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動。”迦嵐眼看著塞因肩頭的繃帶被滲出的鮮血染紅，眸子不由就紅了起來，他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比這更嚴重的時候他也見過，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悲傷。
他也不知道好端端出去的塞因再見的時候會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這比他想得情況更糟糕，他原本設想的情況頂多就是塞因離開了，但現實卻是塞因回來了，卻受了很重的傷。
“有蟲欺負你嗎？”迦嵐走到塞因身邊，替他將繃帶綁好，原來的結鬆鬆散散的，起不到固定的作用，“塞、塞因，你是不是要死了？”
塞因覺得自己雖然臉色不是特別好，但他還能走回來，應該暫時是死不了的。
他剛想安慰小孩幾句，就聽得低低的幾聲啜泣。
豆大的眼淚落在地上，還有一些落到了塞因的肩頭。
但很快就停了下來。
“沒事的，不會死的。”塞因又揉了揉迦嵐的頭發，“隻是受了一點傷。”
迦嵐才不相信塞因的話，這是一點傷？這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你看，我這不是還好好地和你說話嗎？”塞因看著迦嵐哭紅的臉，不知道該怎麽哄小孩了，這傷的不是他自己語（嬉掙＿裏嗎？怎麽這小十二哭成這個樣子。
“你肯定在騙我，你這裏一直在流血。”
塞因覺得小孩一臉正經的樣子有些好玩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裝的要倒下去，有氣無力地說著，“沒事的，過會他就會自己止住的，別擔心。”
可塞因越是這樣說，迦嵐反而不放心。
那些快死的蟲都是這麽安慰身邊的蟲的。
他和星盜們渡過了數不清的日子，他不是沒有見過那些星盜們將死的模樣，哪怕是肖蒙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被軍隊襲擊、被其他星盜團偷襲...這些都會造成傷亡。
對於死亡，一開始他還會有些動容，到後來，在明白肖蒙的意圖後，他就變得冷漠，肖蒙在對上他的下屬的時候尚且有溫情，但對於他，隻有克製的疏遠和刻意隱藏的利用。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塞因死掉。
可現在他卻毫無辦法，隻能看著鮮血不斷地流出。
他一抽一抽地說要帶塞因去找醫生，說塞因不能死，他還沒長大...
“那麽害怕我死嗎？”塞因自己對於死亡都沒那麽恐懼，甚至在一開始剛來到這個荒星的時候，他都是是一心向死的，所以他才會選擇那麽危險的格鬥項目。
但是這個星球上的蟲，雖然體格夠大，但是力量和速度完全比不上受過專業訓練的他。知道死不了的塞因到後來隻是把這個當做一個快速賺錢的方式。
他那時候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每到傍晚就會去白沙海灘逛一逛，借此緩解自己心頭的鬱結，所以也才會撿到十二的。
奄奄一息的小孩卻有著強烈的求生欲，等自己給他打了一支強化劑醒來後，卻又是一臉的害怕。好像那個扯著自己衣角說救他的蟲不是他自己一樣。
“當然了！”迦嵐說得十分難過，眼淚止不住的流。
塞因微微沉默了一下。
他明明也沒有欺騙十二，可為什麽是那麽的愧疚呢。
......
“傻十二。”塞因輕輕笑了一聲，“沒看出來我是裝的嗎？有見過誰快死了還能說那麽多話的嘛？”
迦嵐睜大了眼睛，碧色的瞳仁充滿了不可思議，但隨即憤怒變成了寬慰，還好是騙他的，但他仔細一想，塞因又騙了他！
“別動啊，不會死不代表傷得不重。”塞因見迦嵐生氣地嘟起了嘴，眼瞧著拳頭都捏緊了，趕緊補充說道，“我這好不容易回來的。”
“你...你去哪了？”
塞因沒有當麵回答，他隻是讓迦嵐去拿他的右口袋的東西。
“這是什麽？”迦嵐找出了一遝錢和兩張不知道通往哪裏的車票。
“好好放起來，我們接下來的日子全指望著這個呢。”塞因說得輕飄飄的，好像受傷的不是他自己一樣，“誒，怎麽又哭了，不是說了不會死嗎？”塞因感覺好多了，大概是強化劑發揮作用的緣故，但是十二的抽噎卻讓他的心髒更難受了。
“顧然說你去工作了，我還以為他是騙我的，我以為你丟下我走了，顧然給我送了好多草莓蛋糕，他說那是你讓他帶的，可你明明說不會丟下我...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你這幾天到底去哪裏了？”迦嵐哽咽著，說得有些無語倫次，他大概知道塞因去做什麽了，這樣的認知讓迦嵐更加難過，要是沒有他的話，塞因就不會為了錢而冒險，也不會受傷。
顧然？這幾天是顧然來過嗎？
他知道自己會回不來，所以才會來照顧十二？塞因敏銳的從迦嵐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到了這點，難怪那天他沒有跟著自己下去。
“就是去工作了啊。”塞因解釋說，瞧見迦嵐一臉不相信的模樣，想著告訴他也沒事，自己這段時間也不會再去格鬥場了，“就是我的工作有些特殊，要和別的蟲打打架什麽的，當然贏了的話會有錢拿的。”
那要是輸了呢？迦嵐看著塞因的傷，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之前沒告訴你是覺得沒必要，沒想到這次出了點意外。”塞因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迦嵐打斷了。
“塞因，我可以再吃少一點，你不要做那麽危險的工作了好不好？我以後會努力掙錢的。”
“這次是個意外而已，不會有下一次了。我還沒到你養我的程度。”塞因有些無奈，“放心，我們的錢夠用。”隻是關於這次的意外，他恐怕還要找顧然問清楚。
迦嵐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塞因哥哥，我以後一定會努力養你的。”
“你喊我什麽？”塞因挑眉問。
“塞因。”迦嵐聲音怯怯的。
“不是，後麵兩個字。”
“哥...哥。”迦嵐低下了頭。
“不是讓你叫我叔叔的嘛？我們這樣就差輩了...”塞因過後又想，他和一個小孩較什麽勁呢，“算了，哥哥也行吧。好了，該睡覺了。”
塞因實在是困極了，他幾乎是三天沒合眼，剛才還說了那麽多話，他現在眼睛一閉就能睡過去。
在確定塞因沒有什麽大事後，迦嵐才舒了一長口氣，他跑過去打算把燈關了，等關了燈再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塞因已經靠在牆角睡著了。
他給塞因拿了被子和枕頭，但還是不放心，將頭貼在塞因的胸前，聽著有力的心跳聲確定塞因的確是睡著了，才小心靠著牆壁縮進被子裏睡覺。
嗯，誰叫塞因隻有一床被子，他才不是因為太想塞因才這樣的。
塞因這一睡，就睡了很久，甚至連敲門聲都沒聽見。
顧然以為塞因還沒回來，便按照往常那樣給迦嵐送了一天的餐食。
迦嵐因為昨天哭得太用力眼睛都腫了，顧然看見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以為小孩是被誰欺負了。
“這是怎麽了？和誰打架了嗎？”
“沒有。”迦嵐的腦袋還有些懵懵的，他還分不清現在狀況，他本來是想把塞因叫醒的，但一想塞因都受傷了，還是讓他多睡一會比較好，“是塞因昨天回來了。”
顧然聽到明顯有些震驚，他問迦嵐塞因在哪。
迦嵐指了指牆角那粉紅色一坨。
顧然瞧見後，又是極為震驚，這怎麽就在牆角睡著了。
“我把他挪到**。”
迦嵐點了點頭，他也挪不動塞因。
顧然瞧著塞因的模樣，心裏泛起愧疚的意味，他將塞因挪到**後，卻是歎了一口氣，如果他當時能夠堅定一點告訴塞因他會麵對什麽就好了，起碼塞因會有一點準備。
可哪有那麽多如果。
“顧然，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迦嵐說道。
這反倒讓顧然更加愧疚了，他原本就是因為心裏不安才會來照顧塞因口中的小孩，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舉動居然引得小孩的再三感謝。
顧然沉默半晌，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塞因睜開眼，渾身疼的不能動彈，更嚴重還是他的左臂，完全沒有辦法運動。他側頭，恰好看見了顧然。
顧然也看見了塞因，雙眸對視上的時候，顧然就已經猜到，塞因差不多知道了。
“先讓十二出去吧，我和你談一下。”顧然說道，塞因也同意了。
此時，房間內隻有他們兩個，塞因靠在床邊，目光冷峻，“你早就知道了。”
顧然點了點頭。
“顧，我一直很信任你。”
“我也是。”顧然的鏡片折射出光，“抱歉，我也有我的理由。”
“起碼你可以告訴我一聲，我不會怪你。”塞因沉下聲，“如果我死了，你能得到多少星幣？”
“五萬。”顧然報出一個相當大的數字。
“那我贏了，我可以得到多少？”
“差不多也是五萬，抽掉傭金，還有一萬左右。我差不多可以得到一萬。”顧然繼續說道，“可這也會是我最後的傭金。你的出現是個意外，如果一直放任下去格鬥場早晚會被關停。”
塞因冷笑一聲，這個地下格鬥場本來就不合理，不過相比較起其他參賽者來說，他倒是沒想到他自己還是蠻值錢的。
“顧然，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這一個月你從我身上得到的可不會少吧。”
顧然摘下眼鏡，露出憔悴的眼睛，“塞因，你知道我是為什麽來到藍晶星的嗎？藍晶星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是因為帝國和聯邦之間的爭端才導致藍晶星被荒廢。我在戰場上受了很嚴重的精神損傷，我每天都沒辦法睡覺，我需要一張通往主星的船票，我需要一隻雄蟲。你和我一樣都是雌蟲，你應該知道，受了精神損傷的雌蟲是無法離開雄蟲獨自生活的。”顧然重新戴上眼鏡，恢複了他平日的板正和淡漠。
塞因很難想象，顧然也受過精神損傷。
“那你現在攢夠了嗎？”塞因無法原諒顧然的欺騙，但他也能理解顧然的選擇，顧然隻是想活著而已，“我不會再去格鬥場了，這樣就不會給你帶來困擾了。”
顧然沒想到塞因居然會是這樣的反應，他愕然之餘說：“我預定了下個月的船票。這是一些藥，你應該用得著。”顧然從自己隨身帶的包中掏出了塞因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包括一個聯絡終端。
“顧然，謝謝你這些天照顧十二。”
顧然啞然一笑，“應該的。”
*
迦嵐在門口不知道裏麵兩隻蟲在聊些什麽，隻是覺得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看到顧然從裏麵出來，而且連他都能感覺到顧然的低氣壓。
是吵架了嗎？
“十二，進來。”
迦嵐聽見塞因喊他，他看了看顧然，還是轉身進了臥室。
塞因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現在隻有一隻手，沒有辦法輕易地抱起十二了，他隻好拍拍床沿，迦嵐不明所以。
“上來。”
這不好吧。
但身體倒是很快就爬上了床沿。
“過來，抱抱。”塞因摟過迦嵐，把頭靠在小孩的肩上，迦嵐身上有股淡淡的奶味，聞著倒是不膩。
迦嵐被塞因的舉動弄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他的耳朵尖發燙，這塞因是怎麽了，是不是傷到了腦袋，他就說，這個工作太危險了！
過了好一會，塞因才放開了迦嵐。
“沒事了。”
塞因覺得他也被顧然感染了，覺得太孤單了才會突然這樣，他鬆開手後才覺得不對勁，這明顯不符合他的性格。
“沒事了？”迦嵐又問了一遍，“要不要再抱抱？我沒關係的。”
“不用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吧。”塞因又躺了回去，他是病蟲，需要休息。
迦嵐露出為難的神情，“我不需要幹什麽啊...”
“那你就...看看新聞好了。”塞因把顧然留下的終端交到迦嵐手中，“隨便看。”
“哦。”迦嵐接過，然後想起來顧然也送過他一個迷你終端，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塞因。
塞因聽了倒是不驚訝，隻是冷哼了一聲。
“塞因，你和顧然吵架了嗎？”迦嵐明顯感到塞因在聽到顧然的名字後有些不快，“顧然這幾天都來給我送飯，他可真是個好蟲。”
“你是不是見到一隻蟲就說他是個好蟲？那你之前說我是個好蟲是不是也是敷衍我的。”塞因聽到迦嵐那麽誇獎顧然更是覺得心裏悶，要不是顧然騙了他，他這胳膊也不會傷成這樣。
“沒有的事！你想多了，你救了我，你和顧然的好是不一樣的。”迦嵐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件事，他有些緊張，緊張的時候就不小心碰到了塞因的傷口，“塞因，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嗎，傷口有沒有事？”
塞因被吵得頭疼，“你怎麽那麽吵。”
“對、對不起，我不說話了。而且我也沒有見到誰就說誰好，隔壁的夏青我就很不喜歡他，他那天還給我送了棒棒糖。”
塞因頓時就不困了，“什麽？他什麽時候來的？你該不會已經吃了吧？他的東西你可別碰，他可不是什麽好蟲。”
迦嵐還沒聽到過塞因說到過那麽多問句，他趕緊搖頭說，“沒有，我不喜歡吃糖，我直接丟了。”
“做得好。”塞因誇獎了一句，然後眼睛半眯半睜，話說的空檔又睡著了。
哎，迦嵐小心翼翼的下床，然後連上了顧然留下的終端，顧然之前給他的迷你終端應該隻是一個聯絡工具，起碼除了通訊之外就沒有別的作用了。
但是留給塞因的——
【編號10057，下麵為您接入聯邦星網。】
能上網！
迦嵐對於這個東西有些陌生，搗鼓了好久才學會怎麽使用，他先是搜了搜關於肖蒙的消息。
但是有關肖蒙這兩字不多，而後迦嵐才想起來，肖蒙用的不是本名，而是代號，他緩緩打入銀獅星盜團這幾個字。
果然，這下內容就多了。
迦嵐看得很快，他那次調轉了星艦航行的軌跡後就立即進入了救生艦，所以對於之後發生的一切不是很清楚。
新聞上說，銀獅星盜團和一艘不明軍艦發生衝擊，逆行撞到了小行星才導致星艦墜毀，星艦結構遭到嚴重損毀，據聯邦政府分析，星盜團生存的概率為零。
無一生還。
肖蒙，死了？
真的死了嗎？
迦嵐在查看完信息後悵然若失，底下都是說死得好，但迦嵐此刻卻不知道是應該開心還是難過，他覺得，肖蒙死了他會很輕鬆，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不管肖蒙是活著還是死了，他給自己帶來過的傷害卻是無法填補的，他沒有一個完整的童年，在遇見塞因之前，他甚至連摩天輪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原以為的喜樂，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但都過去了。
星網上什麽都有，迦嵐隨便翻了翻就覺得有些跟不上那些蟲在說什麽，隻好隨便看點娛樂板塊。
他點進一個熱門帖子，上頭瘋狂討論著一個主星當紅炸子雞...炸子雞是什麽，能吃嗎？劃掉。
再點進一個，又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臉。這個蟲看著也就一般吧，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吧。
又進一個，迦嵐忿忿退出，這臉都差不多，哪裏分得出什麽好看不好看。真不懂那些蟲的審美。
不過...那個炸子雞是不是夏青喜歡的那個，和自己真的有幾分相像。
迦嵐想到夏青的臉，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正當迦嵐要退出的時候，卻收到了一個全區通告。
【下麵例行廣播一則消息：軍方正在尋找十四年前遺失的女王的第十二枚蟲卵，若有相關消息請聯係聯邦軍方，提供線索者聯邦將會給予相應獎勵。】
好沒用的聯邦軍方啊，居然找了一枚蟲卵找了十四年還沒找到。
他又看了看大家對於這個消息的反饋，無一例外都是說軍方沒有用的，但很奇怪，這件事過了那麽多年，大家對於這個事情的反饋還是特別熱衷，熱度甚至比那個當紅炸子雞還要高。
這個丟失的蟲卵有那麽重要嗎？
迦嵐也沒搞明白，他隻知道自己是很稀少的雄蟲，難道這個雄蟲之間還有等級差？想不明白迦嵐也懶得想了，反正和他應該沒有什麽關係。
他又隨便逛了一會，但是好多東西他都有些不太理解，所以看得雲裏霧裏，不過也有挺有意思。
迦嵐戀戀不舍地退下網，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新奇的感覺，從一艘星艦到一個星球，再到一個世界...
塞因不上網真是可惜。
星網真是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著急，明天會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