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一晃而過,晏清每天都會掉很多頭發。

好在中藥暫時控製住病情,他這些日子和項戎吃喝玩樂,過得不亦樂乎。

轉眼到了五月底,今天項戎不值班,但要訓練,晏清照舊跟去了消防站。

按道理講,外人是不允許參觀訓練的,可李承似乎很喜歡晏清,破天荒地答應了,準許他自由穿梭,前提是不能影響他人訓練。

後院操場上,三十多人頂著烈陽跑步,晏清盤腿坐在樹蔭下,一邊用手扇風,一邊吃著雪糕。

和那些消防員比起來,他自在多了。

哨聲響起,休息時間到了。

隊員們一個個大汗淋漓,也來找樹蔭坐下,路過的人紛紛給晏清打聲招呼,所有人都眼熟他。

“小病號,你挺悠閑的嘛,”江策氣喘籲籲地走近,一眼瞧見了晏清身旁的兩瓶礦泉水,“給我買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晏清急忙護住:“這是我和項戎哥哥的。”

江策的表情立馬由晴轉陰。

晏清想了想,把其中一瓶遞了過去:“那你喝我的吧,我還沒喝過。”

江策又晴了。

項戎也走過來,與眾人不同的是,他不怎麽喘氣,除了額頭上有一層薄汗外,似乎一點也不累。

“戎哥,體力不減當年啊。”江策打趣道。

“是你不行了,”項戎說完,走到晏清麵前,手背抹去晏清側臉的汗滴,“熱嗎?要不你去辦公室裏吹會兒電扇?”

“不要,我在這裏能看到你,”晏清搖頭,“給你的水。”

項戎接過,一口氣喝完,二話不說地坐在了晏清旁,後背靠在樹幹上,手自然而然地摟在了晏清的肩膀,長籲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你買的水總是很甜。”

身旁的少年全身冒著熱氣,手臂更是燙人,晏清嫌棄道:“項戎哥哥,你好熱啊。”

聞言,項戎急忙縮回手,又不知道該放在哪,隻好撓撓頭。

晏清瞧他憨,笑了笑,伸手給他扇風。

有小風來,項戎枕著雙手,愜意地看向晏清,以及那一根雪糕。

晏清意識他眼饞,把雪糕伸到項戎麵前:“給你咬一小口。”

項戎一臉壞笑,嘴上應“好”,結果猛地一咬,雪糕直接沒了一半。

“誒!”晏清一驚,愕然看向春風得意的項戎,氣得嘴一撇,“我的都沒了!”

江策在一旁看到了全過程,嘖嘖兩聲:“真膩歪。”

哨聲再響,眾人又嗚泱起身,訓練的項目又多又雜,俯臥撐、單雙杠,除了體能訓練外,還有不少消防業務訓練,比如雲梯升降、攀樓噴水。

晏清在遠處看得入迷,不時就要鼓掌,好像每一項訓練,項戎都是第一名。

突然,餘光裏掃進一雙腳,他一側頭,隻見李承也站在了樹蔭下,眺望訓練的隊員們。

“李隊?”晏清呆呆地喊了聲,想要起身。

李承不讓他起,說:“別客氣,坐著就行,我可不是你的隊長,按輩分喊我叔叔就好。”

晏清禮貌打了聲招呼:“李承叔叔好。”

“身體怎麽樣?”

“還可以。”

“那就行,”李承負手而站,“下午的畫展準備的怎麽樣了?”

畫展?

晏清一愣,沒聽明白。

李承看他一臉茫然,問:“項戎還沒給你說嗎?”

晏清搖了搖頭。

李承慈祥地笑著:“項戎向上麵申請了很久,希望能借一天行政樓的大廳,給你辦個畫展,讓全消防站的人都能欣賞你的畫作,昨天審批才下來,通過了。”

晏清一怔,不相信耳朵聽到的:“真的嗎?”

李承肯定道:“當然,項戎沒給你說,是想給你個驚喜吧,你還可以用畫展的收益,去交大學的學費。”

一朵煙花在心裏炸開,晏清情不自禁地咧開了嘴。

能讓更多人賞識到自己的作品,無疑是每個創作者最祈望的。

更何況舉辦這場活動的人,還是自己的愛人。

晏清的心開始自燃,他再次望向了場上那名陽光的少年。

好像心底的每一個夢想,都有一雙托舉之手,容載自己向上攀爬,哪怕不慎墜落,也會被那雙手安穩接住。

“一會兒訓練結束了,我還得給他們上預案演習,”李承說,“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幫忙,自然是晏清向來不會拒絕的事,他欣然接受了。

隻是他沒想到,這忙幫起來著實尷尬。

——模擬傷員。

晏清安靜地躺在樹蔭下,任憑眾人圍觀自己,緊閉的雙眼眯成一條縫,隱約看到了人群裏嚴肅的項戎和憋笑的江策。

答應得過快不是件好事……

李承在一旁講道:“平常發生意外時,不可避免會出現傷者,假如此刻有一名落水的孩子被救上岸,醫護人員還沒到場,我們應該怎麽做?”

“搶救!”人群裏傳來一聲。

“沒錯,”李承說,“現在我派個人上來演示,其餘人都看好了。”

他目光還沒開始尋找,就聽到了項戎自告奮勇的聲音。

“李隊,我來吧。”

“也行,你成績好,來給大家做做示範。”

項戎走上前,蹲在晏清身旁,表情肅然,像在看陌生人。

但晏清卻想笑。

李承繼續講:“第一步,輕拍傷者的肩膀並詢問狀況,如果傷者已無意識,應立刻檢查呼吸與脈搏。”

項戎跟著指示做,輕輕搖晃晏清的肩膀,又把手指放在人中處,他甚至可以看見晏清眯著的眼睛。

“第二步,觸摸傷者頸動脈,如果沒有脈搏,立刻進行施救。”

項戎的手一碰到脖頸,晏清立刻打了個顫,這種癢意實在承受不了。

“第三步,檢查傷者的呼吸,輕抬下巴,清除口中與鼻腔裏的異物,以便開放氣道。”

“第四步,將傷者小心平放在堅硬的地麵,食指與中指滑到肋骨邊緣,定位按壓位置。”

“第五步,胸外按壓,身體前傾,手臂伸直,利用上身力量將傷者胸骨向下按壓30次,速度每分鍾100次。”

項戎的力道很輕,幾乎沒有不適感,晏清中途故意吐了幾下舌頭,像在嘲笑項戎的一本正經。

“第六步,每30秒胸外按壓後,要進行一次人工呼吸,捏住傷者鼻子,口對口緩慢吹氣。”

聽到這兒,晏清猛地睜眼,不可思議地看向項戎。

可項戎還是麵無表情,反而一手捏住了晏清的鼻子。

眼看他越來越近,晏清突然抬手,撐在了項戎兩肩。

江策嗤笑一聲:“看來詐屍了。”

人群裏傳來大小不一的笑聲。

晏清咽了口氣:“李、李承叔叔,這一步就、就不用了吧。”

項戎吊詭地問了句:“怎麽不用?”

聲音極小,卻足以撼動晏清的心,他側頭看向眾人,見其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態,更加羞恥,低聲回道:“這麽多人呢……”

項戎又悄聲道:“我不在乎。”

晏清:“……”

不過這場博弈最終是項戎輸了,因為李承及時製止道:“這一步就算了,都學會了嗎?”

晏清這才放寬心,臉色發紅地被項戎扶起。

午飯後是自由活動,項戎還打算一直瞞著,沒想到晏清已經知道了畫展一事。

晏清跟他走進行政樓的大廳,一推開門就傻眼了。

從牆沿到走廊放置了一路的白板,每一個板子上都貼了兩到三張畫,那是晏清送給項戎的寶藏,既包括第一次見麵時,那張踢球圖,也包括吵架時,那幅團圓畫,除了晏清那段時間為了安慰項戎,每天帶來的畫以外,還有項戎以梅西親傳入室學徒的名義,在閑魚上向梵高唯一關門弟子所購買的全部畫作,每一張都完好無損地貼在了屋內。

陽光西斜,畫顯得斑駁陸離,仿佛窖藏了真實的世界。

在這一方門廳裏,有從山澗借來的春意,有從市井打撈的燈火,人間少了倉促,沒了荒蕪,餘留的隻有超脫時間的美好,和藏匿於畫中,唯有作畫者與收畫人可見的赤忱。

項戎毫不顧忌地看向晏清,風從走廊吹來,鼓起了每一張毫無皺褶的畫,也在刹那間鼓滿了少年挺起的胸膛。

“晏清,你還願意給別人畫畫嗎?我想通過這次畫展幫你引薦幾個客戶,”項戎真誠地說道,“可我又不想讓你太累。”

晏清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項戎哥哥,我以前就是在閑魚上賣畫的,怎麽可能會不願意呢?”

畫展的帷幕在項戎的一聲響指後被拉開了。

路過的人不多,但無一不駐足欣賞,皆是點頭稱讚,晏清起初還不好意思,後來膽子放開了,也開始和好奇的人講解構圖和色彩。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消防站裏的人都知道畫展的事,平日消防員們裏除了訓練就是值班,好不容易有次活動,幾乎所有人都來參觀了。

一時間門庭若市,每張畫前都圍了不少人,除了讚不絕口外,晏清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項戎這家夥真有福氣,這麽多畫裏都有他。”

項戎趁此機會說:“要不給你們也畫一張?”

“好啊,”隊員們爭先恐後道,“我也要,我也要!”

項戎一指旁邊的價目表:“價格在這,一張十元。”

晏清拉過項戎,伏在耳邊輕聲說:“項戎哥哥,我在網上都賣五元的……”

“我買的時候可都是十元,你不能隻坑我吧,”項戎語氣不太正經,“再說了,你這算上時間成本,十元不算貴。”

晏清本還在猶豫,結果人群裏已經有人說:“這麽便宜,給我畫一張!”

這種聲音越來越多,此起彼伏。

項戎拍了拍晏清的肩膀,得意一笑,似乎在說“聽我的準沒錯”。

晏清欣忭不已,看今天的架勢,下個月的生活費又有了,要是再攢上幾個月,大學學費也不用愁了。

他被項戎帶進屋內,開始了今日的工作。

所有想畫畫的人排起了長隊,為了不用久等,項戎負責給他們每個人照相,再記錄下他們想要的背景,比如海邊,比如山巔,告知付完款就可以回去等結果了。

隊伍排得快,不一會兒輪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這種好事都不提前告訴我,戎哥你真不夠意思。”

項戎臉色如常:“我這是辦事公平。”

晏清撲哧一笑,抬頭問:“江策哥哥,你想畫什麽呀?”

江策毫不猶豫道:“給我來一個霸氣側漏的,最好是像孫悟空一樣,一腳踩著筋鬥雲,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

項戎:“……”

晏清:“……好。”

江策:“你倆這什麽表情?”

項戎:“幼稚。”

江策白了眼項戎,又對晏清抱拳道:“靠你了,小病號。”

“沒問題。”晏清笑著答。

“等等!”項戎突然冷下臉,“你叫晏清什麽?”

江策扯了扯嘴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外號而已,外號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別給他畫,”項戎對晏清囑咐道,又一手推走了江策,“再讓我聽到這種外號,別怪我打你。”

江策一邊求饒,一邊往遠處跑去:“哎哎哎,我錯了,再也不叫了。”

晏清每次看到他們倆之間的互動,都覺得格外好笑。

隊伍不斷縮進,很快晏清接了三十多單,項戎怕晏清太過勞累,以免勞心傷神,便以天色晚為借口,叫停了本次活動,說畫完再請大家過來。

門外的人怏怏離去,項戎急忙給晏清倒了杯水:“我也沒想到生意會這麽好,這幾天可有你忙的了。”

“我反正在家也無聊,找點活幹也不錯,現在能被這麽多人喜歡,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晏清笑意漸濃,“項戎哥哥,謝謝你讓大家都看到了我的作品,我從來沒有這麽受歡迎過。”

“你啊,謝字就不離口,支持你的愛好與事業,是你男朋友應該做的,”項戎握緊了他的雙手,“要是在家畫累了就去休息,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晏清頭點得像撥浪鼓:“放心吧,我會的。”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咳嗽。

二人一抬頭,看到了走進來的李承。

“李隊。”

“李承叔叔。”

李承嚴肅問道:“畫展辦完了嗎?”

項戎回道:“辦完了,我這就去收起來。”

“不急,”李承語態一轉慈祥,從身後抽出一樣東西,“晏清,我想請你幫個忙。”

晏清接過一看,那是項戎入隊那日拍的照片,除了一線人員,還有各類文職,大家都站成幾排,一同麵向鏡頭。

李承又說:“我能邀請你為我們全消防站畫一幅合影圖嗎?我準備把它掛在大廳入口國旗的旁邊,進出人員一眼就能看到,這將成為我們沿江消防的特色,是其它消防站沒有的標誌。”

如此重大的意義賦於肩頭,令晏清心頭一震。

他目光躊躇於項戎與李承間,不可思議道:“李承叔叔,您、您想清楚了嗎?”

“當然,”李承說得不緊不慢,“以前我隻是聽說你畫得好,這次親眼瞧見才真正相信了,你年齡這麽小就有如此高的造詣,將來前途無量啊。”

項戎臉上有止不住的喜悅,晃了晃晏清的胳膊,已經迫不及待要替他答應了。

晏清仿佛做夢一般,呆呆地點了點頭:“謝謝叔叔,我會好好畫的,一定不讓您失望。”

李承滿意地點頭,又斜頭看向項戎:“你小子別在這站著了,趕快去把大廳收拾好。”

項戎抬手敬禮:“是!”

作者有話要說:

晏清:能讓更多人賞識到自己的作品,無疑是每個創作者最祈望的。

我:誰說不是呢QAQ

溺水後心肺複蘇的步驟源於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