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讓記憶消失,本就是騙人的事情。

春意闌珊的外麵,冷冽孤傲的我心。每個人,每件事在我看來都像是木偶劇一樣死板,沒有絲毫生氣可言。

袁夢推著我往婚紗店的方向前進,一路上沒有笑語歡聲,沒有我和袁夢的嬉戲吵鬧。有的隻是安靜,如靜止了時間般的安靜。

其實,幾次袁夢都試圖說些什麽來讓我開心,可我卻像是被定格了畫麵的老照片,沒有表情變成了我永久的表情。

最終她放棄了逗笑我,而我也早就放棄了自己。

葉易晨老早就等在婚紗店裏等著我,表情凝重,且時不時的就起身無序的遊走。一直到見到婚紗店的門緩緩開啟,我進入了這家店後他才平靜下來。

“你來了。”

他的笑好似外麵傾瀉而下的陽光,溫暖棉絨的迎上來。

“嗯。”我依舊沒有表情,隻是回答著。

“葉易晨,婚紗必須要最貴最好的,要是被我發現你貪便宜我絕饒不了你。”袁夢舉起拳頭,從他眼前揮舞而過。

“我不會委屈她半點的。”葉易晨淺笑。

可我的心根本沒有在選婚紗上,什麽價錢,款式,甚至是出自多有名的設計師之手,好像都與我無關。

我不過是來找他所想的,一件件的試著這裏的婚紗,然後最終選定一套罷了。

這個儀式對我來言可有可無,我甚至更希望什麽都沒有,僅僅是領一紙結婚證就結束掉便好。

“夏小姐,請您到更衣室試穿。”店員喜容可掬的過來,然後對我輕輕一鞠後,推我進了早就有工作人員等候在那兒的更衣室。

我在她們的幾雙手的忙碌下,終於穿好了婚紗。

看著鏡中的自己,曾經我也駐足在婚紗店外仰望過這所謂的白紗,遙不可及的‘幸福’。可這份‘幸福’終隨著時間和歲月的幾經沉澱,真的降臨到我身上時。卻好似變了個味道,讓人在高興不起來。

或許是外麵正等候自己的人不是心中所想,又或許是這件白紗對我來說太過沉重。讓我這瘦小的身軀無法支撐。

這件婚紗簡約卻不簡單,魚尾的設計讓它不用店裏懸掛著的普通婚紗。

珍珠若隱若現的出V字形的線,不大不小的剛好停留在我的腰部。小腿處微微分開,好似魚尾被劈成了兩半,隻能隱約看到腳踝,其餘的便被下擺如浪花一般朵朵蓬起的層層疊疊的褶皺所掩蓋。

不簡潔不拖遝,貼身,又舒適。

頭紗有些與眾不同,它一直長的拖到了地上,看上去雖因那些蕾絲和零散遍布與紗上的珍珠而覺得有些厚重。實際上帶在頭上卻輕巧無比。

半透明的紗,越到下麵,也循序漸進的變成乳白,純白,最後是一抹天藍的清透。

因為我無發站起,隻能選擇這種沒有拖尾的簡約婚紗,可這個頭紗卻完美的遮掩過了沒有拖尾的弊病。

黑發梳起,頭紗席肩,輕然的順著輪椅那硬邦邦的椅背順流而至,從背後看過去,那種循序漸進的顏色變化更是美不勝收。

每一顆珍珠都閃著微微的光亮,如臨大海。

“葉易晨,你可別做對不起她的事,她不是一個人,不會隨意任由你欺負。”袁夢靠牆而站,對葉易晨不理不睬。

“你很討厭我?”

“是惡心…”

袁夢對他撇去一個厭惡的神情。

“因為我曾和苒苒在一起嗎。”葉易晨依舊安靜的坐在一旁,眼睛從未離開過更衣室的大門。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邊有過多少女人嗎,安苒,狄嵐,甚至韓和雅那樣的人都和你有著說不清的曖昧。那日在學生會花園,你和韓和雅抱在一起,恐怕不止我一個人看到吧。”

袁夢轉過頭,一臉憎惡的看像他。

“我從不隱藏自己做過的事情,隻是,無論你現在說什麽,她也不會改變和我在一起的決定。我也相信,你不會做出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袁夢不在說話,因為葉易晨說的都對。事已至此,無論她說什麽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更何況有關於葉易晨的一切,我都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雖沒有告訴袁夢我嫁給他的原因,可她心裏也應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畢竟從她得知我要結婚了後,臉上就在沒有浮現過一絲笑顏。

“葉易晨,雖然我非常非常的不喜歡你,但是終究珞琳還是選擇了你,不管出於什麽,我會都會盡量對你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三緘其口。”

“謝謝。”

“我話還沒說完,你別忙著謝我。”

葉易晨微笑點頭,示意自己並沒有打斷她的意思,而安靜的聽她繼續說下去。

“打從珞琳決定和你在一起後,我就在沒有見過她笑,你覺得自己真的能給她快樂嗎,你是真的愛她,還是僅僅為了跟司徒置一時之氣?”

這是袁夢第一次和葉易晨說了這麽多話,在她心裏也默認了這是最後一次。

“如果你是為了曾經的怨恨而想要伺機報複,我無所謂,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若用這樣的方式來達到你的目的,那犧牲的卻是珞琳一輩子的幸福。”

陽光柔緩的透過婚紗店內一麵麵透亮的玻璃窗傾瀉而進,穿透了展示架上的層層白紗,雲霧繚繞的倒影在袁夢無比認真的臉上。

葉易晨始終笑而不語,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但卻再無法收手。

“有時候,有些人嘴上說不愛,可心裏卻始終放不下。而嘴上應允了太多可實現的美好諾言,但也是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麽多年來,袁夢似乎從沒有這般認真過。就連對劉梓陽,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時,都是那般的草率與簡單。如今卻一反常態的,甚至好像早就看透了我和葉易晨的關係,和我們所隱瞞的事情一樣。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看清了所有我們看不見的東西,隻是甘願做一個不問世事難得糊塗的智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的話我也會記在心裏…”

一切都已打理妥當,忙的七手八腳的店員緩緩把我推出更衣室,給一直等候在外麵的袁夢和葉易晨看。

剛出更衣室的大門,我一臉含羞帶臊的微微低頭,露出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個淺淺的微笑。

隻覺得,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那顆心,它總是反反複複的為了別人痛到難以呼吸,從未有過休息,也失去了快樂。

“珞,琳…”

葉易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好似不認識我了一樣。

黑色的頭發自然的從鬢角處落下兩縷,輕柔的落肩而下。頸部顯瘦白皙,鎖骨清晰可見,雖沒有上過任何妝容,那臉頰那抹自然浮起的緋紅,卻勝過任何浮華的妝容。

純白的婚紗,烏黑的發,冷漠卻又略帶一絲笑意的臉孔。

或許葉易晨自己都沒有想到,稍加打扮起來的我,竟會這般好看。也越發的覺得我不似人間之物。

雖美,卻也宛若要消失了一般,讓人心生餘悸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觸碰。

隻怕這世間,這些人,這雙手,輕輕一觸,我便會漸漸消失在空氣中,連一絲氣味都不曾留下的香消玉殞。

永恒不變的白紗、牽手一生的摯愛。

曾經我有多麽渴望這天的到來,如今他真的來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像我伸出了手,眼裏滿是喜悅,和見到這樣的我,所難以言喻的興奮。

我把手輕輕搭於他的掌心,是的,我將成為他的太太,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將與他一朝攜老,即便在吝嗇自己的笑容,又能吝嗇多久。

我微笑,雖然這個微笑裏藏著難以細數的悲傷。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被拯救,希望自己幸福。可到頭來,誰有救得了誰,不過都是自保罷了。就像我這樣…

“珞琳,你會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一絲憂傷略過眼眸,我開始和他一樣沉默,開始把那些難過,那些不為人知的憂傷統統封存於瞳中。

午飯後,我們和袁夢分了手,葉易晨說要送我回家,我沒有拒絕。

他安靜的推著我走在一株株楊柳樹下,一根根纖細的柳條總是隨風而起的略過我的眼前,帶過一絲淡淡的,青澀的樹葉味道。

搖曳惹風吹,臨堤軟勝絲,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隨手摘下一根細嫩的柳條,輕輕摸著它葉片上的脈絡,然後把葉子統統摘下,握在掌心。起風的時候在猛的張開手掌,把他們揮向天空。

紛飛的劉旭和嫩綠的枝葉一同飛翔在空中,然後悄然無聲的落於湖水之上。就這樣結束了這一生僅有一次的短暫飛行。

“珞琳,和我在一起,你快樂嗎?”葉易晨忽然停住了推動我的步伐,毫無預兆的開口便問。

“做人不要太敏感,想的太多受傷的隻有自己。”

我一再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摘下柳葉,隨風放飛,看著它們淩空而起然後又一墜萬千的匆匆結束掉自己的一生。

“和我在一起的你,怕是什麽都不敢想吧。”葉易晨若有似無般的說著。

“是啊,還是單純點好。”

“可是你要的那份單純,再也回不去了。”

我淺笑,不語。

忽然,我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手中還沒來得及摘完的柳葉散落到了腿上,零散而至在地麵。

瞳中的那片晶瑩像是重新被注入了生命似得微微顫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