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來發沒有發現姚欣寶約妻子張紅,也沒有再發現他們在網上交流。周來發想也許自己多心了。於是當姚欣寶又來約他一起去馬市,他便高高興興去了。馬市每一天都是熱鬧的,這一天卻是格外地熱鬧。不僅有農民賣馬的,還有很多馬販子。有東北來的,內蒙來的,新疆來的,還有四川來的。姚欣寶對馬的識別也是非同一般,他能說出很多道理,讓周來發聽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周來發想到底是新疆人,馬背上長大的人。周來發這麽想的時候,交易場管理員小李悄悄地對他說:“姚欣寶也是‘黑經紀’,他本事可大了,倒來賣去的,一個月能賺很多錢。他的裝潢公司是二道販子,全承包給別人做,他盡拿他們上交的利潤。”

周來發沒想到姚欣寶是“黑經紀”。他想怪道是他老盯著他買馬,還說做個朋友,其實是有利可圖。不過周來發想既然姚欣寶是“黑經紀”,那就讓他做他的“黑經紀”。畢竟他懂馬,隻要價錢不太離譜,就當是花錢收藏了一件古董,而那古董後來被人偷了。周來發這樣一比喻,心裏就平衡了。

現在姚欣寶拉著周來發來到一匹黃馬前。姚欣寶說:“這匹馬毛色亮堂、四蹄周正、不瞎不瘸、口齒年輕,你看怎麽樣?”周來發很外行地問:“它是純血馬嗎?”姚欣寶說:“不是。它是蒙古馬。蒙古馬個頭小,腿短粗,衝刺慢,力量小,是一種很普通的馬。但優點是適應性強,趴冰臥雪不生病,樹皮草根什麽都吃。”周來發聽了“嗬嗬”笑起來,說:“老兄,我買馬是為了賽馬比賽。我需要的是純血馬與有阿拉伯血統的馬。”

姚欣寶說:“你要的這兩種馬,這馬市交易場現在沒有。不過你要我可以給你去搞,一定能搞到,就是價錢貴一點。”姚欣寶接著又說:“我是馬背上長大的,對馬我比較懂行。至於賽馬,到時我教你幾招,保管你明年賽馬得第一。”

周來發對姚欣寶的話毫不懷疑。所以盡管馬市沒有他要買的馬,他還是跟著姚欣寶在馬市蹓躂。馬市的經紀人如雲。有的有幫有夥,有財有勢,穿戴講究如姚欣寶那樣。有的卻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被同行視作討飯叫花子。當然,大部分還是一天賺幾十元的江湖混混。周來發在馬市看著一匹匹馬,看著一個個賣馬的人和想買馬的人,還有這些靠嘴皮子吃飯的“黑經紀”,覺得這馬市就是一個小社會。這小社會據說已經吸引了不少如他這樣喜歡馬的有錢人來買馬。他們的目的也是與他一樣:賽馬。

前麵吵吵鬧鬧,原來一個女人正與“黑經紀”討價還價。“黑經紀”說:“想買馬千萬別錯過機會,這個價不算貴,你看這馬毛色正,膘口好。”女人聽得不耐煩,顧自己馬前馬後看。“黑經紀”又緊跟著說:“我不會騙你,是匹好馬。”

女人站在馬前沒有搭話,隻是端詳著馬。她把馬看完一遍後,在馬眼睛前用手一晃,馬反應靈敏。然後她朝馬嘴上“叭”地一個嘴巴子,馬突然遭受襲擊,激靈一下,一翻嘴唇,女人就趁機將馬嘴掰開。女人說:“四個牙。”

姚欣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這“黑經紀”遇到行家了,而這“黑經紀”不知道,硬說這馬什麽毛病也沒有,是一匹好馬。女人不信,看了看後蹄說:“這是一匹蹶馬。”“黑經紀”這才知道這女人的厲害,便改口說:“是有點毛病,你使不了,算了吧!”

女人說:“誰說我使不了,要是使得了就半價拿走了。”

“黑經紀”說:“一個女人,哪裏能使得了?好吧!你使得了就半價給你。”

女人大鞭一甩說:“好!說話可算數。我就買定這匹蹶馬了。”女人說著就將棗紅馬牽過來。但一上手,馬就使性子了。它耳朵一豎,“叭叭叭”地三個大蹶子,仿佛把地也踢得旋轉起來。看熱鬧的人紛紛閃開,女人卻一直沒有鬆開僵繩。她凶猛地一連三鞭,鞭梢順著馬耳下之後,馬就順從了,順從地進了轅子。女人笑了。這半價買的馬,是馬市交易場自開張以來最低的銷售價。

周來發被女人的表演驚呆了。一個女人怎麽這樣識馬性?他像看了一場馬戲表演似的,覺得很過癮。他想要是他在馬市混熟了,說不定也會做起“黑經紀”。這馬的生意不僅要學問,還要技巧,更讓他覺得有趣的是,這些“黑經紀”聚在一起就會談論馬,包括養馬與賽馬。

周來發從馬市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妻子張紅見周來發回家這麽晚,說:“你不要被馬衝昏頭腦了?家裏遭偷竊了,你的古董被一個蒙麵飛賊偷去了幾件。我幫你報過案了。”周來發說:“有這樣的事,讓我看看被偷的是什麽?”周來發在他收藏的古董麵前轉了一圈,但他不知道少了哪一件。張紅說:“那人偷你的古董,如果被抓住也活該倒黴,你這是什麽破古董啊!”周來發說:“哪裏,不是古董我收藏它們幹什麽?”

這幾天妻子張紅一空下來,就會想念姚欣寶。妻子張紅老忘不掉那隻鷹,那個嚇暈的男人。鷹和男人構成了一幅戈壁圖景,使張紅的想象有了飛翔的感覺。那感覺很美,使她原本有點空落落的思緒有了寄托。她想原來一個女人對一個陌生男人,也會產生一種感情,而這種感情僅僅隻是看了他的一段文字。張紅覺得自己不可思議。這時手機響了起來,來電話的正是姚欣寶。姚欣寶說:“昨天與你先生在馬市相馬,很有意思。你有空也來馬市看看,馬有它們自己的語言。”張紅說:“是嗎?你是牧馬人出身,當然知道馬語。”

張紅與姚欣寶在電話裏聊了半個多小時,他覺得這個男人既富有詩意又有一股匪氣。張紅骨子裏喜歡男人的陽剛之氣。她覺得現在的男人大多數陰柔,娘娘腔十足,讓她不屑一顧。張紅答應與姚欣寶約會,約會地點在騎馬俱樂部。其實張紅還不會騎馬,她隻跟丈夫周來發去過一次騎馬俱樂部。她看到馬很喜歡,卻不敢騎。

那天張紅提早下班去赴約會。姚欣寶早早地等候在俱樂部門口。如果是他自己,那麽他無論如何不會去俱樂部騎馬。他覺得那太不夠味了。不過為了見張紅,俱樂部騎馬是最好的理由,即使周來發知道也無防大礙。共同的喜好,就是達成溝通的要素。張紅匆匆趕到時,臉紅樸樸的,看上去氣色很好。她已經45歲了,但身材苗條,長發披肩,很年輕的樣子。姚欣寶看到張紅眼睛“刷”地一亮,他沒想到40多歲的女人還能如此漂亮。這種漂亮與少女、少婦不一樣,是一種成熟的美麗。而張紅遠遠望過去便知道站在俱樂部門口的那個男人,準是姚欣寶無疑。她心裏想果然是西部男人那種野性的、剛勁的、冷酷的風味。張紅情不自禁地喜上心頭,像觸電一樣渾身感到有點麻。

也許是通過兩次電話,聊過一次QQ,他們見了麵沒有陌生的感覺。仿佛像老朋友那樣,已經認識很久了。他們從俱樂部裏租來一匹教學馬。教學馬就是有一定教育程度,能在動作指示下完成快步跑,以及初級障礙的馬。姚欣寶就是張紅的教練。他從基礎開始教起:怎樣上馬,怎樣下馬,怎樣握住僵繩。他說:“隻要膽大心細,一學就會。”

姚欣寶沒有偏執於糾正張紅的騎馬姿勢。比如:要她腰挺直,腳要放低之類。他更專注地引導她尋找“馬感”,提起她對控製馬的和騎馬的興趣。他明白騎馬的姿勢會隨著訓練時間的積累,肌肉用力的協調性會越來越好,不必在開始時過於苛求。張紅一圈奔跑下來,覺得自己像飛起來了一樣,感覺很好。她想丈夫周來發沒有這樣耐心地教過她。那一次他看她不敢上馬,便說:“你站在一邊看我的吧!”張紅就做了觀眾,從頭到尾看周來發一圈一圈地“飛”。原來飛翔的感覺那麽好,完全像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再來一圈。”張紅對姚欣寶說。

“好吧!你很聰明,騎得不錯。”

“你這是鼓勵我。”

姚欣寶笑笑。他望著又飛奔而去的張紅的背影想,這女人還有著年輕人的**,等下我請她到五星級賓館去吃晚飯休息。姚欣寶明白感情來了可以直奔主題,不要過程的。於是他先大致想好與張紅聊天的內容。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聊他與馬的事最能讓她感興趣。

張紅第一次學會了騎馬,興趣自然很濃。她來回“飛”了很多圈,直“飛”得滿頭大汗,要不是俱樂部管理員的催促,她還會再騎上幾圈。現在她從馬背上下來,貼身的白色體恤已經滲透了汗水。姚欣寶說:“不錯不錯,才開始學就騎得那麽好。”張紅哈哈笑著說:“那是你教得好。”

“這樣吧!我已經在賓館訂了餐,我們到賓館一起吃飯吧?”姚欣寶說。張紅說:“好吧好吧!”姚欣寶手一揮,一輛“的士”驀地停在他們麵前。姚欣寶對司機說:“到星光大酒店。”張紅心裏一驚,那是五星級酒店,本城最好的酒店。張紅知道男人要麵子,隻好花大錢。其實到酒店吃飯,隻是圖氛圍與安靜。

姚欣寶在酒店訂了鍾點房。所以一進酒店,姚欣寶先讓張紅洗澡,接著自己洗。洗完了,他們就坐在沙發上聊天。張紅原以為姚欣寶會有什麽暗示與舉動,但他就是抽煙、喝茶聊天。倒是張紅在等待著他對她的親昵,但她又不便主動。就像舞場上,都是男舞伴邀請女舞伴一樣。張紅在心裏默默等待。她已經很久沒有與丈夫了。不是丈夫沒有**,而是她覺得應付了那麽多年,已經不想再應付了。現在40多歲的他們,已經分床分房間睡覺了。

姚欣寶打消了直奔主題的想法。他覺得還是與她吹牛比較過癮。他與馬的故事有了傾訴的對象,就像開了閘的水庫,想停也停不住。他說:“我是馬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我叫它幹什麽,它就得幹什麽。叫它朝東,它就不能朝西。否則,就有鞭子等著它。馬是非常威風的種族,但在人麵前它也隻能乖乖地低下高貴的頭顱。有時它會流露出委屈、哀怨、不滿甚至敵視的表情。但當你與它親的時候,它照樣會對你親。馬是很通人性的。我曾經有一匹名字叫巴塔的走馬,是一匹忠於職守飽經滄桑的走馬。走馬是人的好坐騎。它碎步走來紳士般的優雅,坐在上麵平穩不顛,像人抬的轎,晃晃悠悠,飄然欲仙,而且速度不慢。”

“什麽叫走馬?”張紅不解地問。

“馬是匹匹不同的。那些騎起來像抬轎那樣的,通常就是我們說的走馬。而有些劣馬你騎上去顛碎肝腸的,就隻配拉車曳犁幹苦活。我的巴塔是我最好的走馬。它走了多少路,恐怕它自己也數不清。在那數不清的遙遙路途的**與磨礪下,在大戈壁、在沙灘、在崎嶇的山路它都是任勞任冤、俯首聽命的。”

張紅聽姚欣寶這麽一說,忽然明白為什麽現在不少有錢人要騎馬與賽馬。她想騎馬與賽馬在當今社會雖然是“新貴階層”的入場券,但多數騎馬人潛意識裏有一種“統治欲”。就像姚欣寶說的:“我是馬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大半年過去了,周來發終於在姚欣寶的幫助下買了一匹純血馬。按姚欣寶的說法就是:走馬。走馬很機靈,奔跑的速度很快,周來發打心眼裏高興。每周他都會牽著馬兒出門,到郊外的跑馬場去跑馬。跑馬場就在馬市交易場附近。所以跑完馬,他就會牽著馬去馬市交易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