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扆大驚失色道:“師……師叔,你這是何意?”

古師亙陰笑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你對我態度前倨後恭,無非是因為眼下受了嚴重內傷,性命操之我手。我現在未得《歸藏》真經,非得留你性命,將你所知,與那順德帝姬互相印證才行。然而我不想殺你,你可未必不想殺我呀!徜若你內傷一好,趁我不備,一劍將我捅個透心涼,我哪裏還有命在?你放心,你隻要乖乖的,我不催動這化屍大圌法,這些小蛛就會在你體內一直蜇伏。除非是我死了,這些小蛛失了禁製,四處亂走,嚼食腦髓,那時才會要了你的性命。”

向子扆癢麻了一盞茶的工夫,果然感到這些小蛛已鑽入肌肉,蜇伏不動,忙跪下磕頭道:“師叔道法幽深,弟子心悅誠服!”心中暗暗叫苦,又驚又懼,當下隻得請古師亙和朱子豐回軍營歇息。隻見古師亙搖鈴念咒,那百十餘具“蜘蛛屍”俱皆人立列隊,跟在他身後行走,情形甚是詭異可怖。

這短短的七八裏路,向子扆腦中閃過了幾十條脫身之計,每條都難保萬全。最後他暗自一咬牙,心道,順德帝姬眼下不知怎樣惹惱了任德敬,被迫逃入深山,惶惶如喪家之犬,護從軍馬死了個幹幹淨淨,正是六神無主之時。待到見了她,老子當即反水,叫聲“公主快走,我來敵住古師亙這老賊!”再抱著帝姬,使飛虎神抓之術遁走,古師亙這老棺材瓤子未必趕得上我。老子生得豐神俊朗、風流倜儻,宮中多少皇妃、皇太妃平時都對我眉來眼去,暗遞秋波,何愁降服不了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妮子。等老子挾持帝姬到了一個安全所在,我隻要使出種種情聖才子的手段,或吟詩作對,或顯擺武藝,或感傷身世,趁她對我情難自已之時,強行霸占了她身子,她必定便要對我死心塌地,設法用《歸藏》神術,化解了我這化屍大/法。

他心中盤算,眼角向朱子占一瞥,心中一凜道:這法子八成能行,唯一礙手礙腳的便是朱子豐這騷圌貨。順德帝姬要是喝了這**的幹醋,倒也難辦。這**甚得古師亙的歡心,怎樣把她做了,才不惹得老賊起疑?對了,這**不會水,明日渡河之時,瞧老子做個小法,把你推到黃河裏喂王八!

想到這裏,他甚是得意,朝朱子豐微微一笑。朱子豐倒大是感動,跟在古師亙身後,頻頻向他暗遞秋波。不多時,一行三人回到營中,茅山群道和營中軍士見三人驅趕這麽一大群行屍而來,都是驚駭萬分。

向子扆向茅山群道低聲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還不快拜見你們的師叔祖!”

茅山群道一見向子扆如古師亙如此恭敬,便知他必是受了古師亙的挾製,當下別無他法,隻得跪倒拜見。當夜,茅山群道在古師亙的指揮下,給百餘具行屍遮上了氈布,古師亙與朱子豐便睡在營中。第二日,出去找船的軍士陸續回來,卻隻尋得五七條劃漿小船,千餘人馬,無法盡渡。向子扆便在帳中調兵遣將,命一將帶領五百軍馬,去此地向東七十裏的大禹渡搶劫商船。當晚向子扆督帥人馬,又在營地宿了一晚。

這夜三更時分,向子扆正在房中打坐,施展神火飛鴉之術,繼續追蹤順德帝姬的蹤跡。朱子豐一撩帳簾,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

向子扆一驚,縱身躍起,不知她又要如何害人,心中驚疑不定。

朱子豐左張右望,見四下無人,便對向子扆苦笑道:“老賊正在

林中施法練功,命我又來勾引於你……師哥,我實是對你不住。”說著縱體入懷,在向子扆懷中幽幽飲泣。

朱子豐言道,她昨夜對向子扆所說,原有一半是真的。她凡心難抑,專程下山來找向子扆,那卻是三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古師亙這“南法”尚未練成,一心想在茅山子弟中給自己網羅幾個徒弟,替自己炮製屍鬼,供自己驅使,頭一個便惦記上了茅山派中美豔過人的朱子豐。那一日朱子豐下得山來,在旅店之中歇宿。臨睡前運起清靜丹法,正欲坐神入照之時,卻見向子扆走了進來,對自己使出種種情聖才子的手段,一會兒吟誦詩詞,一會兒耍弄劍法,一會兒笑嘻嘻地誇自己的美貌、牽動自己的手足。朱子豐知是自己功力不足,心魔來擾,當下也不以為意。

向子扆見她不理自己,忽地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笑嘻嘻地指著她,吟出兩句丹訣:“有人要問真爐鼎,豈離而今赤肉團。”朱子豐忽感道心搖動,春意盎然,情難自己。

原來數年前,向子扆未離茅山之時,與朱子豐郎才女貌,互有情愫。一日天熱,朱子豐趁著風清月白,獨自去後山的楚王澗中沐浴。她剛到得澗邊,便見一塊大石上朦朦朧朧有一人影,走近一瞧,不覺大羞,竟是向子扆赤身裸圌體,五心向天,正在那裏吸取日精月華,修煉五雷玄功。朱子豐見向子扆瞧見了她,不但不紮入澗中躲避,反而毫不害羞,那疙瘩也是雄姿英發,不禁急轉回身,心中呯呯直跳,嗔道:“師兄,你練功便練功,脫成這樣,見我來了,也不躲避,必是心存不良,意圖調戲。瞧我不告訴師父去!”向子扆卻微微一笑,朗聲長吟道:“有人要問真爐鼎,豈離而今赤肉團。”正是陰陽雙修法中的兩句歌訣。朱子豐心旌搖**,也不沐浴,以手掩麵,急急去了。此後心中卻是種下了向子扆的影子。此時見向子扆吟誦起這兩句丹訣,道心一弱,立即被心魔趁隙而入,便與幻像中的向子扆雲雨起來,一時蜂狂蝶浪,歡樂無極。待得神智稍清,卻發現古師亙那沙皮狗般累贅囊囊的身子正在自己身上聳動,原來自己已是被古師亙以猖鬼之術迷了心智。

她羞憤交集,當下就要橫劍自刎,還沒來得及拔劍,就被古師亙施了“蜘蛛屍”之法。朱子豐雖然從未下山,也知這“南法”甚是陰毒,自己一死,身軀便成了屍鬼,魂魄永世被拘在寸地,再無超生之日。她隻得忍氣吞聲,聽從古師亙擺布,替他迷惑男子,炮製屍鬼。

朱子豐哀哀戚戚地對向子扆道:“師兄,老賊昨晚本想故計重施,以猖鬼之術迷你心智,讓你吐露《歸藏》真經,之後便要害你性命。是我自告奮勇,然後在緊要關頭,故意露出破綻,其實是救了你一命。這老賊極是陰險歹毒,他打算讓我引你默寫出《歸藏》真經,套問到順德帝姬的下落後,便將你炮製成一具飛僵,聽他驅使,替他害人。”

向子扆一驚,說道:“好師妹,虧得你今夜以實情相告。否則我失了提防,早晚間就要性命不保。你今夜將如此重大的機密向我吐露,想必已經有了誅此老賊、救你我二人性命之法了?”

朱子豐道:“那老賊修成‘南法’之後,晝不眠、夜不休,隻近屍氣,不需飲食,更兼有兩隻護身小鬼,是他以心血為引親自煉製的,要暗算他,比登天還難。這老賊的武藝與你也隻是旗鼓相當,所懼者唯有他的‘南法’厲害。他的驅屍之術在陸地上的確淩厲難當

,但明日到了黃河之上,又是朗朗白日,那便毫無用處。小妹已在黃河上伏下了幫手,明日渡河之際,就是與老賊見生死之時。咱們趁老賊與我那幫手相鬥,抽冷子拔劍齊上,將老賊砍成肉醬!以我的‘南法’功力,應能保證咱二人身上的化屍大圌法月餘不發作。古師亙這‘南法’本是源自《歸藏》的末流小術,《歸藏》之中,必有化解這邪術的法門。咱們統率軍馬,抓了順德帝姬那小妮子,逼她交出《歸藏》真訣。然後咱倆從此避走深山,不問世事,同證大道,修成神仙眷侶,一齊肉身成聖,你看可好?”說著望著向子扆,神色甚是至誠。

向子扆知道自己的性命此時完全操在古師亙手中,古師亙並不需要派朱子豐再來試探於他,是以朱子豐此時所說,必定句句是實。他此時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塊大木板,急忙賭咒發誓,約定要與朱子豐生同床、死同穴,共誅老賊,同修仙法,有違此誓,化為行屍,永世不得超生。二人賭咒發誓,哭哭笑笑,說到情濃處,又摟摟抱抱,巫山雲雨起來。

次日清晨,去大禹渡尋船的軍馬已經劫來四十餘艘大小商船。古師亙的百十餘具行屍白天不能見日頭,隻得用氈布遮了,讓軍士們抬上了一艘樓船。古師亙將這些行屍視作寶貝,親自坐上樓船看著這些行屍。向子扆和朱子豐無法,也隻得忍著屍臭,一齊登上這條大船陪他。

船隊從河北離岸,一齊向南岸駛去。向子扆立在船頭,東張西望,大河上下,隻見黃水濤濤,哪裏有什麽幫手的蹤影?他見朱子豐也是神色惶急,不禁心中七上八下。

這一路都刮北風,其他船隻行得甚速,隻有這條樓船雖然張滿了帆,卻是如同龜爬一般。船隊中有十來條船已至南岸,這艘樓船竟然還未到中流。過了一會兒,這船竟然在原地詭異地打起旋兒來。古師亙心中驚疑不定,叫過船家,喝問怎麽回事。

那船家愁眉苦臉道:“道爺,您問我怎麽回事,我還想問您怎麽回事哪!你看我們一家老小四個,都在船上搖櫓,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這船卻一直在原地打晃,像是被水下什麽東西抓圌住了似的。隻怕是您氈布下麵蓋的這一百多位爺陰氣太重,將這河中的水鬼都吸引了過來,所以不讓咱們走呀!”

古師亙驚道:“竟有此事?依你看,又該如何是好?”

船老大愁眉苦臉道:“您要不把這一百多位留下,我看今天,咱們幾個恐怕就要了帳在這裏了。”

古師亙哈哈笑道:“我也不必留下這一百多位,隻要將你們這揚帆的、搖櫓的四位拋在河中,隻怕這船登時就到了對岸。好朋友,你明知我這氈布下盡是行屍,卻毫無懼色,已露了形跡啦!四位有什麽道道兒,這就劃下來罷!”

說罷,古師亙一個倒縱躍到船頭,將百十斤的鐵錨“噗通”一聲,丟入了河中。船身在急流中一定,登時不再打旋。那船家朗聲笑道:“古師亙,你死到臨頭,才知有鬼,已然晚了。眾家弟子,與我護法!”

那搖櫓的三人齊應一聲,身子連縱,雙手連揮,揭下了樓船外覆著的一塊塊黑布。隻見那樓船四周,用墨汁寫滿了一行行經文。那搖櫓的三人齊齊一躍,一個躍上樓船之頂,兩躍上左右兩舷,手掐法訣,指著古師亙,齊聲念誦經文:“南無佛馱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