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仍舊拉著周來發的衣角,仿佛一轉身這條大魚就會遊走似的。女人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可是你現在見不到的建築。”周來發心裏明白女人要帶他去什麽地方。他牽過馬,想今天就給自己“放鬆”到底吧!這麽多年張紅不與他在一起。這麽漂亮的女人送上門來,何樂而不為呢!

“來,我帶你騎馬去。”周來發說。

“好吧!”女人說。

周來發與女人很快來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茅草屋,屋裏很溫暖也很幹淨。一張大床鋪著雪白的床單,床頭有一盞蘑菇壁燈,燈光很柔和。床的左邊牆上掛著一串一串的玉米棒,右邊的牆上是一幅凡高的《向日葵》。這具有農家氣氛的房屋讓周來發喜歡。周來發知道這是女人接待客人的家。女人30出頭。女人的丈夫到城裏打工去了。女人說她並不缺錢,找“客人”回來純粹是一種消遣。

女人這麽一說,周來發就覺得她越發漂亮可愛了。周來發拉過女人,他覺得在這樣的女人麵前,是完全可以為所欲為的。周來發很興奮。他忽然感到下麵膨脹了起來,一會兒還“挺”了起來。這是他多年沒有“挺”了呀,他激動地抱著女人上床,很快進入了女人的深處。也許用力過猛,也許兩個人同時達到了,女人與他都“啊啊”地叫著。這是周來發從沒有過的體驗,他感到很快樂。

周來發一夜沒有回家。他與女人睡在茅草屋裏,感到比睡在自己別墅的家溫暖。女人摟著他睡。一覺醒來,他們又做起愛來。他想這女人讓他重新回到了做男人的感覺。天亮時分,周來發睡得很沉。仿佛一夜的披荊斬棘,把他的力氣全部耗盡了。他什麽也不再想,他隻要睡覺。

這一夜張紅與周來發不約而同。隻不過周來發睡在茅草屋裏,而她是睡在五星級酒店裏的。然而睡在五星級酒店裏的她,卻沒有周來發的快感。她沒想到一個外表陽剛有力度的男人,怎麽也像他的丈夫周來發一樣“挺”不起來呢?盡管姚欣寶做了種種努力,但還是進入不了她的身體內部。張紅感到很是遺憾。她望著姚欣寶的,望著姚欣寶為了努力“進入”而額頭鼻尖上冒著黃豆般的汗珠,她知道那是男人在女人麵前的自卑。男人越是自卑,越是“進入”不了。

姚欣寶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努力”。他說:“其實我很‘行’的,也許太緊張,所以不行了。”張紅說:“下次吧!下次你不緊張就行了。”張紅說:“其實沒有的歡愛,我也一樣愛你。愛,首先建立在精神上。”

這一夜姚欣寶最大的成功不是做男人,而是做生意。張紅答應一到公司就劃撥30萬元給他買馬。作為合夥人,姚欣寶出力不出錢,等賺了錢,他是要拿“大頭”的。他知道張紅與周來發都不懂馬,卻要做“黑經紀”,那就隻有先付點“代價”了。

吃過早餐後,張紅與姚欣寶各自上班去。他們的“一夜情”也就結束了。張紅期待著下一次的“成功”。心裏有期待,她的心情依然不錯。到了公司,她沒有向周來發打一聲招呼,就讓財務部門劃撥了30萬元。在她心裏,她仿佛與姚欣寶是一家人了。

周來發牽著“哈裏”馬回到家裏,仿佛歲月凝固了一天,家裏什麽也沒有變。他趕緊拎起電話問候張紅,發現張紅並不知道他一夜未歸。他想這就是分房間睡的好,兩個人有自己的空間,誰也不會太管住誰。這就是彈性,夫妻間的彈性。於是周來發回想自己昨夜的“一夜情”,回想那個水靈靈的女人,覺得離開時給她的錢太少了。這一夜他花了一百元錢,卻讓他找回了男人的感覺。他耳邊布滿著那個女人的聲音:“你再來,你一定要再來。我會等你的。”

“我當然會再來。”周來發想。

周來發參加賽馬比賽的日子,一點點地臨近了。為了賽馬場上得第一,周來發是可以舍棄一切的。他知道這將意味著他在“新貴階層”的地位。他太看重這個地位了。他覺得自己雖然有了錢,但仍然沒有地位。無論在家裏還是在社會上,他都沒有地位。他想一個民營企業的總經理,現在多如牛毛,真算不上什麽。盡管他有車、有馬、有別墅,但沒有社會知名度,這一切的擁有就沒有價值。

賽馬在他們這座城市,是新生事物。新生事物,就會引來社會各界的關注。那些新聞媒體,在周來發眼裏報導的不外乎冠軍和亞軍。隻有冠軍和亞軍才能一舉成名。當然這不是奧運會,成名也是對圈內而言的。外界隻是圖一時的熱鬧,看過很快就忘的。周來發在乎的就是被圈內認同。他覺得隻有圈內人認同了,才有意義。

周來發幾乎天天牽著馬去跑馬場訓練,公司的事他已經賴得管了。他認為有了與姚欣寶合夥做馬生意,那麽鞋帽服裝生意讓張紅做就夠了。他完全可以一心一意訓練騎馬,省卻了公司的很多煩惱事。再說張紅做事,總是喜歡獨檔一麵。他的暫時退出,相應也減少了兩個人的矛盾。

周來發這幾天訓練高難度的障礙賽馬。他把情緒調整到最佳狀態。姚欣寶在最後關鍵時刻,擔任了他的教練。那天姚欣寶從馬市交易場牽來一匹棗紅馬,那是他剛從新疆販運而來的馬。這匹棗紅馬有著德國漢諾威馬的血統,是競賽的領先者。

“來,咱們比試比試。”姚欣寶騎上了棗紅馬。這棗紅馬看上去比周來發的純血馬要彪悍一些。它的特點是有異乎尋常的力量,有華貴而正確的動作和特別良好的性格。幾個回合比下來,果然比純血馬跑得快。當然這並不是它比純血馬好,而主要的是姚欣寶賽馬的技術高。姚欣寶又教了周來發一些賽馬的經驗與要領,然後一起到河邊遛馬。

“你真是城市的‘新貴’。城市人賽馬都是有錢階層。可對我們馬背上長大的男人來說,馬不代表任何什麽。馬隻是我們的夥伴,我們的朋友。”姚欣寶這麽說出了口,覺得不妥,改口說:“誰不想成為‘新貴’呢?,這是要有經濟實力的。老兄這些年的拚搏,是該到了享享福,玩玩的時光了。”

周來發聽了姚欣寶的話,心裏想你除了懂馬還能懂什麽呢?這社會是有階級的。但周來發沒有吭聲。周來發不想得罪姚欣寶。他想既然他們是合作的夥伴,關係融恰是很重要的。周來發轉而談了如何把“黑經紀”做大,姚欣寶就說“保”在他手裏,肯定能賺大錢。

周來發這天騎完馬,回了一趟父母家。他又是很久沒回家了,心裏怯怯的怕母親數落他。他知道自己很不像樣子,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能不去賽馬,不能不擠進“新貴階層”去。這都是父母兄妹不能理解他的地方。他想他與他們是兩股車上跑的道,至少他還在奮鬥著、努力著。他這麽一想,似乎心裏就舒鬆一些了。

從一樓走上六樓,周來發走得兩腳發軟。他知道父母住在六樓很不方便,尤其是父親要母親扶著才能走。母親是很辛苦的。周來發一想到這些就會心裏難過。現在他按響父母家的門鈴,母親雙手濕漉漉地打開門,母親正在洗菜。母親見是周來發,門隻開一小半,並冷冷地說:“你怎麽想著回家了?”

周來發知道母親是氣話。周來發說:“我最近工作比較忙,許多業務脫不開身,所以沒時間回來。”母親說:“你是騎馬沒時間吧?你現在是有錢有勢還有馬,你哪裏還會想著你的父母兄妹呢?你大哥住醫院快不行了,你要是有良心早去看他了,可你就是不去。你這人的良心在哪裏?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沒良心的人。你去騎你的馬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母親說著就把門“嗵”地一聲,關上了。

周來發吃了母親的閉門羹,眼淚也掉下來了。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但他也是無奈。誰讓父母四個孩子中,就他野心大呢!人總是要不斷改變自己的命運才好。說實在,他最看不起沒有挑戰自己人生的人。

周來發離開母親後,依然沒有去醫院看大哥。他不是不想去,而是覺得不能去。他不想看到大哥痛苦的樣子,更不想讓大哥看到他痛恨他的樣子。他為自己不去看大哥找到了充分的理由。然而周來發的心,是悶悶的,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第二天一早,周來發又牽著他的“哈裏”來到跑馬場。他覺得隻有在跑馬場與“哈裏”狂奔,才能讓他忘卻一切煩惱。

賽馬比賽前一天的一個午後,周來發正在跑馬場上訓練。姚欣寶站在一邊,有時糾正著周來發的一些動作。特別是當“哈裏”馬跳躍高難度障礙物時,周來發總是不夠放鬆。此刻,姚欣寶正在手舞足蹈地對周來發講解,突然兩輛“嗚嗚叫”的警車來到跑馬場。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直接走到姚欣寶跟前說:“你是姚欣寶?”姚欣寶沒有作聲,警察亮出一張紙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姚欣寶的臉色立即變了。他知道事情不好了,露馬腳了。他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但他裝得很鎮靜地說:“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站在一旁的周來發也幫著姚欣寶說:“你們一定找錯人了。”

“你是不是新疆來的姚欣寶?”警察的聲音嚴厲起來。

“是的。”

“那好,我們要找的就是你。”

一會兒,姚欣寶被警察押走了。周來發望著遠去的警車,不明白姚欣寶犯了什麽法。但他也頓時警覺了起來。他馬上給妻子張紅打手機說:“姚欣寶被警察押走了。”周來發話還沒說完,隻聽見對方說:“啊,怎麽回事?那我們的30萬元怎麽樣?”周來發說:“什麽30萬元?”張紅說:“我們合夥的30萬元。”周來發說:“你劃撥給他了嗎?你怎麽可以連個馬影也沒看見就劃撥巨款?你真蠢。”周來發氣憤地擱下了電話。

周來發被姚欣寶的押走,一下弄得六神無主。他心神不定地坐在馬背上,正想騎著馬兒打道回府,警車又來了。“嗚嗚嗚”的聲音,把周來發嚇得雙腿發軟。周來發想莫非我那一次嫖娼也被他們發現了?周來發有點做賊心虛。

“你是周來發嗎?”警察說。

“是的,我是周來發。”

“你也跟我們走一趟。”警察很客氣地說。

周來發來到公安局。當立案審訊人員告訴他,他家的古董是姚欣寶偷的時,周來發驚訝得目瞪口呆。當立案審訊人員再告訴他,姚欣寶是偷竊詐騙貫犯時,周來發首先想到的是30萬。他說:“我妻子張紅劃撥給他30萬,你們要幫我追回這筆巨款。”

警察說:“好吧,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我們會秉公辦事的。”

明天就是賽馬比賽了。在這節骨眼上出了事,周來發心裏詛咒著姚欣寶。他想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還說是朋友,怎麽就朝朋友下手呢?周來發想如果明天比賽失敗,那他就損失更大了。周來發不甘失敗,他一定要得冠軍。於是他又回到跑馬場訓練,一圈一圈地讓“哈裏”狂奔。“哈裏”已經是他忠實的夥伴了,隻要主人示意“哈裏”就會狂奔。

這晚周來發沒有回家,他又去了茅草屋。那水靈靈的女人,很熱情地接待了他。他們一起喝了點酒,打了幾付牌。然後就上床睡覺。周來發盡量把自己的情緒,調整到最佳狀態。這一夜他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周來發吃了女人做的早點,帶著“哈裏”馬去參加比賽了。賽馬比賽在古**的賽馬場,賽馬場外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八點正,賽馬開始了。一開始,周來發騎著“哈裏”純血馬,就一直飛奔在前麵。“哈裏”馬遙遙領先,十幾圈跑下來還是遙遙領先。在場的觀眾為“哈裏”馬鼓掌著。然而“哈裏”馬太興奮了,到了終點也停不下來。它一直狂奔著,越過了柵欄向著田野奔去。周來發本能地要製住“哈裏”馬的飛奔,但“哈裏”馬似乎不聽他的了。它照舊狂奔,前麵樹叢中突然竄出一隻野物。周來發驚詫中猛一躲閃,措手不及,重重地摔下馬去,正巧後腦摔在了一塊大石頭上,血流如注。

周來發被送進了醫院。

幾天後,周來發死了。父母兄妹知道後,誰也沒有來參加追悼會。母親說:“他的性格太像馬了,可人與馬是不一樣的啊!”

2005年12月31日

載2006年5月《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