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山雨欲來

戴偃說服了子幹與子烈,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戴偃失國被殺了他們也不可能有什麽好下場。

為了防止那些舊貴族們狗急跳牆,戴偃決定先打預防針。

四人又謀劃了一個下午。戴偃命子烈在宿衛的基礎上,大量征召壯丁入伍,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保證每天都有一頓肉食(這在別的國家除了精銳部隊是想都不敢想的),還有錢幣可以拿,戴偃的要求也很簡單,在三個月之內組建一支直接聽命於國君的精銳,人數八千,不多不少,以魏武卒的選拔方式組建。

魏武卒的選拔方式是怎樣的呢?

根據《荀子議兵篇》記載:“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裏。中試則複其戶,利其田魏武卒宅。”

也就是說,士兵身上必須能披上三重甲(內外三層防護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別稱),手執長戟,腰懸鐵利劍,後負犀麵大櫓,50弩矢和強弩,同時攜帶三天軍糧,半天內能連續急行軍一百裏的士兵,才可以成為武卒。

這樣的選拔方式很苛刻,堪稱千裏挑一,但絕不是沒有的。

戴偃現在迫切地需要錢糧,組建一支魏武卒一樣的軍隊談何容易。

現在宋國的國庫並不寬裕,別看宋國的商業十分的繁榮,堪稱戰國時期最富裕的國家,但是經過世家大族的蹭蹭盤剝,進了國庫的錢糧實在沒有多少。

這些舊貴族都是戴偃變法的攔路虎,偏偏現在又除不得,齊軍侵略,雖然讓戴偃寢食難安,但也未嚐不是一次機會。讓戴偃有借口擴軍,至於這支精銳部隊將來有什麽用處,很快那些舊貴族就會感受到了。

啊,一想到錢糧的問題,戴偃就感到很棘手,想讓那些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的舊貴族出錢糧是不現實,他們巴不得國君的權力被削弱了呢。

沒辦法,戴偃隻好變賣了宮裏的珠寶綢緞,換了錢糧,幸好宋國立國已久,曆代宋君又剩下了不少的寶貝,戴偃才能出錢糧打造一支強軍,這支強軍的名字戴偃都想好了,就叫做“虎賁軍”!

槍杆子裏出政權!太祖的這句話絕對是適用於每個時代的,戴偃現在深以為然,這可是戰國啊,大爭之世,手上沒有兵權,睡覺都不安全。

“告黔首書:今齊人來犯,其勢滔滔,吾君有安邦之使命,然則不自強不足以立於當世。故吾君有詔,自即日起,征召各地黔首入伍,不論出身,不計罪過,但凡精壯,皆可於宮門報名。”

“從入伍者,按月發放刀幣(宋國貨幣)三十枚,餐餐管飽,午時食肉糜!”

詔命一出,頓時轟動了整個商丘城,家家戶戶的精壯男子無不半信半疑地前往了宮門前。沒辦法,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雖然宋國已經是比較富裕的國家了,但是底層的老百姓依然生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能填飽肚子,不至於挨餓,在這些樸實的老百姓看來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

三十枚刀幣啊,足夠一家子生活兩個月的了。能夠養家糊口,還能每天吃肉,何樂而不為呢?

宮門前。

喬裝打扮過的戴偃與子烈站在客棧的一角,看著眼前這熱鬧的場麵,戴偃不由得感慨地道:“子烈,看來黔首們參軍的熱情很高漲啊。”

子烈皺著眉頭道:“列國都歲歲有戰,無年不戰,進入我宋國的黔首也不在少數。是君上你開出的待遇太好了,不過相應的,君上,您對於虎賁軍的選拔也太苛刻了呢?萬一人數不過八千怎麽辦?”

戴偃聞言,擺了擺手道:“寡人已經命人在各地張貼了告示,前來參軍的人數必然不少。”

“可是,君上。”子烈苦笑著道,“軍需和錢糧尚在籌劃階段,但是這些錢糧是支撐不了多久的,以您開出的優渥待遇,恐怕不到半年,錢糧就所剩無幾了,這還沒有考慮到出戰的因素。如果打仗的話,三個月可能現有的錢糧都消耗一空了呀。”

“哈哈哈,這個不必你擔憂了。子烈,咱們宋國有那麽多錢袋子,糧食大戶,難道你就沒一點想法嗎?”戴偃挑眉道。

“哦,君上你的意思臣弟明白了。”子烈這才明白了戴偃組建這支虎賁軍的真正意義。

……

相邦府。

此時的相府裏麵,唐鞅已經秘密召集了自己的親信大臣邊讓、魚宵、魚虎、來叔齊等二十餘人在客廳裏議事。

“諸位,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子偃正在組建一支新軍,以應對來犯的齊軍,在商丘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但是咱們的這位君上野心不小哇!”唐鞅冷笑著道,“齊軍都打到家門口了,子偃這才想要組建新軍,不覺得太遲了嗎?”

聞言,五大三粗的魚虎不明覺厲地道:“相邦大人,子偃要組建新軍幹我們什麽事!反正是他自己從國庫裏掏錢的,錢糧也是自己出的,據說他把自己在戴氏的家底全都拿出來了。嘖,真是不怕打了水漂,現在我們的這位國君,大概是跟周天子也差不多的了。嘿嘿!”

唐鞅黑著臉道:“愚蠢。你真的以為子偃心裏沒有計較嗎?哼,子偃這個人喜怒無常,連本相都看不清楚他心裏在想什麽,但是我能想得到,子偃一定是所圖不小的。”

“相邦所言甚是。”一向多謀善斷的來叔齊這時候站出來,搖了搖頭道,“咱們這位國君的做法看上去的確有些匪夷所思。現在我們宋國,忠於公族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三萬(常備軍,戰國時各國都有常備軍,一般是守軍,在戰時才會征召各地的精壯入伍打仗),自從子偃上位之後,娶了幹氏的嫡女,對幹梁老將軍更是委以重任,所以子偃與幹氏的利益是牢牢的結合在一起了的!”

“大家想想看,我們幾個世族的私兵(封地裏卿大夫可以蓄養兵馬)加起來也不超過五萬,而且極為分散,如今絕大部分又被征召到了睢水一線跟齊軍對峙。所以想要推翻子偃的君位,就必須要借助齊國人的力量。”

唐鞅皺眉道:“子偃在這個時候擴充兵力,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來叔齊道:“相邦大人,此時宋國大難臨頭了,子偃為什麽要在這個多事之秋組建新軍呢?要知道齊人的軍隊已經推進到了睢水一線,隨時都可能打破防線進攻到國都商丘!亡羊補牢,不是為時已晚了嗎?”

“你是說,子偃所要組建的新軍,根本就不是用來對付齊國人的?”唐鞅吃了一驚。

來叔齊則是點了點頭道:“不錯。齊人如今勢如破竹,光憑幹梁手上的那點兵力很難抵抗太久。所以說子偃壓根兒就沒打算把這支還沒成軍的兵馬派到前線上去!而且據我所知,戴偃組建的這個新軍,以老兵為骨幹,擇優錄取,全副武裝,待遇極好,完全是按照魏武卒的模式打造的,全是清一色的精兵呀!”

“那,依來大夫你看,子偃到底是想幹嘛?”

“子偃立新軍,我想他想要對付的應該是我們這些世代貴族!”

“什麽?子偃竟然敢這麽做?要知道這可是觸犯國本的事情!?難道子偃他要學秦國、魏國那樣變法嗎?”唐鞅已經震驚地瞠目結舌了。

來叔齊微笑道:“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對於我們的君上來說,我們這些舊貴族是他變法路上的絆腳石而已,隻是不知道他會成為秦孝公,還是會成為楚悼王!”

秦孝公,這個國君不必多說,是他重用了衛人商鞅,變法圖強,使得秦國從一個邊陲弱國,變成了一個讓關東六國都膽戰心驚的超級大國!

楚悼王也是楚國曆史上很了不起的一位國君,是他奠定了楚國在戰國時期的重要地位。

楚悼王是怎麽死的?

楚悼王用吳起變法時的阻力應該比秦孝公變法的阻力還要大得多,那些吃虧了的貴族難免不會起歪心,而且他的諡號又是悼,他應該不是自然死亡或者是像秦孝公那樣工作過度而死亡,弄不好是被下了黑手了。

楚悼王其父也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雖說資治通鑒上說其父聲王死於“盜”可“盜”的解釋頗多。

盜賊和刺客加上起義軍等,不排除他是死於內部自己人手,所以他的死很可能和他父親一樣是楚國內部動亂勢力所謂,加上其子隨後盡滅七十餘家貴族,為隨後楚國的強盛做出奠基。

所以,悼王必死於某個貴族或者貴族集團之手。

“不管子偃是想成為秦孝公或者楚悼王,我們都必須要將這種情況扼殺於萌芽狀態!”唐鞅頗為驚悚地道。

旁邊的魚虎問道:“來大夫,你是怎麽知道這個事情的呢?若是沒有楚魏的援兵,他戴偃能不能繼續當國君還不知道呢!怎麽可能想得那麽長遠。”

麵對眾人的疑惑,來叔齊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或許戴偃就有這樣的魄力跟眼光呢?”

“這……”眾人啞口無言。

唐鞅又道:“不論子偃是怎麽想的,我們都不能讓他得逞!哼,邊讓,齊人那邊是怎麽說的?”

“回稟相邦。”邊讓躬身道,“去往齊軍大營的信使已經回來了。根據高唐的說法,齊王已經同意了咱們的請求,確保我們這些世族的利益不變,並且可以瓜分原先戴氏的封地,對了,信上還說了,在鏟除掉宋君偃之後,齊王將會冊封你為齊國的山陽君。”

“什麽?封君?!”唐鞅聞言,頓時一臉的喜不自禁。封君啊!這可是莫大的殊榮,更何況是齊國的封君呢?

“剔成君那邊是怎麽說的?”

“剔成君現在跟個提線木偶一樣,齊王說什麽,他也說什麽,絕無異議,請相邦放心。”

“但是推翻了戴偃之後,齊國要從中獲取什麽利益呢?”

“齊國想要,淮北地還有……陶邑!”

來叔齊聞言,震驚地道:“什麽?齊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吧?!竟然連陶邑都想要?那可是天下間少有的富庶之地呀!淮北地加上陶邑,這可是咱們宋國整整三分之一的疆土了,齊人也下得去嘴?!”

唐鞅沉默了一下,道:“這個事情本相已經決定好了。戴偃的野心太大了,憑借我們的實力又推翻不了他,隻能靠齊人的軍隊了。”

“可是……相邦大人!”來叔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沒什麽可是的了!”唐鞅大手一揮,喝道,“事情就這麽定了!邊讓,告訴在睢水的各家的私兵統領,讓他們統一號令,隨時協助齊人傾覆睢水防線!”

“諾!”

唐鞅已經瘋狂了!

一個封君之位的**,再加上額外獲得山陽一地的封地,唐鞅家族的勢力將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同時此消彼長,公族的勢力又會被壓製到一個極端,跟魯國還有原先的晉國也差不多,在朝堂上國君連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唐鞅可能成為宋國的無冕之君!

來叔齊搖了搖頭,這其中固然有唐鞅貪慕虛榮,賣國求榮的關係,但是戴偃在這個時候組建新軍,著實是非常敏感地,狠狠地刺激了一把這些舊貴族們。

自從商鞅變法之後,世人都知道變法是會死人了,膽敢攔在變法道路上的舊貴族,絕大多數都會變作粉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變法就是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戴偃此時二十五歲,年少成名,在剔成君當上了國君之後,隔代繼承了戴氏的勢力,又發展了自身的勢力,逐漸羽翼豐滿,這才被唐鞅等人擁立的。

但是戴偃的野心也很可怕,去年剛剛驅逐了剔成君,當上國君,還忍耐了一段時間,默默發展勢力,但是經過唐鞅投敵賣國,戴偃又增強兵力,雙方的矛盾已經不可能化解了,就像兩個狹路相逢的勇士,必須要有一個人倒下,另一個才能踩著他的屍體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