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星,李耀月——所以Lee真的有個妹妹?”程晉鬆一邊拿筆記下這兩個名字,一邊問電話那邊的沈嚴。

“是,不過我們在戶籍中沒有查到他們倆的名字——這邊我們翻查過李敬國當初的檔案,他結婚根本沒有在國內辦過手續,也沒有給兩個孩子上過戶口,所以戶籍係統中完全查不到這三個人的信息。”

“三個人都是黑戶?”程晉鬆皺眉,“難道說李敬國的妻子是非法移民?”

“不排除這種可能,所以我和秦凱還打算再查一查。”沈嚴說完自己這邊的發現,轉而問道,“你呢?你們那邊有什麽新發現?”

“查到了一個可能是Lee的同夥的人,這人是個慣犯,以前就因為搶劫被抓起來過,去年年初才出獄。這人那天綁架完你之後就也逃走了,我們現在已經發了通緝令,正在通緝他。”程晉鬆說,“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們聯係上陶濤的妻子了。”

“真的?”沈嚴頗有些意外。

“真的,是你弟一個在美國的同學輾轉聯係上的,我想跟她約一個視頻會麵,想看看你有沒有時間,可以同時和她聊聊。”

“好,你定時間,我到時候上線。”

“她說她一般晚上有空,按照時差算來就是咱們的早上。你要是明天早上沒事我就定明天早上了。”

“好。”

很快,程晉鬆發來消息,告訴沈嚴將視頻的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上午10點。於是第二天上午沈嚴和秦凱取消了走訪計劃,等在招待所準備這次線上的會麵。

10點零2分,杜心盈進入了會議房間。她一上線先跟程晉鬆和沈嚴道歉:“抱歉遲到了一點,今天我小女兒他們的樂團有一場concert,本來應該能早點結束的,但是他們的encore多了一首,所以就遲了點。”

與所有常年生活在國外的華人一樣,杜心盈的漢語明顯帶了些外國人的口音,而且其中還不自覺地夾雜了一些英文單詞,但這些並不影響交流。而且這人態度和氣,看來一會兒應該會很配合。

“沒關係,我們還要謝謝您這麽晚還抽出時間來與我們視頻。”程晉鬆開口,他先是介紹了一下自己和沈嚴的身份,而後進入正題,“杜女士,我們今天聯係您是想跟您了解些關於您前夫陶濤的事情。”

盡管估計之前聯係時應該已經說過警方的目的,但是當聽到程晉鬆說這句話的時候,杜心盈的表情中還是顯出了一些不自然,她開口道:“Anderson那天跟我提過,不過我和他離婚已經很多年了,我不是很確定有什麽能幫到你們的。”

“我們想要了解的就是他當年的事情。”程晉鬆說,“杜女士,您和陶濤是20年前一起出的國,對吧?”

“是。”

“那時候你們為什麽要出國?”

“大概是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吧。”杜心盈自嘲地笑笑,“我父親母親都是很強勢的人,我從小到大什麽事幾乎都是他們說了算,上什麽學校、學什麽專業、找什麽工作……所以我那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到一個離父母遠遠的地方。所以我當初談戀愛的時候我就跟追求我的人說,我就一個要求,將來一定要帶我出國。”

“然後陶濤答應了你的要求?”

“對。他似乎也對當時的生活很不滿意,所以當我說我要出國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有打算出國深造,不過他家大概無法提供足夠的錢。這點我倒是可以幫他。所以我們婚前就約定好,婚後一起申請出國。但是沒想到出國的事並不如我們想象那麽順利,一開始是他的申請沒有被通過,後來我父母又希望我們生完孩子再出去……總之,波波折折,我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終於成功出了國。出國後我很快便申請了喜歡的專業,而等我穩定下來後,我們兩個人便離了婚。”

從杜心盈的言語裏可以聽得出,她和陶濤當年是協議婚姻,兩人幾乎沒有什麽感情基礎,所以難怪她剛剛是那副表情。不過她畢竟與陶濤共同生活了兩年,也是最了解陶濤案發時間段情況的人,所以程晉鬆繼續引導說:“您能跟我們說說您對陶濤這個人的印象麽?”

“他這個人很聰明,很努力,他的外科技術水平應該是很不錯的。至少我們當年結婚的時候,他的導師對他似乎是很欣賞的。但是他家庭條件不太好——他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然後繼母又生了兩個孩子,所以他父親對他很忽視。其實他家也不是那麽窮,但是他父母就是不給他錢,所以他和他的父母關係很差。事實上我和他結婚那幾年,我隻見過他父母兩麵。”

“嗯,他這個人性格怎麽樣?”

“他這個人控製欲其實蠻強的,我們兩個人從婚禮到婚後的很多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如果我有什麽和他不同的意見,他都會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說,名義上是同我講道理,但實際上就是要讓我同意他。但我當年是一個很不服輸的性格,就算說不過他我也會跟他吵,絕不輕易妥協。”杜心盈回憶道,“而且他很多事實在是很龜毛,比如說他會因為我洗完碗後沒有按順序擺好而跟我嘮叨,你們能想象嗎?在他的要求中,所有的東西——包括碗碟、羹匙——都要按照種類、花色擺放得整整齊齊,不然在他看來就是亂七八糟。”

“是麽?”程晉鬆笑笑,“聽著怎麽有點像強迫症似的?”

“他絕對是有些OCD。”杜心盈認可地點點頭,“他疊衣服是從來不用我的。我記得那時候國內還不流行大的衣櫃,所以我們穿的衣服一般都是疊好了放在櫃子或箱子裏的。他疊衣服的要求特別高,所有的衣服都要領口朝前、袖子放後疊得規規矩矩,領口的扣子沒有係好、兩邊的大小不夠對稱都會被他說。而且他連擺衣服都要按照不同的季節、不同的顏色依次擺放。即使取出一件,其他的也一定要再次摞整齊,絕對是百分百的強迫症。”

聽著杜心盈的話,程晉鬆和沈嚴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當年那起碎屍案中被折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器官。

或許是注意到了兩人的神情變化,杜心盈停了口,轉而問道:“兩位Officer,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到底為什麽要問關於他的事情?”

“有一樁當年的舊案子,可能與他有關。”沈嚴回答。

“案件?!”杜心盈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她謹慎地問,“是多麽嚴重的案件?”

“具體我們不方麵透露。”

聽到沈嚴這麽說,杜心盈的眼光閃了閃,程晉鬆注意到她的變化,開口問:“杜女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聽到程晉鬆這麽問,杜心盈欲言又止。沈嚴忙開口:“杜女士,您想到了什麽盡管告訴我們,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杜心盈又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才下定了決心,她瞥了一眼身後,確認環境安全後,才謹慎地開口:“警官,你們說的案子,是不是當年發生的那起碎屍案?”

聽到杜心盈這麽問,沈嚴和程晉鬆的表情同時一震。而杜心盈顯然也從兩人的表情中猜出了答案:“真的是那個案子,是嗎?”

沈嚴和程晉鬆對視了一眼,而後沈嚴確定地點頭:“是。”

當聽到回答的瞬間,杜心盈下意識地身體向後靠去,她的一隻手擋在了嘴前,眼光無措地閃爍,顯然警方的答案給了她很大的震動。

“杜女士,”程晉鬆放輕些聲音,緩緩開口,“我猜您肯定不是無緣無故想到這樁案子的。當年的事,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杜心盈花了幾分鍾的時間似乎才將情緒平穩下來,她開口說:“其實……當初,有一兩個瞬間,我也曾經懷疑過……”

“為什麽?”程晉鬆依舊輕聲開口,耐心地引導著杜心盈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曾經在警察去問話時說過謊。”杜心盈說,“我還記得那天是個星期五,當時我爸媽也在我們那裏,然後警察突然上門,問我們兩人11月2日那天晚上人在哪裏,都在做什麽。然後還沒等我回答,他就說那天晚上我們兩人都在家裏。接著警察提出想去各個房間看看,我們也同意了。他們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就走了……等警察走以後我突然想起來2號那天晚上他其實很晚才回家,絕不是同警察說的一晚上都在家。我問他為什麽和警察撒謊,他說他不想讓我爸媽擔心——因為那段時間,我和他關係很緊張,我爸媽聽說了消息,就過來給我們當說客。我當時雖然覺得他的說法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太在意。但是後來新聞報道越來越多,有個報道說凶手分屍應該會花幾天的時間,我突然想起來,他在10月底11月初那幾天其實幾乎都沒怎麽回家,偶爾回來也是很晚很晚。我聯想起之前他對警察撒謊的事情,就又有些懷疑……我知道他結婚前有個老房子——因為警察說過,這人分屍肯定需要個安全僻靜的地方,而他那個老房子正好就在市郊——於是我就趁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跑過去看了看,但是那個房子裏一切正常,地上沒有任何血跡,所有的一切都正常,我以為是自己多心了,也就沒再想……”

“這個房子在什麽地方?”

“在城北區三環外……我記得那還是那種獨門獨院的小房子,就是位置特別偏……”

沈嚴趕緊將這一點記下,而後追問:“那個小區叫什麽名字,你還有印象嗎?”

“那裏好像是一個什麽地方的家屬樓,我就記得叫家屬大院了,具體名字我真記不清了。”

在杜心盈說的同時,程晉鬆身旁的沈皓已經開始在電腦上搜索起來,然而從他的表情看似乎並沒有找到這個地方。這邊,沈嚴則繼續問杜心盈:“那關於當時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例如,你有沒有見過他在那段時間和被害者相似的年輕女性接觸?”

“我不太清楚他在外麵的人是誰。”杜心盈這樣回答。沈嚴聽完微微皺眉:“所以說他在外麵確實有外遇?”

“應該是有的吧。”杜心盈說,見沈嚴和程晉鬆表情嚴肅,都在等著她說下去,她抿了下唇才繼續開口,“我和他剛結婚的時候其實並沒想open marriage,但是我們性格差異的確太大,所以很快我們的關係就變得很差。但是為了能出國我們又不能離婚,所以後來我們幾乎就各過個的,他要麽是在單位值班要麽是回他自己的房子,隻有周末我們才一起去我父母那裏裝裝樣子。我聽到過他和女人打電話,我猜那應該是他外麵的女人,但是老實說我也不太在意,畢竟我們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出國。”

“那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女人大概是什麽時候出現,又是什麽時候消失的?”沈嚴追問。

“是什麽時候開始我真的不太清楚,反正我們婚後半年左右開始分居,之後沒多久他就開始有這樣的消息或電話了。結束的時間我也沒太留意,大概……也就是大概案子發生前後?因為那年10月份我爸媽發現了我們兩人分居的問題,我爸媽很生氣,要求我們必須好好修複關係,因為這個他搬回了家,我爸媽經常會去我們家突擊查訪,然後他大概就和那女人分手了,因為我不怎麽見到他發消息打電話了。”

沈嚴和程晉鬆再次對視了一眼——陶濤的這個女性外遇消失的時間和被害人遇害的時間也非常接近,看來,他們這次是真的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