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二百一十

“臣正在幫殿下呢,臣前幾日收到邊關的飛鴿傳書,俺答汗的外孫子那吉率眾來降,正在大同叩關呢!”顧培正扶著身邊的小廝站起身來,“臣還聽說,這次太子名為祭陵,其實是去了宣化大營!”

啊?周琛正在凝眉思索顧培正跟他說什麽俺答汗的外孫子來降到底是什麽意思,沒想到這老家夥又將話題兜到周承輝跑宣化上去了,“相父的意思?”他想不出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

真是孺子不可教!

“這俺答汗稱雄草原多年,他的外孫子忽然跑來降晉?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樣的文章,殿下可曾想過?”顧培正看了一眼仍在咬牙擰眉的周琛。

“相父,當年父皇從來不叫我接觸政事,懂的那些,還是相父你教我的呢,”周琛想了半天,抬頭道,“相父還是直接告訴我該怎麽做吧。”

“太子私自出京,這可是大罪!”顧培正對周琛算是徹底不抱希望了,解釋道,“至於那吉叩關來降,誰知道是真的降的?沒準兒是康親王跟俺答汗勾結呢,這些年,咱們大晉其他幾處關隘年年都戰亂不斷,隻有宣大一線,最是平靜,真的就是康親王比旁人能幹些?”

隻要朝內製住了周承輝,邊關收拾了周克寬,靈佑帝還有什麽可怕的?“殿下細想,如果邊關暴出康親王私通俺答汗的事,皇上會怎麽處理?自古為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擁兵自重了,以前先皇跟康親王也算是自幼的交情,可現在龍椅上這位,隻怕就不會那麽信任他了,”

“現在康親王是鐵了心跟著太子走了,給他扣上了通敵之罪,咱們再揭出太子曾經去私下去過宣大,”周琛不由喜形於色,“我就不相信,這麽好的把柄送到皇上麵前,他會不接著?”

見周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顧培正頷首道,“隻要借皇上的手除掉了這兩人,這太子一黨的心,也算是寒盡了,到那個時候,殿下再出來收拾殘局,”對於一個殘害忠良,倒行逆施的君王,相信沒有幾個臣子是願意效忠的。

至於宮裏的兩位皇子,一場宮亂,也就了結了。

等那吉率眾來降的折子送到靈佑帝案頭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他多少注意,俺答汗這個草原之王,對於他來說,太過遙遠了,兵書每每報上來的戰報,也引不起他的關注,這韃靼年年都來打草穀,搶夠了,自然就走了,怕人搶,邊民就往內地躲一躲就行了,何必勞師動眾?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香山冬榮園的營建,雖然現在新年剛過,靈佑帝已經跟新晉的幾位寵妃一起商議園子裏各院子的分配了。

對於大同總兵送來的那吉叩邊的折子,張明冀領著幾位閣老商量了許久,幾個人就到底是將人拒在城外還是開門迎入,大家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十年前是有這樣的先例的,大晉歡迎了率部來降的韃靼,並劃了一塊土地給他們居住放牧,沒想到一年不到,這些人又跑了,叫大晉朝廷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這一次,張明冀私心裏,是不想再來這麽一場了,如今首輔可是他。

但韃靼內部率部來投,從眼前看,卻是一件極長國人麵子的事,就這麽將人擋在外頭不讓進來,就太小家子氣了,搞得跟泱泱大國怕了幾個蠻子一樣。

就這麽著,內閣幾位大佬就僵持著了,放到朝堂上,大家也吵成一片,弄得原本就不愛上朝的靈佑帝也不勝其煩,就這麽點兒事,也值得他們這麽吵吵?“好啦,p大點兒事,從你們這些人嘴裏說出來,好像韃子已經兵臨城下了一般,中玄,你去擬旨,將那個什麽外孫子開門放進來,叫大同知府幫著找個地我安置了,不過麽,將那些人都給朕看牢了,來了,就不許他們再走就是了!”

“皇上,這次來的是俺答汗的外孫,他是因為跟俺答汗發生了矛盾才跑過來的,若是韃子派兵來討人,咱們該如何是好?這是要惹起戰禍的啊!”下頭有大臣出列。

討人就將人送回去唄?靈佑帝還沒開口,就聽秦逢時道,“康大人的話有理,這原本就是他們韃子的家事,臣以為咱們隻作壁上觀,看著他們祖孫反目便好,實在不宜參與進來。”

“哼,到底是不想插人旁人的家事,還是怕了韃子,隻有秦大人心裏最清楚了,”

兵部尚書田霖輕嗤一聲,向靈佑帝一拱手,“皇上,我宣大一線堅如鐵壁,如今那吉來降,咱們不如先將人養著,如果俺答來要人,咱們可以提條件,應了咱們的條件,咱們就將那吉禮送回去,不應的話,大不了一戰,反正有俺答的外孫子在咱們手裏,俺答到底是會有些顧忌的。”

見田霖支持接納那吉,一名留著小胡子的大臣站出來道,“皇上,臣昨日接到大同密報,”

他為難的看了一眼歸德侯,仿佛積攢了極大的勇氣,“臣收到的密報上說,康親王周克寬夥同大同知府楊華梧,勾結韃靼,準備引敵入關!”

這番話說完,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這罪名太大了,若是真的,康親王這是要謀逆啊!

若是假的,那誣告領兵的親王通敵,也是抄家的罪名啊,張明冀訝然的看著那個出列的大臣,半天才想起來這是刑部的一個郎中,“就憑幾句道聽途說,就要給康親王扣個通敵之罪?淩誼,你好大的膽子!”、

那淩誼也不怯他,冷笑道,“雖然是道聽途說,可隻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誣告親王的下場,本官既然能聽到這個的傳言,這空穴才會來風啊!張相,下官知道你跟康王府是姻親,但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袒護啊!”

秦逢時也被淩誼的話給嚇著了,康親王通敵?不可能啊,可他要不要站出來幫周克寬說話呢?這可是拿下宣大兵權最好的機會了!

“哼,康王貴為宗親,康王府幾代子弟都埋骨邊關,淩大人居然說王爺通敵?我看通敵的是你才對,你這是要拆了我們大晉的藩籬,誰知道這些年,有康親王駐守宣大,韃子就休想踏出大晉一步?!”田霖可沒有那麽多念頭,他是兵部尚書,跟周克寬找交道最多,又是周承輝暗中推上來的,自然不會叫人輕易就往康王府身上潑髒水。

“皇上,”魏國公見兩方僵持不下,而靈佑帝耷拉著臉一句話不說,上前道,“淩大人既然說了無風不起浪,那咱們不如徹查一下,有了可以早做防範,沒有也剛好證明一下康王的清白,將那些陷康親王於不義的小人重懲,以儆效尤!”

“嗯,魏國公說的有理,”這個主意還多少對自己的胃口,另外淩誼說康親王通敵的折子來的太突然,靈佑帝也實在做不出個決定來,“那這件事就交給魏國公來主辦吧,嗯,中玄再抽個人協同,”

交給魏國公還算公道,殿上人都鬆了口氣,而秦逢時等散朝之後,則立時遞牌子求見靈佑帝,這次淩誼彈劾康親王,對他們來說,未必不是個大好時機。

“愛卿的意思,是趁這個機會奪了宣大兵權?”靈佑帝聽完秦逢時的話,皺著眉頭,“可現在九邊也隻有一個康親王是能征慣戰的,把他撤回來,宣大……”

“皇上將韃靼想的太厲害了些,何況咱們大晉,除了康親王,還有李大勇,原矽,馮春達這些名將呢,”秦逢時回想著自己夾袋裏的人名,“康王府守宣大幾十年,臣也是擔心,時間久了,宣大一線的兵士隻知道有康王不知有皇上啊!”

見靈佑帝沉了臉,秦逢時心裏一喜,又道,“這些年宣大太平,皇上正好趁些機會叫練練兵,大晉得多幾個康親王,才是朝廷之福啊!”

“你已經有接手宣大的人選了?”靈佑帝到底是對宣大的兵權動了心,何況這康王府娶的還是歸德侯府的姑娘,明顯跟太子走的更近些,與其叫他們成為周承輝的助力,倒不如借這個機會,剪了他的羽翼。

老王妃曲氏跟馬蕊娘在魏國公帶人過來前就收到了消息,雖然旨意裏沒有抄家,但依例魏國公還是帶人圍了康王府,畢竟周克寬犯的是通敵之罪。

“委屈你了,還是新媳婦呢就碰到這樣的事,”曲氏淡定的領著馬蕊娘接了聖旨,叫刑先生帶著魏國公去了康親王的外書房,自己攜了馬蕊娘的手回了榮恩堂,“要不,你回親家府上住些日子?”

“祖母你說什麽呢?妾身生死都是周家的人,難道回到馬家,就能撇清關係不成?妾身相信父王跟世子,”馬蕊娘才不會相信周克寬會通敵呢,再說了,通敵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自己跑到娘家就能躲過了?隻怕到時候,連馬家也得跟著倒,“好在蓓娘姐姐已經嫁了,不然,”這婚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了。

見孫媳沒有一絲猶疑,甚至連恐懼慌張都不曾有,曲氏欣慰的點點頭,“你是個好的,我沒有看錯人,你放心,我生的兒子,我養的孫子,隻會戰死沙場,不會做出賣國的事情來!”

雖然大家麵上都強撐著毫不在意的模樣,可是一朝大廈傾的事情不說曲氏,連馬蕊娘見過的都不少,即使之後發現受了冤枉,走的了沒了的,是再也回不來了,“妾身已經叫人往娘家送信兒了,”

馬蕊娘笑了一下,“不過現在整個京城應該都聽說了,太子會替父王跟世子做主的!”

“幸虧還有太子在啊!你去跟魏國公說,我要遞牌子進宮!敢冤枉我兒子,老婆子就碰死在奉先殿!”曲氏狠狠將手裏的拐杖搗搗青石地,“我看周璨那小子敢奈我何!”

“祖母您息怒,咱們且等等,相信宮裏會有消息出來的,”太皇太後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周承輝聽到消息立時就從香山趕了回來,等他回到太子府時,歸德侯,魏國公跟梅家諸人還有田霖幾個,已經在外書房等著他了,大家見他風塵仆仆回來,忙起身與他見禮。

“都坐吧,咱們不講這些,”周承輝看了一眼馬之儀,“表哥,那個淩誼是誰的人?”

他根本不相信周克寬會通敵,因此連問都沒有細問。

“明麵兒上看那個淩誼幾不沾,一直在刑部熬資曆,不過麽,”馬之儀一笑,“他一個遠房侄女,是顧老三的妾,才生了個兒子,淩家原是寒門,可是在福建老家,卻已經是當地大戶,富的流油了。”

“這個姓顧的,自己要作死,也別怪咱們手狠了,”知道了淩誼是誰的人,那麽目的也就很直白了,隻是歸德侯實在想不明白,“這個顧培正也算是有了善終,折騰這個做什麽?”

“就是啊,現在內閣已經掌握在張明冀手裏,他年紀也一把了,難道還想重回內閣?而且他那幾個兒子,一個賽一個無能,勉強維持著顧家的風光已經不錯了,這是要做什麽?梁貴妃又不是顧太妃,”魏國公也十分想不通,如果周琛上位能給顧家這個“外家”帶來新的榮光的話,梁家呢?

因為楊驕以前就跟周承輝隱晦提過周琛的報負,所以周承輝想的就要比魏國公他們更深一些了,“昌王是管顧培正叫相父的,你們說,顧家真的隻是改了旗幟,要將承瑞推上皇位麽?若真是這樣,承瑞身邊就應該會有顧黨的人才對,”

可是現在周承瑞的先生,除了秦逢時指定的,就是周承輝為他請的,根本沒有顧黨的人,這說明什麽?說明顧家根本沒有準備在這位“未來的太子”身上下功夫,他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推周承瑞上位!

“還有那吉的事,在我看來,也是一個契機,這些年我一直關注著韃靼的情況,這個那吉的外祖母是俺答汗的正妃,而老俺答雖然很寵愛那個三娘子,卻對這個正妻敬重有加,他是不會輕易放外孫歸晉的,咱們在這上頭可以好好做一番文章的,”周承輝心裏輕輕籌劃,“我往宣大去了一趟,才一路所見,才知道百姓是真的苦,相信咱們跟韃靼都不願意就這麽一直打下去,大家尋一條坐下來談談的路子,也不是不行。”

“那殿下您,”魏國公沒想到周承輝居然想了這麽多,“這次康王的事是臣來主辦,王爺那裏臣是可以打保票的,絕不會做叛國之事,臣不會叫顧賊得逞的,”

“現在的問題不是顧培正,”一個隻能躲在幕後的人,周承輝並沒有看在眼裏,“現在的問題是皇上跟秦逢時,隻怕這件事到了皇上那裏,不會這麽輕易了結,秦逢時想要的是宣大的兵權!”

“那?”

“叫咱們的人上折子彈劾康王,將事情鬧的越大越好,給康王送消息,叫他帶兵進京喊冤!”

“帶兵進京?”

這下在座的都驚了,“殿下!那可是死罪,”

“我說帶兵,又沒有說帶多少人,這次我去宣化大營,聽說許多將士已經多年沒回家了,叫康王帶這些人回家看看,再跟大同總兵說,先將那吉迎進來,看好了,有他在,相信俺答也不敢跟咱們來硬的,等我去了再說,”

“殿下要往宣大去?”這下歸德侯坐不住了,京城裏沒有了周承輝,他們就等於群龍無首,而且皇上能答應太子去宣大麽?萬一周承輝領兵反了呢?

一直沒有出聲的高瑛撚須道,“事情鬧大了,確實得有個人出來主持局麵,昌王皇上不會放心,群臣更不會放心,二皇子年紀太小,殿下就是最好的人選了,而殿下往宣大一去,千裏之外,這京城有什麽閃失,鞭長莫及啊!”

魏國公有些聽不懂高瑛的意思,“咱們就是怕殿下鞭長莫及,所以才不讚成殿下離京,高大人你到底什麽意思?”

“先生是想引蛇出洞,我離京,給京城那些宵小們就可以動一動了,”周承輝心裏已經有了主意,“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時候了,張明冀不蠢,如今兩邊不沾,他是絕不會上昌王的船的,而他跟秦逢時也不可能結黨,秦逢時也不可能上昌王的船,這幾班人馬目的不同,且叫他們鬧上一場,咱們隻要握住了五城兵馬司跟西大營,就能穩坐釣魚台。”

他去了宣大,手裏有康王的十萬精兵,城外有西郊大營,就算是昌王占了京城又如何?至於皇位上那個父皇,周承輝再已經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