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磊迎麵而來,在這個狹長的,並不算寬裕的公園湖邊小路。

葉易晨在見到他的瞬間,臉上雖還帶著那抹似陽光般的笑容。可手還是用力的握了握輪椅的推手。

他們四目相對不過短短數秒,葉易晨彎腰而至到我耳邊:“珞琳,看來世界真的很小,或許以後這樣的偶遇會接踵而至也說不定。”

他笑著推我繼續往前走,而司徒磊也同樣,好似什麽都沒看到一樣,一臉冷漠的與他擦肩而過。

三人相顧無言,就像從沒認識過那般相互無視而過。

春天,像是剛降生的孩子一樣喜怒無常。前一秒還是晴空萬裏,後一步邊彤雲密布,雨水噙在雲層裏,一觸即發。

葉易晨本想帶我到附近的店裏避雨,可我卻執意說回家。他隻好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我頭上,然後加快了腳步的帶著我往家趕。

記得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每次受了委屈,或者心裏難過卻不能說出口的時候,我總會用床單或者被子之類的東西把自己的包住。

之後,我便在那層東西的庇護下,肆無忌憚的哭,一直到把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泄幹淨為止。

可這個習慣,卻在我成年之後隨著幼稚一並被帶走。

如今又有一塊足以包裹住我這個胡思亂想的腦袋的東西落在了頭上,踏實的安全感。我下意識的把衣服往自己的頭上攏了攏。讓他徹底裹住我的頭,甚至我的臉。

外麵模糊的光若隱若現的穿透這件不是很厚的外衣照射進來,好像自己一下便穿越到了小時候,膽小,懦弱,愛哭…

到家後,他步履輕緩的走到我麵前,小心的把我頭上的披著的他的外套拿掉。

我把頭埋在臂彎之中,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一般的趴伏在輪椅前自帶的小板子上。白熾的燈光透過指縫間照射進來,一路的黑暗讓我覺得這光有些刺眼。

自從司徒磊離開,我從雲南返回到這裏居住後,便把房間裏大大小小的燈泡全部都替換了下來。從以往那昏黃柔和的燈光,變成了明亮的白日光。

因為,那個能配得上那片柔和橘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與其這樣在心裏念念不忘,不如把他來過的痕跡都抹的幹幹淨淨。

“珞琳…”葉易晨輕輕捧起我一直低沉在手臂上的頭,眼裏不知為何布滿了血絲,眼周也有些紅腫的跡象。

“你很,難過嗎。”他看著我,表情在屋內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我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力氣說。

從現在起,我必須學會如何去笑,如何麵對他,麵對外界的每個人露出那份虛假的笑容。隻有這樣,也隻有這樣,我才能過好以後的生活,忘記他。

我幾乎沒有怎麽淋濕,隻是葉易晨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打濕了衣襟和頭發。

他簡單的把自己的擦拭幹淨,衣服也沒有換的就離開了我家。我沒有挽留,甚至麵對他帶著一絲好似詢問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

娃娃臉一般的天氣,總會隨著人的心情而變化莫測。

距離我的和葉易晨的婚期,還有一周的時間。不知道心裏是希望時間過的慢一些,還是快一些。隻是太多情緒糾葛在一起,像一柄永遠都拉不完的鋸條…

隻不過掉下的那些不是木屑,而是心血。

此後的幾天,我們又去婚紗店試了幾套大同小異,但是終歸有些細微差別的婚紗。

魚尾,珍珠,長到拖地的頭紗,還有那一抹淺藍…

我問店員,這幾款是根據我第一天來試穿的那件改的,還是這個係列的婚紗都是如此大同小異的設計。

店員卻告訴我,這些都是猶葉易晨親手設計,並由葉氏集團著人為我量身定做的婚紗。之所以看上去大同小異,是因為葉易晨總覺得這件婚紗欠缺了些什麽,便反複的修改,也因為這才又叫我來試穿。

“他是真的用心了。”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輕撫著頭上的那層薄紗自言自語。

我終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看著他傷害我,可又同時為我付出著這麽多。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麵對他,麵對漫長的將來。

-

“珞琳學姐,你是婚前憂鬱症嗎?”

狄嵐圍著我左看右看,好像是在看動物園裏的猴子一樣。袁夢隨即瞪了他一眼,讓後把她拖到一旁。

袁夢也正值畢業季,這是我最後一次到我們曾同住的寢室裏來。同樣的,也是在我結婚前的最後一次相聚。

我已經和葉易晨商量,婚禮結束後我們便回到杭州去,再也不要回來。

狄嵐和我同年級,雖然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我總覺得她有心事。因為她的喜怒哀樂向來都是寫在臉上,即便現在想要隱藏。

我叫袁夢出去買酒為由支開她,有了和狄嵐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似乎對我拘泥些什麽,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狄嵐,你不開心是嗎?”我主動問道。

“沒有,看到易晨學長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就滿足了。”狄嵐難得安靜下來,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一樣坐在沙發上。雙腿擯起,兩手不知是害羞還是怎麽的,不斷的搓動著。

“我知道你是喜歡葉易晨的,但是,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你不要怪我。如果你有什麽想說的,或者不開心的,現在對我說也沒關係。”

她一直不肯開口,臉上卻始終掛著一副躊躇不安的樣子,讓我為此也沒有一點辦法。

“是,我的確喜歡易晨學長,我也知道你並不喜歡他。但是…”

“但是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但是我知道,多年前你喜歡的就是司徒會長,會長他也喜歡你。明明彼此不喜歡,為什麽要在一起,即便這樣在一起,易晨學長和你真的會覺得幸福嗎!?”狄嵐緊閉雙眼,半講半吼的對我說。

我猛的愣住,看著她那副少有的認真,還有緊張的模樣:“你,你在說什麽…”

“當年還在我們銘寒念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三個人的關係並不單純。也早在那年我們去杭州旅行考試,司徒會長不遠從最後麵的機艙過來,隻為給你送上一罐八寶粥起,我就什麽都猜到了。”

狄嵐依舊閉著眼睛,我覺得現在的她根本不敢看我。她隻是在回憶,回憶那些過去的,我們三個人一同經曆過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過後,本應如排列好了順序的字母一樣各歸各位的我們,卻猛地挫裂開來,也誤傷了周圍的很多人。

狄嵐,便是其中一個…

“當年,杭州考試?”我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隻是腦中收索著有關那年銘寒的種種事情。

“對,我以為你和易晨學長分開我就會有機會靠近他,和他在一起。可你們卻,卻這麽突然的要結婚了。珞琳學姐,你讓我怎麽接受這份突然!”

狄嵐說著說著,眼淚便從一直緊閉著的眼睛裏流淌出來,滴落到手上後又輕盈的劃落到褲子上。

一滴又一滴,很快便浸濕了一小片。

“粥,粥…”我喃喃自語。

忽然,腦中好似閃過一個白熾的閃電。原來那時銘寒期末考的杭州之行,飛機上給我送來一罐溫熱的八寶粥的人,是司徒磊。

難怪那時我們在小亭子裏發生誤會後,返程時我便什麽都沒有在收到。

本還奇怪這是為什麽,而當時葉易晨也是欣然承認了是自己送的。可為什麽時隔多年,狄嵐卻告訴我那人竟是司徒磊。

“狄嵐,是誰告訴你這些的?”我過去抓著她的手,略帶一絲焦急的問。

她的手冰涼,上麵還殘存著濕漉漉的淚水。

“珞琳學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她粗糙的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逞強般的破涕而笑黏在我的身旁,用那種八卦般的神情看著我說:“喂,他是你男朋友嗎?”

“你…是你…”我看著狄嵐,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在飛機上和我同坐的那個好奇心旺盛而又八卦的女孩,竟是就是狄嵐。

難怪她什麽都知道,難怪她從第一眼看到我和葉易晨起就表現的那麽興奮,又對我們的事情了解的那麽多,那麽透徹。

“本以為我們同住在一個宿舍,你會很快發現的。”

“我隻是,沒想到…”

狄嵐又抽泣了一會兒,一直到自己的情緒徹底穩定後才對我說,她從很早開始就一直青睞著葉易晨,可無奈葉易晨的心裏隻有安苒一個人。

那時,葉易晨畢業後突然回來。他們在銘寒的人魚淚旁談了很久,最終安苒哭著離開了那裏,隻留下葉易晨一個人,一臉難以割舍的痛苦模樣,站在那兒不住的吹著冷風,一直到很晚很晚。

因為狄嵐是新聞部的,又沒有勇氣,所以總是偷偷的跟在他的身後,靜默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後來她知道,那是在我走後,葉易晨最後一次像安苒表白自己的心。可最後換來的還是更加決絕的拒絕。

安苒說,就像司徒磊從未喜歡過她一樣。她也從未喜歡過葉易晨。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直保持這樣的關係,一直到司徒磊忘記夏珞琳,能看到並接受她為止。

寒風中,葉易晨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尖銳,狄嵐在遠處隻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什麽都做不了,也說不不上話。

因為,她們根本就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可就是這樣沒有開始,也不會結束的暗戀,卻也讓狄嵐很是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