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他發來的。”楊彩霞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起來。

楊彩霞沒想到呂樹冬會給她發短信,關心她的病。這短信,讓她倏地感到了一種溫暖。於是她不顧指關節疼痛,給呂樹冬回短信。雖然隻十幾個字,卻讓她在手機小小的字盤上,花費了不少時間。這是她有了手機後,發的第二個短信。她沒想到短信的“嘟嘟”聲,可以是心靈的橋粱。發完短信,她仿佛感覺病好了很多。躺在**,踏實多了。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短信又來了。這一回楊彩霞一聽到短信,就興奮起來,病也忘了。她拿起手機,急急地看短信,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有沒有退燒,如果沒有退燒,去醫院吊點滴。保重!”呂樹冬的短信,就這麽短短幾個字,卻讓楊彩霞感動極了,就像一座空寂無人的孤島,突然飛過一道彩虹。楊彩霞的雙手哆哆嗦嗦地回短信:“好吧!我這就去醫院吊點滴,謝謝!”

楊彩霞起床,頭仍然很疼,走路搖搖晃晃,全身發軟。但她想一定要去吊點滴,不能再拖了。其實若呂樹冬不來短信,她起碼要拖到下午才去。現在楊彩霞稍微梳洗後,出門了。為了省錢,她搭公車。從家走到汽車站,本來五分鍾的路,她走了十五分鍾。她走走停停,走不動了就一屁股坐在行人道邊的石凳上。跳上汽車時,由於擁擠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想吐,眼睛一黑,便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阿呀”地叫了一聲,一隻手緊緊抓住欄杆,另一隻手接在了嘴巴口,生怕會吐出一些什麽來。

總算到站了,楊彩霞走下汽車就像逃離災難之地一樣。一陣風吹來,她感覺好受一些。一會兒,她來到急診室發熱門診,先測體溫再排隊候診。楊彩霞的體溫仍然有39度。醫生確診為感冒發熱,給她配三天點滴劑量。楊彩霞的右手吊上點滴,剛坐下,短信又來了。她用左手想打開手機短信,但曾經為了保修手機而受過傷的左手,無法在小小的鍵盤上按扭,隻得作罷。

不能馬上看短信,她感到深深遺憾。

三大瓶點滴吊下去,楊彩霞回到家裏已是下午兩點。她感覺打了點滴後,精神好多了,走路也不再顫顫微微。於是她照常去菜場買菜,買水果,等兒子回家吃晚飯。然後照常晚飯後洗碗,上網看郵箱。本來她還想再看那個作家的長篇手稿,但終因撐不住,躺下了。這時她又測了體溫,天哪,還是39度,怎麽一分不降?楊彩霞這才有點著急起來。她知道很多大病,都是從高燒不退開始的。此刻,楊彩霞忐忑不安。她想找個人問問,就想起了呂樹冬。於是,她發短信道:“熱度未退,仍然39度。會不會得大病了?心裏恐慌,不知如何是好?”

楊彩霞短信發出,就等著回信。然而呂樹冬遲遲沒回信,楊彩霞就又發一次。兒子上家教去了,九點一過沒回家,楊彩霞就睡不安寧。她生怕兒子路上出車禍,或者又不規矩地與女生糾纏在一起。楊彩霞的心拎在半空中,樓道上每出現腳步聲,她都會側耳靜聽。有時候沒腳步聲,她也會神經過敏,仿佛兒子已經“咚咚”地背著書包回來了。

這晚兒子九點半還沒回家,楊彩霞就往老師家掛電話。當她得知兒子八點半就離開老師家後,她心裏的弦就繃緊了。她想一個生了病的單身母親,生活的重擔,仿佛把她的脊梁也壓彎了。她內心在等兩個男性。她的脖子伸得長長,那種期盼已經很久了。有時候她把自己想像成一個掌門神,隻有這樣她才感到有力量。

“嘟嘟”,手機短信的聲音響起來了。楊彩霞趕緊抓過手機,這一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短信打開後,她終於看到了她期盼的信。呂樹冬說:“別擔心,做個全身檢查,好好休息。”這本來很平常的話,但在楊彩霞眼裏覺得不同尋常了。她感到有一種異樣的溫暖,這溫暖激起了她冰封已久的“愛情”的漣漪。

高燒,燒得她全身火辣辣地燙。她的心,也開始火辣辣地燙了。她又吃了幾顆頭苞,一顆黑片,然後再喝一大碗清熱寧。等藥吃下後,她就在家裏焦急地等兒子。她想如果兒子有手機,發個短信給她,至少讓她不用這樣焦急。她知道,現在中學生有手機的也不少。兒子沒提出向她買手機,楊彩霞就覺得兒子在這方麵還不錯。母親是很容易滿足兒子的好,隻要他一點點好,母親向同事、朋友們誇起兒子的好,總是露出自豪的表情。

“咚咚咚”兒子的腳步聲,楊彩霞是聽得出來的。她聽見腳步聲,從**起來沒披外衣就去開門了。“你在幹啥?怎麽這樣晚?”,楊彩霞見到兒子回來,並不想責備他了。她說:“媽媽病著,你乖。”說著就顧自己回房睡覺。兒子:“噢”地一聲,也沒問問母親有多少高的熱度,要不要幫忙做些什麽。在兒子的感覺裏,母親即使病了,也是他強有力的靠山。所以,他從來沒想過母親的身體,也沒想過母親為他是多麽操勞與辛苦。他覺得母親對他的好,是天經地義的,應該的。因此,他每次衝母親發脾氣,就會想你是我媽媽,我不向你發脾氣向誰發呢!

楊彩霞的高燒,一連吊了三天點滴,雖然退一點,但仍然徘徊在38度5左右。這些天她每天與呂樹冬發短信,有時一天發三四個,短信似乎成了她生活中的一個內容。也許人在病中,格外需要別人的關懷與溫暖。楊彩霞隻要聽到短信響起來,那感覺就是遠方靈魂的呼喊。然後,她的心就會**漾著一種幸福。她沒想過那是一種什麽幸福,但她確實在最需要人關懷的時候,呂樹冬關懷了她。盡管那關懷是精神上的,但楊彩霞確確實實感到了一種心靈的滋潤。

大約又過了一個星期,楊彩霞的熱度才徹底退了。通過這一次病,楊彩霞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走下坡路。她想一個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浪費每一寸光陰了。她要好好學習,勤奮工作。於是,她又繼續編那個作家的手稿。讀讀寫寫,每晚都會工作到子夜。

兒子的最後一次摹擬考,不理想。楊彩霞有點看急起來,還有3天就中考了,呆在家裏複習的兒子,倒一點不著急。他照舊上網玩遊戲,還在QQ和MSN上與同學聊天。那天楊彩霞一回家,看見兒子在QQ上與人聊天,聊天的記錄盡是喊對方:“老婆。”楊彩霞一下火冒三丈了。她“啪啪”扇了兒子兩個頭底巴掌,說:“你是不想氣死我?你怎麽叫別人‘老婆’?你與她什麽關係?”

兒子用雙手捂著頭,說:“那是玩著叫叫的,同學們都這樣玩,這是現在的時尚叫法,你不知道而已。”母親說:“這樣的稱呼,怎麽能隨便亂叫。你不許跟他們學著叫,考前不許再上電腦。”母親說完,氣呼呼地坐到電腦前工作。

兒子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功課。他實在覺得沒什麽好複習了,要看的書全看了。不過,他還是遵照母親的命令,複習功課。這本書看看,那本書看看,然後再做數學習題。做著做著,他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母親不知道,母親在電腦前工作,還不斷接到呂樹冬的短信。看信和回信,使她一度忽視了兒子。她的內心,由於接到了呂樹冬的短信而變得愉快起來。她想小黃說得沒錯,有了手機後,果然自己一天也離不開它了。呂樹冬的短信,成了她心靈的期待。盡管都是電報似的三言二語,但她感到了一種愛。她想很多時候,因為愛才有力量。

楊彩霞想起周旋唱過的一首老歌:“心上的人兒有笑的臉龐,好曾在深秋給我春光,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她能在黑夜給我太陽。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心上的人兒你不要悲傷,願你的笑容永遠那樣。”楊彩霞不知道呂樹冬會不會成為她心上的人兒,但她還是渴望能有人在黑夜給她太陽。於是,睡覺前楊彩霞又給呂樹冬發了短信,道一聲:晚安。

兒子中考的兩天,楊彩霞沒去上班。她一早給兒子做早餐,然後去自行車棚替兒子把自行車拿到大門口。兒子出發時,她又叮囑兒子路上注意安全,做得仔細一點。然後她坐到電腦前工作。她一邊工作,一邊心裏想,兒子該進考場了吧!過了一會兒她心裏又想,這小鬼會不會粗心大意呢?中午時分,她早早地做好午飯,老是把頭探出窗外張望。當看到兒子騎著自行車笑咪咪回來了,她心裏便知道兒子的自我感覺不錯。

“怎麽樣,都做出了吧?”母親說。

“都做出了,但不知道對錯。”兒子說。

母親替兒子盛滿了飯,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母親心裏高興。飯後母親讓兒子休息一下再複習。母親小心翼翼地侍候兒子,等兒子下午出發去考場,她才又坐到電腦前工作。晚上母親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然而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晚飯後,母親像往常一樣在電腦前工作。電話鈴響的時候,母親也像往常那樣去接。結果是兒子好同學駿駿來電話,母親本想婉拒,但駿駿說有急事,母親就喊兒子接電話了。兒子接完電話火冒三丈。他“咚咚咚”地衝到母親跟前,拎起一個巴掌,說:“我明天還要考試,你叫我接什麽電話?”

母親被這一意外的巴掌驚呆了。兒子竟然打母親的巴掌,母親說:“你瘋啦!你有沒有禮貌?”兒子說:“你知道我明天還要考試,你幹嘛讓我接電話?”母親強忍怒火,她不想讓兒子明天考砸鍋了。然後母親說:“好吧!媽不與你計較,你好好複習吧!”

母親回到電腦前,流下淚來。她想這個孽子啊,真是無法無天了。母親對兒子的教育有點絕望。她想以後兒子成家立業,一定不能與他一起住。母親一下想得很遠,她越想得遠,就越害怕兒子。她想必須對兒子提高警惕,必要時帶他看心理醫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母親覺得兒子身上有一種青少年心理障礙病,這種病往往被忽視。

手機短信“嘟嘟”地響起來的時候,母親的心情就被這“嘟嘟”聲撩撥得愉快起來。呂樹冬在短信中說:“不用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己保重。”楊彩霞想,這話不錯。一天到晚為兒子操心,回報的竟是請她吃巴掌。母親的心,寒了。母親想以後要為自己多著想著想,畢竟到了不惑之年,人生能有幾個不惑呢?母親給呂樹冬回短信說:“雖然你距我千裏之外,但你住進了我心裏。謝謝你的關心。你也保重。”母親現在發短信,已經熟能生巧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楊彩霞忽然覺得自己愛上呂樹冬了。她似乎一天也不能沒有他的短信了。如果一天沒有接到他的短信,她就惶惶不安。那感覺是楊彩霞離異後,從沒有過的。於是那一天楊彩霞回短信時也寫上:“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