概隻有陳文斌知道了。不過看他的樣子,他恐怕不會輕易開口,畢竟好處他已經撈到了。他的行為判不了幾年,但他父親卻實實在在地得到了一個腎。”

沈皓皺眉,顯然很不甘心。程晉鬆見他這樣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時間還有的是,畢竟我們現在也沒到走投無路。順著現有的線索繼續往下查,隻要咱們有耐心,總能把幕後黑手挖出來。”說到這裏他看向窗外,“也不知道你哥那邊有什麽發現沒……”

再說沈嚴。他和秦凱先是乘飛機,之後又轉汽車,舟車勞頓大半天才在傍晚時分到達目的地。雖然已經過了下班的鍾點,但當地分局還是安排了一個警員在車站等候他們。

“沈隊長您好,我叫劉連鎖,您叫我小劉就行了。”年輕警員伸出手來與他們二人分別握了握手,“您二位一路辛苦了,我先帶你們去吃飯,然後送兩位去賓館,明天我帶你們去找人。”

“謝謝。”沈嚴一邊和對方向車子走去,一邊問,“那個地方離這裏不是很遠,對吧?我在網上查車程大概就20分鍾左右。”

“地方是不太遠,但是你們找的人現在已經不住那兒了。”小劉警官說。見沈嚴不解,他繼續解釋道:“因為去年我們市新區規劃,那裏要建機場,所以那一大片都整體拆遷了。”注意到沈嚴和秦凱都皺起了眉頭,小劉警官安慰道:“不過您二位也別太擔心,我們隊長今天聯係了當地派出所的一位老片警,他在那一片工作了二三十年,對當地的情況和人員特別了解,有他幫忙,應該能查到你們想要查的人的。”

小劉警官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便帶著一位姓喬的老警察來到了沈嚴的招待所。老喬警官果然堪比人肉戶籍簿,看到人名後很快便回憶起了李玄哲的家庭狀況。

“這個李敬家——也就是李玄哲他爸——是個酒鬼,成天就愛喝酒,喝完了還愛鬧事情,所以第一個老婆和他結婚沒幾年就離婚了,孩子也留給了他——也就是這個李玄哲。後來李敬家娶了個新老婆,這個老婆倒是能管得住李敬家,但是她又生了兩個兒子,所以難免對不是自己親生的不那麽上心。”喬警官回憶道,“我記得這孩子從小就熱衷於賺錢,上小學的時候就逃課去做小買賣。有一次還因為這事兒跟人打起架來。我問他你賺錢幹嘛,他說要掙錢去找他媽媽去。”說到這裏,喬警官歎了口氣,“其實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就沒怎麽見過親媽。後來他就去國外打工去了,之後我好像就再沒聽說過他的消息了。三年前李敬家死的時候,好像也沒聽說他回來。”

沈嚴點點頭,而後又問:“那李玄哲還有什麽親戚嗎?有沒有跟他長得很像的、現在大概三四十歲的男性?”

說著,他將Lee偽裝李玄哲的證件照遞了過去。喬警官看到照片吃了一驚:“這不是李玄哲?!”

“我們的技術員分析過,這人不是李玄哲。”

“喲,那他倆長得可真像……”喬警官感慨了一句,而後說,“不過我沒見過這個人,也沒聽說有這麽個人。他們那支我記得人丁挺單薄的,李敬家隻有一個哥哥,叫李敬忠,李敬忠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那兩個兒子我都見過,他們都不長這模樣。”

盡管喬警官說得很肯定,但是沈嚴還是不死心,他說:“喬警官,能麻煩你幫我聯係下李敬家的家人或李敬忠一家人嗎?我還是想當麵問問他們。”

“我應該有存過李敬忠的電話,你等我給你找找。”

喬警官說著,戴上老花鏡開始在他的手機通訊錄裏翻找起來。秦凱在旁邊瞥了一眼,發現老警官手機中大量的聯係人都是“某某村—某某某”這樣的標注,看來老喬警官當年沒少跑這些村子。

終於,喬警官翻到了李敬忠的電話,然而打過去卻提示已經變成了空號。不過這也沒難住大家,因為老喬警官手機裏還存著不少同村人的電話,他們中總有人能知道李家人現在的住址。果然,一輪電話打下來幾人終於問到了李敬忠一家的現住址,距離他們現在所在地還真不算太遠,於是沈嚴立刻決定找過去當麵向李敬忠了解情況。

李敬忠一家住在距原址不遠的鎮上。老人今年已經70多歲了,但是看著精神還好。對於李玄哲的身世,他的說法和喬警官幾無二致,不過在看到Lee的照片時,他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是玄哲現在的樣子?”老人抬眼看向沈嚴,眼中除了疑慮似乎還有別的某些情感。

“這人應該不是。但是他和李玄哲長得很相像,所以我們懷疑他們兩人之間可能有親緣關係。”

聽到這話,老人再次拿起了照片,他凝視照片上的人,神色變了又變。秦凱注意到老人的變化,忙問:“大爺,您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老人沒說話,而是走回房間,不一會兒拿著一本老舊的相冊走了出來。他打開相冊,裏麵放的全是一些老照片,其中相當數量的都是黑白照片。老人翻了一陣子,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一張。那是一張合影,照片上的三個青年都是20歲上下的年紀,模樣頗為相似,一看就是兄弟合影。而沈嚴一眼就注意到,那位於最右側的男青年的模樣和年輕時的Lee幾乎一模一樣。

“大爺,這人是……?”沈嚴指著那人問李敬忠。

“那是我的二弟,李敬國。”

“您弟弟?!”這個答案令所有人既驚訝又興奮,然而還沒等眾人追問,老人接下去一句便讓大家的心情再次跌落,“他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眾人一時無聲。盡管這個答案並不算出人意料,可是親耳聽到老人說出,心中還是不免有些錯雜。

老人說完這句話,也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大爺,您能跟我們具體說說李敬國的事嗎?”沈嚴輕聲地問。

老人歎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我這個二弟啊,原本是我們全家最出息的一個。我們哥三個,就他最聰明,小時候讀書也是最好。後來還考上了外麵的學校,當了工程師。後來他跟著他們單位到國外去修路,結果這一走就是六七年,中間幾乎就沒回過家,甚至我爸死的時候都回來。結果我爸走後第二年他倒是回來了,身邊居然還帶著個女人和孩子,說是他娶的老婆。我當時就有點生氣,心說你一出去那麽多年也不回家也不給家裏什麽消息,結果卻自己偷偷娶了媳婦生了孩子。這是什麽意思?!那年過年我倆因為這事吵了一架,之後他就帶著老婆孩子搬出去住了。之後又過了沒幾年——大概也就三四年吧——他在出差的時候出了車禍,人沒了。隻剩下我那個外國的弟妹帶著兩個孩子。我看他們孤兒寡母可憐,就說讓他們跟我們回去。但她沒同意。就在這時候,老三發現了些事,說老二老婆跟我們說的她家裏的事都是假的,名字地方全對不上。因為老三的小舅子一直在泰國那邊打工,是他查到的。老三對這件事不依不饒,說這女人就是騙婚騙錢,說不定連孩子都不是我弟親生的——其實我知道他是為啥,那時候我媽身體已經不太行了,正在商量分家,老三被老婆攛掇的,想多分一些……也是我那時候有點私心,所以我就跟老二老婆商量,說我幫他們在鎮上買個房子,家裏的地他們就別要了……”

秦凱聽到這裏,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雖然李敬忠話說得好聽,但這其實就是典型的欺負人家孤兒寡母。李敬忠似乎也是心中有愧,說到這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唉,隻怪那時候都太窮了,我那兩個兒子也不爭氣,我老婆和老三老婆又都在旁邊攛掇……”

“那後來呢?”沈嚴開口。也不知是不是聽不下老人繼續攀扯別人為自己開脫。

“後來我那弟妹就帶著孩子走了——鎮上的房子也沒要,家裏的地也沒要。老三媳婦說從老二死後就看到有男人一直往他家跑,說她可能早就有人了。那段時間我家老太太身子也不行了,我們忙活著老太太身後事還有分家的事,就沒顧得上他們,之後再想找他們就找不到了……”說到這裏老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拿起了Lee的那張照片,而後抬眼問:“這孩子今年多大?”

“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歲。”沈嚴回答。

“敬國的兒子今年算下來應該37歲,差不離兒……”老人盤算著點點頭,而後又低頭看向那張照片,喃喃自語道,“像,真像……”

秦凱和沈嚴交換了個眼神——看來Lee很可能就是李敬國的兒子了。於是沈嚴問:“那李敬國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您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