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幹兒

羅戰自從瞄準了什刹海派出所管片兒的地盤,就開始三天兩頭琢磨,如何不斷地,一步一步更加深入地,接近和騷擾程警官。

即便以前跟程宇的機緣再深,畢竟是四年前的事兒了,這麽久都沒見過麵兒,記憶裏的血色山光早就化作一團暗青色的影子,在心底的小角落裏徜徉不滅。

電話裏,羅戰跟程宇臭貧。

羅戰笑嗬嗬得:“程警官,今兒忙麽?吃了麽?沒吃呢我給你送午飯過去?”

程宇還是那種不冷不熱的聲音:“不用了,甭麻煩。”

羅戰:“程警官,接警啊?遠麽?遠的話我開車送你啊!”

程宇:“就隔兩條胡同,開什麽車啊!”

“哦,不遠啊……那有同事跟你一路麽?沒有的話我可以陪你接警啊!”

“陽子跟我去。”

羅戰搓牙:“潘警官陪著你呐?潘警官其實也挺忙的吧,他忙就讓他忙他自個兒那攤子事兒去唄,我閑著呢!我不忙啊!”

程宇在電話裏噴他:“你算幹嘛的啊?”

羅戰咂嘴:“我助警為樂,我好市民成不成啊?”

程宇心裏說,你這人有病吧……

羅戰厚著臉皮哼哼:“噯我說程宇,程、警、官,您啥時候掃街叫上我!”

“叫你幹嘛?”

“我幫你啊,你一個人就兩隻手你抓壞人都抓不過來!你在前邊抓人,我在後邊拿根繩兒幫你捆人,咱倆配合啊!”

程宇不屑:“我用得著你幫我麽?我掃街帶你這麽一個大尾巴幹嘛?甭給我添亂啊!”

羅戰鍥而不舍地進行自我推銷:“程警官您還甭看不起我!咱這大尾巴能跑,能打,能開車,能給您當保鏢,往街上一站,能威風凜凜地震懾不法分子!咱是警民兩用,黑白通吃,貼心舒適服務!”

程宇被這人騷擾得快受不了了,肉麻得渾身浮出一層小米粒兒。

羅戰這邊兒又開始琢磨新的計劃和步驟,每天這麽電話叨擾,半開玩笑似的不斷試探對方可容忍的底線,程宇早晚嫌他煩,而且也缺乏實質性進展,他需要想方設法徹底打入警方內部。

這天晌晚,羅戰估摸著程宇快下班兒了,於是開著車又往後海這邊兒來了,尋找機會。

車座的公文包裏擱著他的刑滿釋放人員個人文件檔案。

他在街邊兒停了車,拿了包,正要鑽小胡同,身後一陣風刮過,一輛摩托從肩膀後邊撞過來,車上的人伸手奪包!

公文包的帶子套在羅戰手腕上,被用力地一掙,差點兒掙脫。

羅戰反應很快,立馬意識到碰上個搶劫的!

坐在摩托後座上的搶匪第一下兒沒得手,摩托減緩了速度,那家夥一手撲上來薅羅戰的衣領,另一手準備搶第二下兒。

羅戰眼明手快,手指捏住對方的腕子,一把拽過來就上了膝蓋,飛膝狠狠地一撞!

這一撞直撞對方的軟肋,那家夥哪裏禁得住這身手,疼得嗷嗷的,一頭栽下車滿地打滾兒。開車的那人一看同伴被打了,手忙腳亂,這時候還想掉頭開車撞羅戰,撈同夥。

羅戰是什麽人啊?八大胡同出身的一個大混子!以前從來都是他去搶別人,出手揍別人,今天碰上這麽倆不開眼的家夥,竟然敢動手搶他的包!

太歲頭上動土,關公麵前耍刀啊喂!

摩托車衝著羅戰突突地開過來,羅戰也不躲,迎麵飛身而上,騰空而走,一腳踩上車頭,淩空狠狠一腳兜頭飛踹!

摩托車嘶叫著斜衝上便道,開車的倒黴蛋從車座上飛了出去,用很慘烈的方式與路邊一棵大樹擁抱。

羅戰一把摟住失控的摩托,翻身就騎了上去,踩上油門就走。

那倆劫匪徹底傻眼了,嚎叫著追在摩托車釋放出的那一股黑煙尾氣後邊兒,大呼小叫:“車,我的車!!!……搶劫,有人搶劫!搶車啦!!!!!”

路邊三三兩兩的行人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看到羅戰淩空飛踹之後瀟灑落地,隨後反搶劫匪摩托的一幕,有人掏出手機抓拍,有人跟在後邊嗷嗷地叫好。

羅戰比劫匪更熟悉這片兒地形,直接鑽了小胡同,帶著那倆劫匪穿過全長八百多米、曲了拐彎兒的鴉兒胡同,直奔後海,拐進派出所的小門臉兒。

管案審的民警華子剛審完一個案子,正在門口抽根兒煙解乏,羅戰的摩托車就撞進來了。

後邊那倆人跑得氣喘籲籲的,都快累出屎來了,帶著哭腔哀怨地嚎叫:“警察,那小子搶俺們的摩托!!!”

羅戰指著身後說:“警官同誌,我給你們抓來倆騎車搶劫的,就是他們倆!”

華子還在愣神呢:“你們兩撥人到底誰搶誰啊?”

羅戰問:“你們派出所的程宇程警官在麽?他認識我。”

華子納悶:“你怎麽認識程宇的?”

“嗯,內個……”羅戰撓頭,胡亂應了一句,“我是剛放出來的,程警官負責監督我改造!”

羅戰進屋,程宇正登記接待報警的呢,抬頭看見華哥把羅戰帶進來,一驚:“你怎麽進來了?你又犯事兒了?”

羅戰瞪起眼睛說:“我什麽啊我就又犯事兒了?”

程宇說:“你沒犯事兒你進派出所幹嘛?”

羅戰頓時就不樂意了:“我沒事兒就不能進來瞧瞧啊?你不是也天天進派出所嗎!”

程宇說:“你甭廢話!”

那倆搶劫的一看這形勢不太對,慌神兒了,轉身想跑,迅速就被羅戰薅著領子揪回來,擲到程宇麵前:“程警官,咱幫你抓了倆人,光天化日之下騎摩托車搶劫,您審審唄!”

剛才正在跟程宇報警的一個女的,這時候回過頭來認出那倆人,叫道:“就是他們倆,就是這兩個人!”

羅戰樂了:“呦?你也被他們倆搶了?”

女的說:“不是!是他們倆強/**!”

羅戰眨眼:“呦……”

那倆人也懵了,百口莫辯:“誰強/奸你啦?你明明是自願的!!!”

於是那仨人開始指著鼻子吵,當著一屋子警察互相申辯,女的說那倆人強/奸,那倆倒黴蛋哭訴說俺們沒強/奸,俺們哪有那個膽子啊,我們就是去嫖一把的。

程宇拿手指敲桌子:“有完沒完?吵夠了你們?!”

涉及女嫌疑人的案子一般都要由女警審訊,但是所裏唯一一個女民警這幾天歇產假,於是這活兒不知道為啥就被同事們推給程宇。理由是程宇長得耐看,脾氣又好,性子悶悶的,讓女人接觸起來母性大發,油然生出某些難以言喻的吐槽坦白親近欲/望,女嫌犯最喜歡這樣的男警察了!審起來容易!

程宇問那女的:“你去醫院驗傷了麽?”

“沒傷……”

“那倆人留下什麽東西沒有?有證物嗎?”

“那倆王八蛋什麽都沒留下,還把我的手提包、錢和手表都偷走了!”

程宇慢條斯理兒地說:“這種事兒吧,如果要證明對方強/奸你,你總得有證據給我們看吧,比如醫生開的證明,能顯示你身上留了那倆人的那什麽的……”

女的小聲咕噥:“都扔了,那玩意兒我還能留著啊……”

程宇冷哼道:“**兒扔了?”

羅戰搭茬兒:“這倆小子挺守規矩的,強/奸還戴**兒啊!”

程宇點頭附和:“那倆人做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了吧?他媽的太不是東西了,都沒給你錢吧?”

女的應聲罵道:“就是的,太不是東西了他們!沒給錢不說,還倒搶我的錢,王八蛋!”

羅戰捂著臉樂了半天,拿眼睛瞄程宇,擠眉弄眼兒的,程宇沒搭理他。

羅戰覺得咱小程警官就是人長太帥了,魅力太大了,這小婊/子自己就招供了。

賣/**/女被請進小黑屋,蹲牆角麵壁反省去了。

倆劫匪被銬在長凳上,耷拉著臉,後悔死了今天犯傻劫了羅戰。這倆小子年輕,剛出道沒多久,搶劫哪搶得過羅戰啊,結果自己送上門兒來。

程宇指著那倆人:“什麽玩意兒啊?你說你們倆丟人不丟人啊?”

那倆人點頭哈腰:“警官同誌,俺們丟人,俺們真丟人……”

程宇冷哼道:“痛快都招了唄,一共搶過幾回,搶了多少錢?”

那倆人哭喪個臉:“警官同誌俺們知道錯了,您看在俺倆每天沒日沒夜地掙這幾個辛苦錢,從輕發落,少判幾年成麽嗚嗚嗚……”

“搶別人的錢你們倆還辛苦了?!”

那倆人繼續哭,可憐巴巴得:“俺們真的特辛苦嗚嗚嗚!白天偷平房,晚上偷酒店,一天至少幹十六個小時俺們容易麽嗚嗚嗚……這不是傍晚隨便出來遛個彎兒麽,都不是正式上工,就想順個包結果碰上那家夥,就是他!他他他還打俺們!您看他把俺臉都踹腫了,他還搶俺們的摩托車嗚嗚嗚嗚嗚嗚……”

程宇狠狠地瞟了羅戰一眼,用拳頭掩住嘴,繃不住想樂。

程宇壓粗嗓子哼道:“那輛車也是偷來的吧?身上還有什麽贓物,老老實實都掏出來!”

那倆賊乖乖地把身上帶的改錐鉗子水果刀還有偷來的錢包手機打火機都掏出來,好麽,嘩啦啦擺滿了一桌子,擺攤兒似的。

程宇沉著臉:“就沒了?你倆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就偷這點兒東西?待會兒別讓我翻出贓物來!”

那倆人被唬得手腳哆嗦,互相看了一眼,猶猶豫豫地,開始脫衣服,脫褲子。

程宇皺眉:“你們倆脫衣服幹嘛?”

倆人哆哆嗦嗦地說:“警官同誌您要找贓物麽,俺們身上的衣服鞋都是贓物,俺們用脫光了麽?能給留一條小褲衩兒麽……”

那倆劫匪脫成個沒毛的雞似的,穿著小褲衩兒,抱頭捂臉,夾著腿掩住羞處,蹲在長凳上。

華哥過來跟羅戰寒暄:“哥們兒,可以啊你,有兩下子,這回立功了哈,一下子幫我們破了倆案子!”

羅戰爽快地笑道:“那沒的說,為人民警察服務,我的榮幸啊!”

華子問:“你當初犯什麽事兒進去了?”

羅戰看了程宇一眼:“咳,我就是做生意沒遵紀守法,鋃鐺了……程警官知道。”

羅戰又說:“幾位警官快下班了吧,到後海沿兒上找個飯館撮一頓,喝兩杯?”

程宇垂著眼皮沒接茬兒,羅戰的眼睛卻一直瞟著程宇。

羅戰笑嘻嘻得:“程警官,咱這可是第二回見義勇為了哈?沒事兒,我抓的這倆賊都記在你賬上,月底你們所長考察業績的時候,就算是你抓的。”

羅戰指著那倆沒毛發抖的雞,吆喝了一聲:“噯,你們倆,‘嫖/娼從來不給錢’,打一個酒名兒,知道是什麽不?”

那倆人傻了吧唧地搖頭:“不知道……”

羅戰邪笑道:“老白幹兒!”

“噗——”

潘陽把一口帶沫子的熱茶水噴了他們警務督察一臉。一屋子警察抖著肩膀狂笑。

男人之間都喜歡湊到一起說幾句帶顏色的笑話,最給勁兒了。

程宇抿著嘴唇,實在抿不住了,酒窩都爆出來,卻還硬撐著矜持。

羅戰最受不了程宇那個狂憋的樣兒,勾得他心癢不耐,想撲上去狼啃。他在想,程宇這人放開了會是啥模樣兒呢?程宇這種人在**撅著被他幹的時候,能不能爽得呻吟叫喚出來?

幾個同事心情不錯,附和著羅戰的建議,下班一起吃飯。

羅戰跟程宇湊上頭,透著與旁人不同的親近,笑得頗有一絲曖昧:“程宇,一起唄?來一瓶老白幹兒,喝幾杯放鬆放鬆?”

程宇吭了一聲,羅戰這人真能忽悠,把一屋子同事都煽動起來了,自己要是不去反而顯得不給大家麵子似的。

羅戰壓低聲音,喉音沉沉地起膩:“噯,我再給你說一個,‘包公嫖/娼不給錢’,打一個啥?”

程宇低著頭,從眼皮下狠狠地瞥了羅戰一眼,耳朵根兒竟然有些紅了。

那天一屋子警察連帶羅戰一起,在後海邊兒某小飯館吃了一頓飯,席間喝掉五六瓶老白幹兒,喝得一個個心情暢快,熱汗橫流。

程宇的同事們對羅戰不太熟,在酒桌上把這人按住頭,八卦拷問了一番。

羅戰最不懼人多嘴雜的場麵。他這人一向好熱鬧,於是把自己當年橫行八大胡同的光輝事跡拎出來,胡吹亂侃,口水生花。

他然後又活靈活現地給一桌警察比劃,自己是如何如何幹脆利落地徒手製服那兩個彪悍的摩托劫匪。

潘陽舔著嘴唇拍桌讚道:“牛掰得可以啊你羅戰!噯?你這樣的人當年怎麽落入法網的啊?是程宇抓的你麽?”

羅戰和程宇飛快對視一眼,雙雙搖頭:“沒有,沒有。”

潘陽又起哄:“羅戰,你跟程宇交過手麽?你打得過他麽?哪天練練啊?”

羅戰連忙搖頭擺頭:“甭介,我可打不過!絕對打不過——再說我也不敢啊,我哪敢跟咱們程警官動手啊!我見著他都是直接蹲下,抱頭,護住我的下巴頦子!我這張臉挺招人的,別他媽給我一腳踢毀容了!”

一桌人狂笑。

潘陽點點頭,跟羅戰碰杯道:“程宇以前那條胳膊能用的時候,應該挺厲害的,雖然我也沒見過有多厲害……但是我覺得他踹翻你肯定白玩兒啊!”

羅戰笑得有些勉強,沒好意思再接茬兒。

羅戰吃飯的時候總是跟程宇挨著坐,寸步不離。

程宇左撇子,羅戰就坐他右手,吃飯的時候湊著頭不停地說話,有意無意似的碰碰、捏捏程宇的右手。

其實程宇跟羅戰在一起聊天胡侃的時候也挺開心的,不知不覺酒都喝得過量了,飯量都長了。

他隻是不太習慣忽然有這麽一個人冒出來,闖進了他的工作和生活,跟他套近乎,無時無刻不在他眼前晃悠顯擺。

當年的事兒不過就是兩麵之緣,一場意外,完全沒有料想日後還能跟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程宇覺得羅戰這個人接觸起來,就像是按著他的頭一口給他悶進去一杯衡水老白幹兒,沒有緩衝的餘地。羅戰身上那股子勁兒,熱,辣,嗆,衝鼻子,前味兒強勁,後味兒悠長,讓他從心口和胃裏開始一點一點地燒起來……

熱力最終浸潤到全身的皮膚毛孔,渾身燥熱的衝動,不知緣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進來的妹紙給個收藏喂,本章右下角“插入標簽”就可以了,快捷簡便。

包公嫖/娼不給錢 -- 青天白日(網上的笑話兒嘿嘿)。

鴉兒胡同,與煙袋斜街相連,東頭就是銀錠橋。明朝時稱廣化寺街,清朝時取名沿兒胡同,諧音鴉兒/鴨兒,屬正黃旗地界。全長820米,屬於北京城裏比較長的一條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