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心頭一震。
在水中，眼淚是看不到的。她隻能看見千妖月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和毫無顧忌特別難聽的哭聲。
這聲音，這形象，愛惜外表的千大門主絕對不會展露與人前。
可他現在就這麽肆無忌憚地哭了。
“你認得出我……”秦韶華情緒複雜。
她現在的身體，既不是國公府大小姐秦韶華的，也不是現代女孩李韶華的，而是她那一世做傭兵的本體。
千妖月並沒有見過她本體的模樣。
所以，他是怎麽認出來的？
千妖月哇哇哭：“我認得，我怎麽會不認得，一看你的眼睛我就認得。姐，除了你，誰會這樣看我，誰有這樣的眼神！”
秦韶華想起她剛回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齊王第一次看見她，也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容她想太多。
齊王和牽牽還在波濤中起伏呢！
“千妖月，怎麽救他們，你知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何能回來！”
千妖月哇哇地哭著。
他很快也意識到了周圍的不對勁，但重見秦韶華太讓他激動了，他無法控製情緒冷靜思考。
就一直哭。
“千妖月你給我醒醒！你認不認識她，那個小姑娘，那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義女，她名字叫牽牽，和你同音的！她不能死，不能死……”
秦韶華用力大喊。
千妖月這才稍微緩過神，去看波浪中沉浮的小小女孩子。原來當初懷在聖主肚子裏的寶寶，已經長成這麽大了嗎。
真漂亮，玩偶娃娃一樣。
隻是雙目緊閉，死氣沉沉。
秦韶華一臉焦急的模樣，讓千妖月意識到情況不妙。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好指著那殘破的留聲機說：“可能是它的古怪！”
秦韶華拚命朝留聲機遊去，幾次快要抓到它，都被水波衝走。
她急得不行。
李老太太突然張開眼，停止了吟誦。
“這是……哪裏？”她大口喘息著，一臉惶然。
秦韶華陡然發現，老太太是在波浪漩渦中能夠自如呼吸的第三個人！
沒等她解釋，老太太自己竟然弄明白了。隻聽她說：“這是那個世界嗎，我又回來了嗎？誰在念咒語，是誰！阿猿，是不是你……”
阿猿，阿猿……
李老太太的呼喚一波一波傳了出去。
湖水上方，正在吟誦咒語的“山神”身子陡然一震。
他停止了吟誦，低頭朝漩渦中的幾個人掃視。
很快他發現了李老太太沉浮於波浪的影子。
聽到老太太不停呼喚阿猿。
他忘記了念咒，直直盯著老太太瞧，滿臉都是迷茫。
沒有咒語加持，直衝天際的波浪很快縮了回來，漩渦開始舒緩，最終歸於平靜。
十幾秒鍾的時間，讓秦韶華無能為力的波濤之力，就這麽停了下來。
秦韶華迅速遊到女兒身邊，把女兒舉出水麵。
“千妖月，你幫忙救夏侯夜！”她來不及照看齊王。
千妖月於是推著昏迷的齊王往岸邊遊。岸上焦急的護
衛們撲通撲通跳下水好幾個，七手八腳將所有人都拽了上來。剛才波濤怒卷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靠近漩渦，把護衛們急壞了。
“捆了他先。”千妖月叮囑護衛們控製住昏迷的柳朋。
他撂下齊王，撲到秦韶華身邊查看牽牽的情況。
奇跡般的，他身上所受的槍傷和被柳朋弄出的傷口，全都在慢慢愈合中，他也開始恢複力氣。
更神奇的是李老太太，她竟然在慢慢消退皺紋，仿佛要往年輕了變。
“山神”抱著老太太回到岸邊，把她放在地上。
“阿猿？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李老太太盯著對方熱淚盈眶。
“山神”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湖水由紅色漸漸轉綠，嘩啦一聲，暖暖從水中冒了出來。它搖搖晃晃爬上岸邊，身上白光瞬間消散，它癱軟在地上起不來了。
隨行的一個醫師去照顧它，更多人則圍在牽牽和齊王身邊。
齊王嗆了水，但身體強健，很快就在醫師的搶救中蘇醒過來。
牽牽卻一直雙眸緊閉，小臉慘白。
秦韶華束手無策，醫師們無能為力，千妖月也是一頭霧水。
“這是怎麽回事！”秦韶華立刻意識到“山神”的不同尋常。
這個神秘的家夥，怎麽會突然出現，又為什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這一切怎可能和他沒關係呢！
秦韶華抱著女兒衝到“山神”身邊。
“山神”卻沒空理會她，一直盯著李老太太看。
秦韶華於是橫身擋在李老太太跟前，阻隔二人。
“山神”惱怒，“讓開！”
“不。你說清楚，是不是你在算計我的女兒？”
“小小螻蟻，值得我算計嗎。”
螻蟻？秦韶華怒火燃起。對方這個態度，顯然是沒把普通人放在眼裏，所以很有可能拿人來隨便利用。
“你和她是舊相識？”秦韶華指著李老太太問“山神”。
“山神”不回答。
秦韶華冷笑轉向李老太太，“你認識我嗎？我是韶華，你收養了將近十年的孫女。如果你還念十年的親情，請救救我的女兒。她被你的舊相識算計了。”
秦韶華深知，李老太太是善心人，不會讓無辜之人受害。
可現在，大家在這種情況下相見，李老太太隱藏了多年的身份不知是什麽，她對老人也並不抱十分希望。
如果女兒牽牽真的出了事，大家同歸於盡好了。
秦韶華眼底的殺機，並沒有掩飾。
她直直盯著李老太太。
老太太疑惑地看著秦韶華，似乎難以相認。千妖月走過來，“她的確是我姐。”
他飛快把船上的一切講給老太太聽。
李老太太很是震驚：“原來是這樣，我……被催眠了？是的，他是精通催眠別人。隻是我沒想到，他會把催眠術用在我身上。”
老太太慘笑著看了看依舊昏迷的柳朋，搖了搖頭，“他求什麽長生呢？普通人很難承受跨越世界的衝擊，他就不怕死在過程中麽。”
千妖月道：“先別說這些，有沒有辦法救牽牽？”
老太太指著躺在不遠處的袁方方，“救她，
還是救你姐的女兒？你選吧，小千。”
“什麽意思。”千妖月皺眉。
袁方方也跟著穿越而來，但情況並不樂觀。她的傷口，並沒有像他一樣慢慢愈合，依舊在流血。隻是她似乎血液已經不多了，血流的很慢，臉色已經毫無生氣。說不定，現在已經死掉了吧？
千妖月在重逢的驚喜和對牽牽的擔心之中，尚無暇顧及袁方方。
可是這個女孩子若真就這麽死去，他是沒辦法接受的。
一個無辜的，懵懂的小姑娘，不明不白死在柳朋的齷齪心思裏……千妖月心腸硬，可還沒硬到能坦然接受這種犧牲的程度。
李老太太說：“柳朋啟動的，是血祭。跨越世界的方法我所知不多，除了血祭，就是用神力打開時空之門。柳朋沒有神力，於是需要犧牲一個人。”
秦韶華這下聽得懂，當初送千妖月走的時候，也曾犧牲過別人的。
但當時那個犧牲者，很快就化為飛灰了，袁方方竟然還能身體齊全。
李老太太說：“如果這邊沒有人接引血祭，方方會消失的。她現在還能存在，全賴這邊有人接應，所以減少了血祭的消耗。”
她看了看“山神”。
秦韶華明白了，原來山神剛才所做的一切，是在和遙遠的時空建立聯係。兩邊一起吟誦咒語，於是整體穿越了這麽多人過來。
那麽，牽牽呢？
難道……
秦韶華猛然盯住山神，“你用我的女兒做媒介，是不是？”
如果袁方方是那邊的血祭犧牲品，那麽牽牽，是不是這邊用來建立聯係的載體？
她難道也會像袁方方那樣被消耗生命？
“山神”表情淡漠。
李老太太也同時盯住他。
對秦韶華的質問無動於衷的“山神”，一對上老太太的目光，立刻有點驚惶。
“我……”他竟然開始語無倫次。
秦韶華看不出李老太太有什麽不同，她很老，相貌隻是一般，即便在此刻慢慢變年輕，依然是半老徐娘。
“山神”和她之間，到底什麽關係？
“阿猿，你不應該做這樣的事。你想回去原來的世界，可不該為此傷害別人，這不是你的本心，你不是這樣的人。”李老太太突然說。
“不是！我不是想回去，是為了……”山神激動，卻沒把話說完。他盯著老太太目不轉睛。
秦韶華等不及他們說這些沒用的，“奶奶，我的女兒還有救嗎？”
李老太太道：“方方和你女兒都消耗了半條命，能救，也隻能救活一人，把另一個人的生命轉接到她身上去。你願意犧牲方方，就可以救女兒。”
是這樣？
秦韶華對袁方方沒什麽特殊印象，一個普通同學而已。
可是，便是陌生人，也不能隨便用來犧牲。
然而在女兒的性命麵前，良知和原則……她可以堅守住嗎？連秦韶華自己都不知道。
“小千，你說救誰？”李老太太問。
千妖月啐了一口，“我說救誰你就能救嗎，你還得靠他的力量吧！”
他指指“山神”。
暖暖有氣無力地爬過來，輕輕舔著牽牽的小腳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