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辨太陽病脈證並治上(4)

需要提出的是,白虎湯證可見大汗、煩躁、脈洪大等症,至其津液喪失嚴重,方可見口渴一症,此時就需加入人參健胃。後世認為此時應當滋陰,但應想到,胃氣不充,津液不生。尤其是在白虎湯中,大量石膏、知母的應用,更礙胃氣,必須加健胃之品,人參本為治療胃虛的心下痞硬,人參補氣,補氣就可以生津液。一般認為石膏是解渴藥,實際上石膏是解熱藥。凡是白虎湯證無一條有“口渴”症狀,口渴的治療是靠人參來實現的,後文中“欲飲水數升”、“渴欲飲水”、“大煩渴”均加入人參,可見人參具有健胃生津的作用。知母去煩躁,與石膏配合以去熱,但過於苦寒,故加粳米、甘草,甘藥補脾,粳米煮後產生一種膠黏質,質地黏滑可以護胃。如果口渴,光用粳米、甘草無濟於事,故用人參健胃生津,配合粳米、甘草,胃氣才得以複健。臨床應用如僅見口舌幹燥,脈洪大,而不煩渴,可以單用白虎湯,不加人參。

服法中,粳米煮熟則藥亦煮成,這一方劑煎煮時間較長,相對於前麵幾個方劑的“以水六升”,此處用水一鬥煎煮。臨床應用含有石膏的湯劑,也應該多加些水,多煎一些時候,或者可將石膏先下。

27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湯。

【桂枝二越婢一湯】

桂枝(去皮)、芍藥、麻黃、甘草(炙)各十八銖,大棗(擘)四枚,生薑(切)一兩二銖,石膏二十四銖(碎,綿裹)。

右七味,以水五升,煮麻黃一二沸,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溫服一升。本雲:當裁為越婢湯、桂枝湯,合之,飲一升,今合為一方,桂枝湯二分,越婢湯一分。

講解:太陽病發熱惡寒,說明表證仍在,熱多寒少,是指發熱、惡寒二者相比,而非指本病較他病熱象更劇。太陽病中惡寒是一個主要症狀,寒少說明表證欲解,熱多說明有轉為陽明裏熱證的趨勢,但是陽明裏熱證(白虎湯證)脈勢洪大,此處脈卻微弱,這一脈象有兩種含義。

(1)雖是惡寒,但表邪欲去,雖是熱多,但裏熱症狀並不明顯;

(2)下文自注“此無陽也”,應與前文“脈微者,為亡陽”對照,可知本書中“無陽”,就是指津液匱乏而言,而不是陽熱之意,上文“熱多寒少”就可印證。脈微弱時,雖無汗出而不可以麻黃湯大發汗,發汗則更傷津液。其證雖不能大汗,但發熱惡寒之表證並未全解,故以桂二越一湯清肅表裏,微微發汗。越婢湯出自《金匱要略》,《傷寒論》未提及,此湯由麻黃、甘草、生薑、大棗、石膏組成,用於治療風水,證見全身腫脹、脈浮、汗出、身無大熱,與“喘而汗出,身無大熱”的麻杏石甘湯證相似。身無大熱是與陽明裏實熱證之身大熱相比而言,但卻有裏熱,故以石膏清之,表證亦有,故用麻黃宣之。越婢湯中麻黃用六兩,相當於18克,桂二越一湯中麻黃用十八銖,不到現在的3克,僅為越婢湯中用量的八分之一,失去發越水氣的作用,桂枝湯用原方劑量的四分之一,用量極輕,二方相合則改變原始作用。桂枝配麻黃可出大汗,石膏配麻黃反倒可以治汗出,此方中既有麻桂,又有麻石,既可汗出,又防過汗,故可清肅表裏。

三方相比,麻桂各半湯為麻、桂二方相合,可微微發汗;桂二麻一湯桂多麻少,發汗之力更弱;桂二越一湯為桂、越合方,不但發汗力最弱,更可表裏相兼,加入清肅一麵。

28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主之。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

芍藥三兩、甘草(炙)二兩、生薑(切)三兩、茯苓、白術各三兩,大棗(擘)十二枚。

右六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小便利則愈。本雲:桂枝湯,今去桂加茯苓、白術。

講解:此條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應遵《醫宗金鑒》之說改去桂為去芍為當。文中“頭項強痛,翕翕惡寒”表明表證未解,若去桂,何以解表?本條應注重“仍”字,本病一開始症見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醫者看見“頭項強痛、翕翕惡寒”就認為是表證,就用桂枝湯,又看到“心下滿微痛”,認為是裏實證而下之,均非對證。雖然經過誤治,但症狀並未改變。

此證臨床常見,尋常外感,發汗可愈,但裏氣閉塞,表氣因而不能通透時,必須解表兼利小便。如果裏有停水而小便不利影響到表邪不解,那麽非利小便不可,不利小便,無論發汗、瀉下均難奏效。

前文氣逆上衝而“脈促胸滿”時,曾去芍藥。氣逆上衝,引導小便不向下行,以致小便不利時,仍應去芍藥,而應用有平衝降逆的桂枝(如五苓散、苓桂術甘湯等劑均是)。白術(或蒼術)性溫,可健脾胃,偏於治胃中停飲,但無飲之時或有熱象,則不用(蒼)白術,以防刺激胃而發炎、出血;茯苓性平,亦治胃中停飲,而長於利小便,神經官能症見心悸、煩躁、失眠多用之。本證小便不利、汗不出、氣上衝、而心下滿微痛兼有表證,故以苓術滲利、桂枝解表而病可痊愈。

29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幹,煩躁吐逆者,作甘草幹薑湯與之,以複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少與調胃承氣湯;若重發汗,複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

【甘草幹薑湯】

甘草(炙)四兩,幹薑二兩。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再服。

【芍藥甘草湯】

芍藥、甘草(炙)各四兩。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去滓,分溫再服。

【調胃承氣湯】

大黃(去皮,清酒浸)四兩,甘草(炙)二兩,芒硝半升。

右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內芒硝更上火微煮,令沸,少少溫服。

【四逆湯】

甘草二兩(炙),幹薑一兩半,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右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溫再服,強人可大附子一枚,幹薑三兩。

講解:傷寒應脈浮緊而無汗,此處反自汗出,小便又數,津液大傷。此證源於胃虛,“上虛不能製下”,胃土難以製水,且胃虛一身俱虛,小便失於收澀,以致津液竭於內,而成脾約證。脾約證不能用承氣攻下,而應以麻子仁丸生津潤燥。心煩,為胃不和,內熱欲生的征象。微惡寒,說明雖冠以傷寒,但此時表邪欲罷。因津液亡失,不應發汗,反與桂枝湯,則為誤治。凡是該發汗之病,若小便數,則不可發汗。《金匱要略·水氣病》篇講到:“渴而下利,小便數者,皆不可發汗。”即言水氣在表可汗之,惟小便數,裏虛津液不守,再一發汗,津液更傷。自汗、脈浮雖似桂枝湯證,但小便數,津液失不能養筋而腳攣急,且表證所剩不多,僅僅微惡寒而已,此時服芍藥甘草湯,治療腳攣急即可。

本證不應服桂枝湯而誤用,服後立刻血液津液亡失,難及四末故令四肢逆冷。上焦失其潤澤而咽幹,煩躁與心煩更重,又煩又躁與吐逆同為胃不和的表現。甘草幹薑湯,以甘草為主,既可養液,又緩急迫;幹薑用量很輕,配合甘草健胃止嘔、溫中緩急。甘草幹薑湯加附子即為四逆湯,加參術而成理中丸。此時恢複胃氣為第一要務。若僅著眼於咽中幹而用生地黃、麥冬等藥滋陰救逆法,必死。胃氣恢複,津液方生,複其陽,就是恢複胃氣,以生津液,四肢便溫。

服了甘草幹薑湯,嘔逆煩躁止,厥愈足溫。此時腳攣急未愈,與芍藥甘草湯,芍藥苦而微寒,可治攣急,後文腹痛就在桂枝湯中加入芍藥以緩急止痛,其他部位的拘攣疼痛,也可用芍藥治療。其實本病一開始就應以芍藥甘草湯養液緩急。

本病心煩、小便數為虛,經甘草幹薑湯及芍藥甘草湯後,他症均解,惟胃不和仍在,而又有譫語一症出現,此時“少與”調胃承氣湯,調暢胃氣即可。用藥不僅是方中藥味起作用,與藥量也有密切的關係,如前文講的桂二麻一湯,表邪非常輕,不必用大劑的發汗藥,調其量而適其病,如果按照陽明裏實熱證的病情開出調胃承氣湯,病人必難承受。譫語雖因便結,但此便結,僅是因為津液亡失而致,不必強攻。

若假設自汗出、小便數時,以麻黃湯大發其汗,再加燒針迫激其汗,如此一來,病人也要四肢厥逆,但此絕非芍藥甘草湯可以治療,必由陽證陷於陰證重證,須以四逆湯治之。

甘草幹薑湯:甘草四兩,幹薑二兩,分一煎二劑,每劑甘草6錢,幹薑3錢。以甘草為主,緩急迫,與幹薑合用,為辛甘並用,溫中健胃,扶胃氣、養津液,以治四肢厥逆。本方亦可治小便數、遺尿等。

芍藥甘草湯:芍藥、甘草各四兩,不僅可以治腳攣急,亦可治腹中痛,對於下肢軟弱無力也可應用,古人名之曰“去杖湯”。

調胃承氣湯:炙甘草甘味黏滑,有護胃之功,故使瀉下不重。此外炙甘草可以導致小便不利,使水腫無出路,不利於水腫。

四逆湯:為甘草幹薑湯加附子,在三陰篇多有論述。附子偏於治下,用治下利,入腎溫下元;幹薑偏於治上,用治嘔吐。二藥合用,徹上徹下,無處不溫,古人雲“附子得幹薑而治寒”,溫中回陽作用強。

30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幹,兩脛拘急而譫語。師言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後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為風,大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形像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厥逆,咽中幹,煩躁,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更飲甘草幹薑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

講解:本條為上條作注解。前半部分依上條設問,陽旦湯就是桂枝湯,據證候來看是桂枝湯證,但是按法服桂枝湯,不但不好,反而增劇,變為厥逆咽中幹、兩脛拘急、譫語,師曰:到了夜半,手足溫、拘攣緩解,這是如何預料到的呢?

後半部分作答:此病開始是虛證,寸口脈浮而大,浮大其外,內中空虛。浮為風,言其有外感則發熱;大為虛,大脈按之滑為實熱,若不任按則為虛,津液虛則兩脛攣。根據處以桂枝加附子湯來看,應有類似第20條汗出、遂漏不止的症狀,又增加桂枝用量以解表,桂枝配合溫經的附子,更使之汗出,更加亡津液,即亡陽,故爾煩躁、咽中幹、厥逆、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此時可與甘草幹薑湯,以補其虛,救津液為要,複脾為胃行其津液之功。胃主消化,津液精微的輸送需賴脾氣,如胃中空虛無津,則脾為胃行其津液之功受到製約,此時不需滋陰生津,仍以治胃為要,津液自生。服甘草幹薑湯後,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此為古人看法,一過半夜,就是由陰轉陽的過程,胃陽得自然之陽,病即可愈,其實白天吃這個湯藥病也能好。但這時僅治了兩足厥冷,津液未全恢複,兩脛仍微拘急,服芍藥甘草湯,爾乃就是不久,腳就好了。此時以陽明內結,譫語煩亂,不可大力攻下,稍用調胃承氣湯,讓大便稍稀一點,就能止其譫語。所以可知病愈。

小便數時,桂枝湯就不能吃,桂枝加附子湯也不能吃,絕對不可發汗,傷津發汗是為大忌,這就要求醫者問診一定要詳細。臨床常見既有感冒,又有泌尿係感染的病人,先不發汗治感冒,先服豬苓湯治小便頻數即愈。

桂枝湯治發熱汗出,但如有其他症狀,就應全麵考慮,整體辨證。有小便數,即是發熱汗出、脈浮,也不可用桂枝湯發汗,傷津後的腳攣急、心煩,津液枯竭而見胃中不和,就更不能發汗。

如一開始用芍藥甘草湯不解,而又兼有表證,可以應用後文提到的“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白虎加人參湯”也可應用,就需辨證治療。本條重點不在此證用何方治療,而在於講明傷津之後忌發汗的道理。就本條前後看,應服芍藥甘草湯為最好,芍藥甘草湯育陰生津,也可以治療小便數。甘草幹薑湯證說明津傷也有因胃虛而起,此時如不治胃,僅以生地黃、麥冬滋陰,胃受滋膩藥物之礙則津液難生,越治越壞,故治病必須根據現有症狀加以分析,不可主觀。後世醫家,往往對用辛甘的甘草幹薑湯治療津液虛難以理解,這就需要辨證,常說“甘溫除大熱”,不是說遇到大熱,就用甘溫法,如桂枝湯治發熱,脈必須弱,人有傷津的情況出現,若大青龍湯證則脈浮緊、無汗,服桂枝湯則病劇,這就需要明辨一個方劑的適應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