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輝禮堂內的休息室,我一人安靜的坐在裏麵,等著化妝師,還有袁夢她們的到來。房間裏擺滿了大捧的百合花束,空氣裏也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百合,百年好合。葉易晨,你在自欺欺人,還是隻是在此走一個所謂的婚禮形式,好讓我少一些遺憾呢?”我自言自語的輕撫著那純白的百合花瓣。

整個房間裏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身上的婚紗,牆壁,甚至捧花也是如此。沒有一點結婚的喜慶,有的隻是寧靜的祥和。

或許這場婚禮本就應該是這樣,寂寥的開始,靜默的結束。

我知道他在這邊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若不是他那份不甘心,那解不開的心結。他也不會選擇在這裏完成這一生中一隻有一次的婚禮。

“夏小姐,我們是來給您上妝的。”

休息室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人攜著兩名女助理走了進來。

聽爸爸說,化妝師和助理全部都是葉易晨從杭州調動過來的,而這裏的一切布置,從人力到財力也都是他從杭州空運而來。

我對她們微微點頭,然後麵向化妝鏡。看著她們打開手中提著的那一個個箱子,小心輕柔的在我的臉上塗抹,勾畫。卻又覺得她們是在把一副不屬於我的麵具,強製的扣在我的臉上。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我閉著眼睛聽著那些來自外界的忙碌聲,以及化妝箱開開合合和瓶瓶罐罐的碰撞聲。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聲悶響。微睜開眼睛,看著外麵那一片碧海藍天的樣子一臉淡漠的問化妝師,“剛才是打雷了嗎?”

旁邊年紀看上去還尚輕的女孩把窗戶打開,仰頭看了看天上浮著的雲:“這麽好的天氣怎麽會打雷。”她笑著。

“天總有不測風雲,尤其是這樣陰晴不定的春季。”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對誰說話,隻是一味的喃喃自語,然後囑咐他們快點化,我想要一個人待會兒。

看著鏡中的自己,身上散發著一股與在馬路上徘徊而至的女人相同的化妝品的氣味。覺得厭惡,覺得這鏡中所見根本就不是自己。

冷漠而不懼一絲表情的臉,如房間裏所擺放的諸多百合一般,白皙,又極近透明一般。纖長的睫毛,淡粉色的唇,眼角處貼著的兩個水鑽,閃著不懼溫度的冷冽寒光。

空洞的雙眸沒有絲毫顫動,楚楚可人,卻也嬌媚似水。但卻越發的覺得不似自己從前的摸樣,而是像記憶中的那個人一般冷漠。

“後悔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我循聲望去,隻見安苒掛著淡淡的微笑半倚在門旁看著我。

“你,好久不見。”我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問候才算恰當。

“易晨的婚禮,我要是錯過的話會有遺憾的。”她笑著走進來,坐到我的旁邊。

安苒看上去似乎比以前好很多,至少從我看到她到現在,她的臉上都帶著淺淺的微笑,不是偽裝,也沒有惡意。隻是自然的,由內而發的平和。

她捋了捋我垂下的一縷發絲:“夏珞琳,你真的很漂亮。”

我沒有說話,她也不再言語。自從我們之間的嫌隙和多年前的仇視被時間衝淡了後,對彼此間的感覺便變成了一種透徹的了解,甚至總覺得有好多話要說,但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牛皮袋,說是葉易晨叫她交給我的。

我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麽,當初他便已經對我承諾過,關於韓和雅的證據將在結婚當日送到。這也算是他牽製我的一道鎖鏈。

他認準了我放不下仇恨,一定會等到今日。可這天真的到來時,那份複仇的快感卻已經**然無存。

“你不看看嗎?”

“不用了。”我淺笑著把那份文件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你知道你裏麵是什麽,你現在又在做什麽嗎?”安苒瞪著眼睛,驚訝的看著我。

“我知道,隻是事到如今,就算我沒有這些東西,她也在沒有能夠威脅和傷害我的能力。隻要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讓她從我的眼前消失。”

現在提起她,我不在怯懦,也不在感到畏懼,眼中更多了份冰冷的銳利。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習慣的把自己身上的責任看的很重,重到有時連自己都覺得透不過氣來。

想要把握住的東西太多太多,說出來也不覺得身邊的人能夠理解,並且接受我所做的一些決定。

有的時候,不是自己犧牲了多少就能換回等值的東西。其實當歲月悠悠悄然而過後才發現,事實上我們什麽都沒有犧牲,一切不過是你情我願的買賣交易。

“這次回來,你還走嗎?”我問道。

“嗯,這裏不屬於我,也不適合我。外麵的世界很遼闊,我不能一直都活在磊的那個小圈子裏過一輩子。”安苒一臉淡然。

“或許我現在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帶著司徒磊一起走。”

“的確很可笑啊,就算我能帶的走他的人,也帶不走他的心。”

“能帶的走人也是好的,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強。”

“夏珞琳,這不像是你說的話。如果你早些對我說這些,或許我還會大腦一熱的真的這樣做。可如今我不會,我已經對他說,這輩子我都隻願以妹妹的身份在他活在他生命裏了。”

安苒說著,莞爾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直至現在都沒有隨時間減淡的不舍。

“夏珞琳,你會幸福的。”說著,她起身抱了抱我後,朝門口走去。

而此時,葉易晨也悄無聲息的躲在門外,偷聽著我們所有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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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琳,時間到了,該去禮堂了。”袁夢急匆匆的跑進來,推著我就往大堂跑。

此時,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劉梓陽站在牧師旁邊,手裏拿著一會兒要交換的戒指。爸爸站在禮堂大門口,西裝革領的接過我的手,隻等著一會兒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正式交到那個將接替他照顧我一輩子的葉易晨手中。

袁夢在身後推著我,在悠然的結婚進行曲中緩慢前進。

可是,五分,十分,十五分鍾過去…

音樂就這樣循環的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時間也這樣緩緩流逝、觀禮的人開始有些躁動不安的發出聊天和唏噓的聲音。

“葉易晨怎麽還沒來。”袁夢一臉窘迫的貼在我耳旁小聲問道。

我搖了搖頭,爸爸牽著的我的手,握的也更加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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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外,銘輝不遠處的小公園裏

眼前是一汪不算大的湖水,無論春夏秋冬,這裏總是碧波**漾,連一層浮冰都不會凍結,像是潺潺的生命在緩慢流動。這裏,是我平時無聊時候常來瞭望發呆的地方。

“你把我叫到這來幹什麽?”司徒磊的雙手搭在湖旁的護欄上,臉上寫滿了不耐。

“隻是想找你聊聊。”葉易晨一臉悠哉的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大力的扔進湖中。

“她還在禮堂裏等你。”司徒磊轉過頭,眼神淩厲的看著葉易晨那滿不在乎的輕鬆麵孔,言語冰冷。

“她要等的人不是我,所以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司徒磊看了看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離開。隻是靜靜的好似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首先,我要先感謝你,要不是因為你的好爸爸司徒博瀚早在兩年前就預卜先知般的把夏伯父藏起來,我今天也無能讓珞琳嫁給我。”

葉易晨說著,故意停頓了後麵的話,眯著眼睛一臉妖魅笑容的撇過司徒磊的臉。

“你說什麽?”

司徒磊猛的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憤怒的氣焰在眸中不住的燃燒,並把所有憤恨都集中在了葉易晨的身上。

“她什麽都知道了,包括她媽媽的死因,還有是誰毀了她一生的平靜。這些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應該能猜到個七八分。隻是…”

葉易晨麵向那汪清澈的湖水,緩慢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我恨你,我恨你讓苒苒對你如此死心塌地的愛。更恨你拋棄苒苒後,她也沒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我。”

葉易晨說著,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搭在欄杆上。而司徒磊也安靜的看著他像是宣泄情緒一般的對著湖麵平靜的自語,不予幹預。

“嗬,本想要報複你的,想著讓你親身體會一下,被人奪走最愛的人是什麽滋味。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然真的愛上了夏珞琳…”

葉易晨說著,手用力的錘了一下欄杆。發出一陣陣回音似得悶響。

兩人沉默不語,或許一直來都視對方為死敵的他們,第一次有了相同的意識,和共存的想要保護的人。

“現在你和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司徒磊冷漠的說。

“報複本就是一把雙刃劍,如今我隻是劃傷了你,但卻徹底毀了她全部人生。我做了太多不起她的事,現在又有什麽資格來用這所謂的‘愛’來將她綁在我身邊。更何況,她的心早在答應嫁給我的那天起,就已經死了。”

聽過這番話,司徒磊此刻竟有些看不懂眼前的這個男人,兩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想先開口打破這份平靜。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司徒,你也去你該去的地方吧。”說著,葉易晨淡然一笑,歎了口氣,隨後又伏在司徒磊的耳邊絮語了幾句話後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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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內,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說葉易晨臨時變卦逃離了這場婚禮。說我被拋棄了,終究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

袁夢急的在我身邊來回渡步,劉梓陽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稍安勿躁。如果葉易晨真的就這樣跑了,在他看來倒也不失為是一件好事。

爸爸焦急的看著我,額角開始有汗水滲出。我拍了拍爸爸的手輕輕的說了句“沒事。”

就在這誰都無法緩解的緊張局麵愈演愈烈時,禮堂的大門忽然被猛的推開。刺眼的日光照射在門口這個略帶氣喘的人的身上。

黑色的禮服,衣領處鑲著的一排與我眼角相得益彰的水鑽,在日光的照射下閃動著微微刺眼的光。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逆光而行,一步步朝我走來。

眼淚潸然落下,我捂著嘴,害怕發出絲毫聲音,會打破這場夢。

“怎麽,是你…”眼淚仍舊止不住的往下掉。

“這是他留給你的”司徒磊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封信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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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琳:

我知道自己不該愛上你,可人生中總有太多的不該和無可奈何。就像我也不該愛上苒苒一樣。

兩段感情我都付出了真心,但不屬於我的終究也強求不來。

我已經破壞了你人生中太多的幸福,我曾想過,這樣把你強留在我身邊或許有一天你會真的愛上我,哪怕是你因沒得選擇才愛我。

可我錯了,當我看著你回到我身邊後,像失了魂的人偶那般整日望著天空發呆,更失去了原來的笑容後,我就知道,此生我都代替不了司徒磊給你快樂。

我怕你像苒苒那樣,即便選擇離開也不會選擇我。

那日在車上,或許是我鬼迷了心竅,竟動了一絲隻要占有你的念頭。我想著,這樣便能永遠把你留在身邊了。可你的絕望和漠然接受讓我清醒。

你也有權利去選擇自己喜歡的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我還有機會和你見麵,希望還能看到你無憂無慮的笑容。

他日,若是司徒磊辜負了你,告訴我,我仍會毫不猶豫的,像三年前那樣把你從他身邊帶走。

葉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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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潺潺流出,像一口壞了的泉眼。嘴裏更哽咽的對葉易晨說著他聽不到的‘謝謝,謝謝。’

“珞琳,嫁給我,好嗎?”司徒磊朝我伸出手,深吸一口氣,單膝下跪對我說道。

眼淚夾雜著笑容,嗚咽著發不出聲音,隻是一味的點頭。

他從劉梓陽的手中接過戒指,輕輕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當我將有‘心’的戒指戴於你無名指上,便願以生命的名義承諾:此刻起,將我的心全部交給你…」

……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