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吳群這樣不識時務、不懂得坐牢為何物的家夥在裏麵還真的不多見。他們剛一進來也會恐懼,但是他們自我感覺太好,覺得自己有智慧,就還用在外麵的時候的所謂行為標準來對待裏麵的世界。

他們大錯特錯了,裏麵跟外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現在,得給這個吳群吃點苦頭了。這完全不用我說話,或者親自動手,小剛、小虎兩個小子站了起來,兩人一人一拳把他打倒在地!這家夥馬上求饒,老馬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脖領子把他拎了起來,冷冷地說道:“小子,別拎不清啊!過去接著頂頭!不叫你不許下來,明白嗎?”

“明白!”吳群戰戰兢兢地轉身接著頂頭。

我大口吃著紅燒肉,看見前麵聞聲走過來的陳國慶,陳國慶在我們監房前麵站住了,他說道:“你們監房哪能?吃飯也不安靜!後麵那個,頂在牆上的,他怎麽了?”

我看著陳國慶笑了笑道:“他有點不守規矩,拎不清。”

陳國慶說道:“戇比樣子!拎不清的就要嚴打!叫他到前麵來,頂這個鐵杠!”

老馬答應了一聲,過去一把拉過吳群,拉到前麵,我看到吳群的臉上充滿了驚恐!我知道以他的小聰明,他現在應該知道裏麵的水有多深了,管教也不會幫他,這肯定出乎他的意料!

在裏麵,管教經常會利用這樣的機會,有意識地撐起排頭的威力,用他們的話講,這叫港人治港,犯人管犯人,這是裏麵的一貫做法,在看守所還有些隱晦,到了監獄,就成了名正言順的了,每個監房都設有犯人組長,每個分監區都設有犯人內務大組長、生產大組長等等,其他服刑人員必須無條件接受這些警官們指認的牢頭的管理。

吳群老老實實地在前麵頂好了,陳國慶還要訓他幾句,他說:“你是新來的吧!我告訴你,到了這裏,你是隻虎給我臥著!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起來!看你麵相老好,哪能嘎拎不清!今朝禮拜天,你就給我頂一天!好好反省!”說完背著手走開了。

我們很快吃完了中飯,我站起來,很愜意地用在地板上摳起來的一小條木刺當牙簽,裏麵任何尖銳的東西都會被當作違jin品,正規的牙簽當然也算違jin品,沒辦法,我們就摳地板,為此,地板的邊緣都被摳得很爛。

我走到前麵,看著低頭頂在鐵杠橫梁上的吳群,笑著問道:“怎麽樣?滋味還不錯吧?”

他緊閉著眼睛,兩條腿已經在抖了,他到了頂鐵杠最疼的一段時間,熬過去就麻木了,後麵就能堅持,一般人是很難熬的。吳群的頭上已經流下汗珠來。

我伸手搭在他的後背上,這樣更加加重了他頭上的負擔,他的顫抖通過後背傳到我的手上,我說:“行了,吳群,撐不住了就別硬撐了哈。”

他依舊閉著眼睛不言語,然而顫抖卻在加劇。我的手稍稍加了一點力道,我知道這對他是非常殘忍的折磨,同時更是對他jing神世界的摧殘!

我嘿嘿一笑道:“好啊,吳群,看來你還是不長記性啊!我都說了別硬撐了,你他ma的就是不聽話是吧?”我知道我現在有多壞,這吳群一定是死的心都有了。

我手上一用力,一把拉起他,他已經是滿臉的淚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了,腦門上,一道深深的橫溝,他晃得厲害,我一鬆手,他撲通就跌坐在地板上。

我對他說道:“後麵蹲著去!老子要午睡了!”他站在前麵頂頭,我就沒法鋪被睡覺。

小剛過來拉他到後麵的梆部上,對他說:“吳群,你就蹲這吧,手抱頭,頭埋到兩膝之間。”

吳群連連說:“謝謝!謝謝!”

小剛伸手拍了他的頭一下說道:“謝我幹屁!謝前麵的老大!在這個房間,不聽兩位老大的話,就別想有好日子過,蹲下!快點!”

“謝老大!謝兩位老大!”他說著連忙蹲了下去。

監房裏的十幾個家夥看著他的狼狽相都笑了起來,我在前麵罵道:“都他ma的笑啥!快點過來放被子睡覺!”

午睡,在看守所是雷打不動的,夏天時間會長些,有時到下午兩點。

天太熱,我隻蓋了個被單,躺下就很快睡著了,由於是星期天,我們睡到很晚才被叫起來,在裏麵是不允許有鍾表的,我們除了晚上看電視的時候能夠看到電視台播報的時間以外,其他時間都是在猜測。

我睡意朦朧地爬起來,走到後麵的梆部上去撒尿。那個可憐的家夥還蹲在梆部上,有人上來撒尿他就得離開一下,等別人尿完,他再蹲上去。在看守所裏麵,無倫大小便都是蹲著的,這可能出乎常人的想象,大男人怎麽蹲著撒尿?事實就是如此,道理很簡單,為了衛生!裏麵監房力隻有一個蹲便,如果站著撒尿,稍微不注意就會濺得到處都是,監房麵積很小關人很多,那將無法想象有多麽肮髒!

我對吳群說道:“好了,看你表現還不錯!起來吧,洗把臉,到那邊坐會兒歇著吧!”

吳群感激不盡地抬起頭,搖晃著站起來,我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說道:“謝謝老大!謝謝老大!”

我說:“得了,快點過去吧,我要撒尿,憋死了!”

吳群的兩條腿已經麻木,走出梆部上麵,我的手一鬆開,他就摔倒了。幾個人上來拉起他,把他扶到靠牆坐下。我蹲下撒尿,看著他,心裏想:這吳群算是徹底老實了。唉!人啊,何必呐?我在看守所待了一年的時間,見過一些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角色,不是很多,大多數都很識相,進來便很聽話,大家都少些麻煩,也不會有人過分地為難,熬過一段時間,大家混熟了也就沒事了。

**月份的海港是燥熱無比的,每天都在三十七八度的氣溫,監房頂棚有兩隻搖頭電風扇,有氣無力地吹著熱風,滿屋子的犯罪嫌疑人在燥熱中情緒極不穩定。每到這個季節,看守所便采取強製降溫的方法,就是每天下午往監房裏麵放置大塊的冰磚。

我們剛剛起來,走廊裏麵就傳來勞動“忽隆忽隆”推冰磚的聲音,從前麵向後麵分,監房裏麵的人準備好塑料麵盆,陳國慶搖晃著槍兵跟著,到哪個監房門口都停下開門,勞動便將大塊的冰塊推進來,幾個人合力把冰塊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摔成小一些的冰塊,盛在塑料盆裏。

我們監房一共盛了四盆冰塊,從前到後擺在屋地當中,頓時,熱烘烘的感覺被陣陣涼爽替代了,大家圍坐在冰盆前打牌下棋,其樂融融。

我還是坐在前麵的老位置,身上隻穿了一個紅色的馬甲,看守所的,平時套在外麵穿,以示自己的已被批捕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現在,裏麵都是赤膊了,就套了一件單布的紅馬甲,上麵印著“滬二看”幾個字,滬是海港市的簡稱。海港人吧吃蝦說成“其滬”,我就取笑他們說:“我才明白為什麽這城市的簡稱是滬了,原來這就是一座蝦城!哈哈!”

老馬喊我過去下棋,我說沒進,讓那個吳群過來,我對他挺感興趣。

吳群本來一個人坐在後麵挺好的,突然聽到我在前麵叫他,立即神情緊張起來,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在我的麵前蹲下。

我笑了笑說道:“放鬆,你看大家都在娛樂,這大熱的天你幹嘛這麽緊張,我很嚇人嗎?”

他低頭不語,我說:“你坐下吧,咱們聊聊!”我讓他坐在我的麵前。他連忙說道:“謝謝老大!”從那天以後,“謝謝老大”這四個字就掛在了他的嘴上,以至於很長時間以後,我們都忘了他的名字,看到他或是喊他就叫他“謝謝老大”。

吳群坐下了,稍許有些放鬆下來,我們的談話開始了。

我問他:“吳群,你多大了?”

“二十九歲。”他的國語依然說得很好,已經完全沒有了海港人說國語時的那種吳越口音,他說“二十九”,二不是說“二九”。

“二十九歲就當了工程師,不簡單啊!”我揶揄到。

他低下頭小聲說道:“是助理工程師。”

我說:“哦!助理工程師,那也是工程師哈!說說吧,一百五十萬,你都幹啥花了?”

他抬起頭說道:“我沒有花一分錢,我是挪用,挪給了別人花了。”

我說:“你一個小小的助理工程師,你怎麽有機會挪用這麽大一筆款子?”

吳群說:“說來話長,去年我是一個攻關項目的總指揮助理,手裏掌握著幾千萬的工程款的劃撥,當時心裏想,反正工程要兩三年的時間完成,何不從中挪出一部分,用上一年半載,到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來不就行了,結果……”

我笑了,說道:“結果,你就進來了哈!那錢呐?”

“那錢已經讓他們收回去了呀。”吳群的頭更低了。

我說:“鬧了半天,你小子是大姑娘逛窯子,人財兩空啊!說說吧,當初你為什麽伸手動了公家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