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溜豌豆蓉

羅戰趕到派出所時風塵仆仆,一臉著急麻慌的,車上還擱著他的小行李箱,這趟飛機都耽誤了。

他口裏噴著白氣兒,裹著一身的寒意跑進來,派出所上上下下老少爺們兒們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意味深長的眼神兒。

做警察的平時三教九流的人和事兒見識多,其實最喜歡八卦了。

“呦嗬,羅戰同誌,您可來啦?”華子調笑道。

“我說羅老板,你是來保人的嗎?保證金帶夠了嗎?”潘陽眯著眼睛不懷好意。

羅戰自己其實也丈二和尚沒摸著頭腦,連忙問:“豌豆蓉兒怎麽回事兒?怎麽進局子了?”

華子:“這小子吸毒,你不知道啊?”

羅戰:“他吸毒?!我不知道啊我!”

羅戰用眼角快速過濾眼前一群七嘴八舌的小警帽兒,沒瞄見程宇,審訊室裏突然衝出來一個花秋褲,棉猴兒是紫紅色的,秋褲上綴滿小碎花兒,看著還挺村的那種,一頭撲到羅戰身邊兒,嗚嗚嗚地就要往羅戰懷裏紮似的。

羅戰這一驚,下意識地擋:“噯?噯?這怎麽了這是?”

“戰哥,戰哥你怎麽才來呢?警察他們要拘留我,怎麽辦啊我……”竇容一副期期艾艾的可憐相兒,眼線都花了,兩隻眼睛跟個小熊貓似的。

羅戰仔細一瞧:“哎呦我說豌豆蓉兒,你怎麽弄成這副德性?你竟然吸毒你?!”

竇容特委屈,抽縮著鼻子:“你們都不管我,強哥不要我,你也不理我,沒人管我死活!”

羅戰瞪眼兒喝斥道:“沒人管你你也不能亂來啊,你也不能沾毒品啊!!!”

程宇緊跟著竇容從審訊室裏出來,冷著臉,一眼就瞧見豌豆蓉這小子摽著羅戰的胳膊起膩歪。竇容剛才在警察大爺麵前還比較老實,不敢過分暴露本性,這會子說話聲兒簡直就跟個小娘們兒差不多,拽著羅戰的手,屁股還扭著!

對於豌豆蓉兒來說,他其實平時跟熟人說話,都是那尖尖細細的聲兒,並沒有對羅戰區別對待。他確實天生就是那種人。

但是這情形看在程宇眼裏,這小子簡直就是在跟羅戰撒嬌賣騷,勾引風情,就快要四爪齊上扒在羅戰身上了。

羅戰一瞧程宇,趕忙點頭打招呼,順手就把豌豆蓉兒從他胳膊上給擼下來,攘到一邊兒去。

羅戰趕緊解釋:“程宇,這人我以前認識,不知道現在怎麽就,怎麽他媽的就染上毒了!確實是我照管不嚴,給幾位添麻煩了,這人你們別關成麽,讓我押回去趕緊讓他把毒戒了!”

羅戰若是不解釋還好,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有些話到了程宇耳朵裏,就變味兒了。程宇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一雙暗紅的眼就死盯著豌豆蓉兒,盯得這人直往後縮,戰戰兢兢躲到羅戰背後哆嗦。

程宇是真火了,粗著嗓子吼了一聲兒:“你幹什麽呢你?”

竇容:“……”

程宇:“你坐到凳子上去!”

他其實是受不了看見豌豆蓉兒抱著羅戰的腰,簡直像從身後摟著羅戰似的親密。羅戰的腰,他自個兒都沒有那麽抱過呢!

竇容特怕程宇,耗子見著貓神一樣。自從他給羅戰打完電話,再到羅戰趕過來這一個多小時裏,他就沒舒服了。程宇就一直用那種恨不得把他剝了皮挑開肉的威懾眼神瞪著他,也不說話,不像有些很凶殘的條子在審訊室裏使手段逼供什麽的,程宇就隻是怒火中燒地瞪著他,仇人一樣。

羅戰瞧出程宇臉色不爽,趕忙拎起豌豆蓉兒丟到長凳子上:“你你你,先給我坐好嘍!甭跟我拉拉扯扯的,像啥樣子啊……”

旁邊兒一群看熱鬧的家夥也瞧出程宇口氣臉色不對勁,可是也不清楚程宇為啥如此惱火,屋裏簡直像煮開了一鍋熏醋似的,滿屋飄著濃重刺鼻的酸氣!

華子察言觀色,忍不住打個圓場兒:“內啥,羅戰啊,我們查過檔案,竇容這事兒屬於初犯,情節不算嚴重,坦白從寬,等審查完畢,可以考慮取保候審……”

華子話還沒說完,程宇沉聲打斷:“取保候審有一套審查製度的,能這麽隨便麽?竇容還沒查完呢,羅戰要保他,羅戰跟他吸毒有沒有關係?有沒有藏毒攜毒運毒?這些都不用問清楚查清楚麽!”

華哥一愣,啊?

華子心想,我靠,程宇,合著羅戰不是你鐵哥們兒、親哥們兒啊?老子忒麽的不是想賣你個麵兒麽,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羅戰這會兒才發現問題嚴重了。

不是自己有什麽問題,也不是豌豆蓉兒有什麽重大扯不清楚的問題,而是程宇顯然生氣了。一個小時之前程宇還跟他親親熱熱地發短信呢,這會兒翻臉怒了!

屋裏電話響了,程宇扭身接起電話:“什刹海派出所,哪位?!”

程宇的聲音冷冰冰硬邦邦的,比屋外房簷兒上墜得冰鎦子更硬更沉。

“知道了,一會兒到。”

他左手抄起筆,在出警檔案簿上飛快地做了筆錄,然後把掛著手銬和警棍的寬皮帶紮在腰間,拎起大衣和帽子就走出去。

華子潘陽一看這陣勢,連忙吆喝:“噯這,這,程宇你先別走啊!”

程宇扭臉兒說:“我接個警,今兒我值班兒。”

華子甩嘴道:“誰值班兒不一樣啊?陽子你去接活兒,程宇你給我回來,這事兒還得你來處理呢!”

程宇冷冷地問:“我處理什麽?”

華子給他使眼色,這豌豆蓉兒,放還是不放啊?你哥們兒這是算保人還忒麽的算“同夥”啊,到底審不審啊?

程宇嘴角動了動,冷冷地說:“我認識羅戰,我不方便參與這案子了。我回避,你們審吧。”

讓我們審?!

華子心裏暗罵,程宇你個不仗義的?,怎麽越是棘手難辦的事兒你竟然丟給我們處理!

潘陽撓頭,程宇你回避了,我們呢?我們都認識羅戰這個鳥人!還白吃白喝了羅老板好幾頓,前幾天那頓香噴噴的羊肉火鍋那滋味兒還惦記著呢,咱用不用集體回避啊我說?!

程宇出去了,把羅戰晾在派出所,不管。

他是真不想聽羅戰的解釋或者口供,完全聽不下去,心裏那股子火苗噌噌噌地往上竄,燒得他喉嚨口火燒火燎,腦仁兒爆疼。

這事兒真不能怪程宇火兒大。

其實竇容剛打完那個電話,派出所小院兒裏就炸鍋了。

上至副所長,下至幾個科室的小警員,各個屋門串來串去,交頭接耳,全都在議論這事兒。

“噯,那個二尾子,竟然跟羅戰有關係!”

“真看不出來唉,羅戰這人……是不是也好那一口兒啊喂?!”

“不會吧,我靠,羅戰那樣兒,看著挺正常、挺爺們兒的一個人啊!”

“羅戰顯然是扮演爺們兒的角色啊!那個豌豆蓉兒肯定就是那種,那種人唄……”

同事們也沒什麽惡意,純粹就是案審之餘,閑得無聊,平時就喜歡八卦案情。這回可逮著羅戰這麽個一貫張揚愛炫的、所裏上上下下大夥都認識的人,原本就是活寶級人物,不慎暴露了私生活,大夥不擠兌他擠兌誰啊!

可是這些閑話灌到程宇耳朵裏,程宇聽著多難受啊!

一字字一句句擠兌羅戰的話,聽起來都像是對他的嘲諷,擰著他的心。

這一個小時,對於程宇,簡直是把他擱在火上翻來覆去炙烤煎熬。

從來沒這麽惱火和難受過。被曆任相親對象甩了的時候沒有過,初戀女友林丹丹結婚了新郎不是他他也沒有,甚至自己老媽生病進醫院他這個做兒子的都沒這麽難受過!

真不孝順,真沒出息!

程宇覺得自己這回真傻/逼了,為了羅戰這麽個大混子,自作多情了,丟人!

華子在辦公室裏分析說:“你們這幫人土鱉了吧,羅戰也未必真有那種性取向,八成就是玩兒的!現在很多有錢人都玩兒新鮮的,更何況,羅戰以前在道兒上混的,能沒玩兒過麽,你們就少見多怪吧!……”

程宇不是土鱉,也並不天真。他從來沒有把羅戰當成什麽純情少男五好青年。羅戰的出身和經曆就已經決定了,這人以前肯定各類案底豐富,情史如同悠悠長河,還是男女通吃,掰幾天都掰不完。

程宇以前沒太在乎這些破事兒,男人之間計較對方的陳年舊事、吃飛醋什麽的,就顯得沒勁了。

可是心裏了解是一回事,豌豆蓉兒這麽個妖裏妖氣的大活人跟羅戰糾纏,被程宇看見了,這滋味如同當場捉/奸,一下子就打破了心理平衡,激出一腦門子的火兒!

派出所裏,羅戰也被迫蹲了一回審訊室,老老實實坐在華哥辦公桌對麵兒,交待他跟豌豆蓉兒的情況。

華哥也沒想為難羅戰,因此審訊就是了解基本情況,問這倆人之前交往的曆史,問竇容的底細,確認羅戰與藏毒吸毒完全無關,也就可以了。

羅戰這人三天兩頭往派出所跑,這幫警察都會相麵看人,知道羅戰不吸毒,也不太可能販毒帶毒。吸毒的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酸苦味道,警匪這兩個圈子裏內行的人都能聞出來。再者說,羅戰要是有貓膩兒,犯了事兒,還敢賤兮兮地整天來所裏報道、老鼠給貓拜年麽!

華子婆媽好心地叮囑:“羅戰,你好不容易出來了,也算從良了,道兒上那些人,你以後少沾,少管閑事兒。”

羅戰點頭陪笑道:“華哥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這人……這人我也不能一點兒都不管啊。”

華子說:“按照正規的程序,這人我們還不能讓你保出去。”

羅戰問:“為啥不能?我給他交保證金啊!”

華子解釋道:“不是錢的問題。竇容吸毒不至於判刑,根本無關保人製度。國家對於吸毒人員的安置有規定的,要送收容所強製戒毒!戒毒一段時間,如果有成果,你再交納保證金贖人,以觀後效。”

羅戰一拍腦門,鬱悶得要死。

豌豆蓉兒這小子保不出來,結果還把自家寶貝小程警官給得罪了,還不知道怎麽往回摟呢!

傍晚,下班兒返家的人潮洶湧,車來車往,飯館兒酒吧門前食客絡繹。

程宇回來了,厚底兒皮靴踩著小胡同一地枯黃色的銀杏葉,數九寒天的朔風在臉上衣服上裹了一層灰蒙蒙的塵土。

羅戰就在派出所門口,大風口裏站著,等程宇。

他手下的小弟打電話過來,戰哥啊,您那飛機票作廢了,還走不走啦?要不要幫您訂下一趟航班啊?

羅戰毛躁地說,先不訂了,回頭再說,老子現在沒心思,我這兒亂成一鍋粥了我!

程宇出警忙了一身汗,帽子和大衣都拎在手裏。

羅戰瞧見程宇,趕忙跑上來:“程宇,怎麽不穿大衣啊,多冷啊?”

程宇的耳朵和手凍得紅紅的,衣服裏邊兒卻不斷冒著熱汗,冷熱相激,這滋味兒是不怎麽好受。

羅戰搶過大衣給人披上:“出汗也得穿衣服,冬天不能這樣兒……”

他覺得程宇平時瞧著挺成熟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其實跟小孩兒沒區別,還鬧小情緒呢,故意不好好穿衣服。

程宇甩開他的手。

羅戰七拽八拽把人弄到胡同犄角旮旯裏,按到牆邊兒,小聲陪笑:“程宇,別鬧別扭,哥有話跟你說。”

程宇被他攔住去路,想走走不掉,揪扯之間臉色不爽:“你幹嘛啊?我忙著呢!”

羅戰說:“程宇你誤會了!”

程宇沒好氣地問:“我誤會什麽了?”

羅戰挑眉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跟那豌豆蓉兒有一腿啊?”

程宇冷臉道:“你跟誰誰有一腿,跟我有什麽關係?”

羅戰喊冤:“可是我本來就沒有啊!”

羅戰說:“我告訴你實話程宇,那豌豆蓉兒,他那人就那樣兒!而且他不是我那什麽,他是我哥的人。”

程宇不吭聲,一雙案審刑偵眼狠狠地盯著羅戰焦躁發亮的眼仁兒,心裏在分辨這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羅戰說:“程宇,他真的跟我沒那種關係!他其實是我哥羅強的傍家兒!!!

“程宇你要不信,你現在給楊油餅打個電話,給欒小武打電話,你就直截了當問他們豌豆蓉兒是誰!”

羅戰憋屈得都快要振臂對天空呐喊高呼了。這人哪受得了委屈啊,要是因為一個豌豆蓉兒而得罪了小程警官,這事兒冤不冤啊!

羅戰在派出所裏挨審的時候,就跟華哥拐彎抹角地招了。

華子忍不住樂:“哎呦喂,我說呢!羅強還在牢裏蹲著呢吧?”

羅戰無奈:“可不是麽,我哥估計沒有十年出不來了。華哥你說我碰見這事兒,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吧!”

華子揶揄道:“也是,不能袖手旁觀,你應該來贖人。那這豌豆蓉兒豈不是算是你‘嫂子’了?”

羅戰噴了,擺擺手:“別,別介,他要是算我嫂子,我掰手指頭數數,能給自己數出十個八個嫂子來,我可伺候不起這麽多嫂子!”

戰哥你冤枉啊——

感謝最愛貓科動物的長評,寫的這麽感人是要鬧哪樣啊嚶嚶嚶,看得人家都氤氳了~

還要感謝一林、淵南兩隻萌物的地雷,抱走有愛的妹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