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飛逝流轉,眼看校慶臨近,我也被司徒磊濫用職權的每天強製請假,然後到花舞的琴房一遍遍排練。

“海苑不是也有音樂教室,為什麽每次都繞遠到這來?”我終於忍不住好心的慫恿開口問他。

“你不覺得這兒更安靜嗎,而且安苒也不會追到這裏來。”他坐在地上,身體靠在鋼琴上懶洋洋的說。

“要不要也坐下來試試,比你那東西舒服多了。”他拍拍地板看著我的輪椅說。

“好啊,你以為我很願意坐在這嗎。你上來試試就知道,保準你半天就瘋,沒瘋的話終身保修,怎麽樣。”大概是我和袁夢呆久了,嘴皮子也比以前流利了不少。

其實,這樣朝夕相處的和司徒磊呆久了,就越來越明顯的發現,他有著與一般男孩子不同且少有的細心。

雖然伴隨著他那張-萬年不化的冷峻麵孔,偶爾凶起來又蠻嚇人的。可這段時間留給我更多的,卻是他暗藏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溫柔與踏實。

他緩緩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我正看著他慵懶如小熊一般的麵孔出神,還以為又要開始練習了,沒想到,他竟走到我麵前,二話不說的把我從輪椅上抱下來,輕輕的放在了他剛才坐著的地板上。

“我,我也沒說要下來啊。你手怎麽這麽快。”嘴上的逞強,還有心裏莫名的高興對壘在一起。我就是這樣,倔強的死鴨子嘴硬。

他沒有理我,甚至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便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輪椅上來回滑動。

“誒,你這個也挺好玩的,這麽靈活操作的東西每天讓你用的那麽笨拙。讓我說什麽好。”他劃著我的輪椅開始驕傲的滿琴房晃悠,嘴裏還不忘損我。

我看著臉上的笑容,孩子一樣淘氣的舉動。以及冷漠的臉上所流露出的笑意,心裏不知道為什麽,亂的好像一鍋粥。

“司徒磊,你是海巫嗎?”我看著他,有些自言自語的說。

“如果你是海巫,請你拿走我的聲音和這輛便攜式小推車吧,我願用一切,來跟你交換一雙腿。”

我也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將身體微微靠像鋼琴,仰頭望著屋頂呢喃自語。

他停下雙手,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久。可我隻是呆呆的盯著天花板,但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他那逐漸升溫的炙熱目光,一直都沒有從我身上離開。

“你這樣不累嗎?”他輕柔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寒意。

“我早就不知道什麽是累了。”

“那你告訴我,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忘乎所以的快樂,還是為了掩蓋寂寞的偽裝。”

半響,我都沒有出話來。不是不知道怎麽回答,而是連自己都不清楚答案。

過了一會兒,司徒磊緩慢起身,離開了琴房,隻留下我一個人依舊呆滯坐在那裏。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哪個,才是真正的我?”司徒磊走後,我反複想著這句話。

是啊,麵具帶的太久,連自己的臉都變得同它一樣,現在的我又該怎麽找回那張最初藏在麵具後的臉。想著想著,隻覺得一道涼絲絲的**流出來。

我輕輕的把褲腿挽起來,看到這雙因多次手術後留下的傷疤的腿。沒有消退的暗紅色,凹凸不平如被蟲子啃食過的交錯皮膚組織,無論哪個,看上去都那麽嚇人,又猶如一個強烈的視覺衝突一樣,觸動著自己。

突然,一陣手機鈴響起,我趕忙把褲子放下來,怕是司徒磊回來,又或是被任何一個人看到我剛才的樣子。

幾分鍾後,我四下環顧著,那段音樂聲突然出現而又瞬間消失。沒有一個人在此出現過,隻是心裏有一種並不太好的預感輕然浮現。

許久,我才會過神來給袁夢打電話求救,那可惡的司徒磊居然就這樣把我扔在地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本還以為他隻是出去一下就會回來呢。

我越想越不淡定,剛拿出手機準備撥過去,隻見司徒磊突然推開門,出現在我眼前。

“你幹什麽去了。”我故作平靜。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然後走過來把我重新抱回到了輪椅上。之後我們便又進入到了那種死寂一般中,隻是安靜的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你為什麽想要贏。”我問。

“沒什麽,隻是有些事我必須親自弄清楚。”司徒磊表情凝重。

“那你又為什麽一定要選擇和我合作,我知道同桌根本不是理由,你是校董的兒子,隻要你一句話隨時可以改變很多,包括你想要靠獲勝來知道的事情。”

這些疑問我一直壓在心裏,他明明有著獨攬大權的能力,卻又時常讓我覺得他像是個在玩票的少爺。可卻又真的好像有著力不能及的事情,一定要靠外界的幫助和認可。

他這樣的糾結,又不肯坦誠相告,我開始不知道自己這樣問究竟對不對。

“我隻是不喜歡靠關係做事,而且安苒讓我太累了。反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我們盡力就好,你所害怕和擔憂的,都不會發生,你可以做到大聲的歌唱,甚至找回自己。”

說著。司徒磊的嘴角微微揚起,手輕輕的放在了我的頭上,像搓小孩子一樣,給了我留下了一種無聲的安慰。

此刻,我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發現了一種被深深埋藏起來的溫柔。

-

下午袁夢來接我回教室,司徒磊則繼續留在音樂室裏彈琴。他說晚一點要去學生會填寫演出表。做節目名單和正式彩排。

並囑咐叫我這兩天不要吃辣的,注意保護嗓子,也不要太過緊張。

“還有2天就校慶了,你真的要要跟司徒磊合作嗎。”直到現在,袁夢依舊憂心忡忡的落實我是否真的已經下定決心。

“嗯。”

“珞琳,你可想清楚,一會兒司徒磊表格一交就真的來不及了,而且這樣你也就真的和安苒結下梁子了。”

“已經和他練習這麽久了,自然早就決定好了。放心吧,我和司徒磊不會輸得。”

雖然我說的自信滿滿,其實心裏是一點底都沒有。我知道袁夢在擔心什麽,可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我已經無法將司徒磊放下。

回到家裏,我想獨自練習一會兒,可怎麽都不好意思開口。隻有爸媽在我都這麽害羞,到時候又該怎麽麵對那麽多觀眾開口唱歌。

我越想越心煩,索性回睡覺去了。

房門被突然打開,我媽一臉詫異的看著我真的躺在**睡覺,連忙拉開窗戶朝外望。

“媽,你幹什麽?”

“沒什麽,我看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從南邊出來的。”媽媽臉上閃過一絲不正經的笑,然後被我一個枕頭砸過去嚇跑了。

叮鈴鈴…

意識裏好像才剛剛睡著,枕旁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迷迷糊糊的抓過來打開看,竟是條彩信。想必一定又是新聞晚報之類的東西,我緩慢的按著手機本想著粗略的看一遍後刪掉就好了。可就在打開後的一瞬間,我便睡意全無,手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珞珞,怎麽了。”媽媽匆忙開門進來看我。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沒事,就是手機沒拿住掉地上了。”

“我就說你不會這麽早睡覺,原來在被窩裏玩手機。早點睡聽到沒,你想把眼鏡度數加到瓶底那麽厚嗎。”媽媽嘮叨著把手機撿起來遞到我手上,然後關門離開。

混亂的思緒還沒有完全清楚,隻是被剛才猛然的刺激驚的強製醒過來而已。

剛才是我看錯了,還是那隻是一個可怕的夢?我拿著手機遲遲不敢點開,直到‘鈴’的一聲,手機再次響起。

又是一條彩信,我緊張的打開它,這次出現在眼前的終於是新聞晚報。第一次如此期盼這好似垃圾信息的東西傳過來。

我鬆了一口氣,刪除了新聞晚報後,我顫抖著手點開了之前發來的那條信息。手心的汗水濕滑的浸透而出,剛才所見果然不是夢。

一切清晰重現在眼前,在手機裏,我看真實的看到了自己那雙殘破的雙腿,疤痕明朗可見。隻不過照片中的我微低著頭,看不太清楚麵容,但這也足以讓我恐懼到渾身冒冷汗。

而在幾張照片的下麵還寫著一行字:

【從哪來滾哪去,這不過是個開始。】

一瞬間,我雙手冰冷僵硬,好不容易才靠意識的驅使挪動身體,使勁兒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讓自己清醒過來。腦中也極力的回想著究竟是什麽時候被人拍下的照片。

雖然照片的背景被稍作過處理,輪廓有些模糊不清。但我還是清楚的看出,那是今天我靠著鋼琴席地而坐在花舞音樂室的嘶吼。

我猛然想起,就在司徒磊丟下我一個人不知道去哪的時候,我曾挽起褲腿,還有窗外短暫的手機鈴聲的突然出現和消失。

腦子裏的片段一個個閃現而過,終於拚湊到一起得出了一個完整的答案,那就是,我被人監視了,而且她的目的是把我趕出銘寒。

如果是安苒為了司徒磊事情企圖如此,在我看來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司徒磊根本不可能對我有除了同情以外的好感。

可若是安苒之外的其他人…

那便仿佛一雙處於黑暗之中的手,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猛的出現,把我推入懸崖永不得回來。

我越想越怕,馬上就要校慶了,不知道這兩天內還會發生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

哪怕我希望這個恐嚇到此為止,暗中的黑手不過是單純的想要嚇嚇我,讓我知難而退。可那句“這隻是個開始。”卻反複在我腦中回**。

我慌亂中關掉了手機,用被子蒙住頭似睡非睡的在淩亂的噩夢中度過了一整夜。

隔天。

剛到校門的我便看到袁夢在門口來回的踏步,徘徊不知所措。

她見我終於來了,急忙拉著我的手把我拽到一旁,故意避開守在大門口的化石門衛,一臉急迫的告訴我。

就在昨晚0點的時候,銘寒的校園網站更新出了一則帖子,除了海苑的出演名單和節目簡要外,更出現了一貼被加了高亮且懸在首頁的熱門貼。

因為你們的節目叫《人魚的眼淚》,所以在節目人員名單都出現後,那條消息緊接著就馬上而出,遍布在了海苑以及花舞兩方的最新動態裏。

袁夢說的亂七八糟,以至於我到現在都沒明白她這番話的重點在哪。

她打斷我的疑問,又著急的彈了一下我的腦門:“傻子,你自己看。”

隨著袁夢手機的校園網被打開,一則名為《下水道來的‘美人魚’》,(注:下水道的美人魚出自日本豚鼠係列)帖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而且這貼還被人瘋狂轉載和頂起,直到現在也依然聳立在首頁最頂端。

裏麵的照片是一個女孩畸形的雙腿和傷疤,而那個人,便是我…

這一刻,我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這隻是個開始’。我的緊緊攥著,一句話都不想說。

僵硬著身體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推開袁夢,更不理會她在我身後的叫嚷聲直徑走向學校大門而去。

“不管是誰幹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說個清楚”我一臉憤恨的進入電梯,而心裏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安苒。

還沒等我直接衝進教室,便發現學校大堂的板報上,樓層間的留言板和走廊處也都豁然貼著袁夢給我看的帖子內容,更有昨晚就已發到我手機裏的照片。

隻不過,這些板報上更清楚明了的注釋了我的名字,夏珞琳。

眼前的一切讓我很想找個沒人的角落,無論是哭出來還是大聲吼叫,都隻是想要把心裏的情緒宣泄出來就好。

可一路走來,怒火顯然已蓋過心裏的痛楚。我甚至覺得一路上每個同學都在看我,背後指著我呲呲的笑著。

我用力的拉開門,老師被嚇了一跳,大聲吼道:“夏珞琳你幹什麽!”

可我卻無暇理會她,更無法控製自己此刻早已燃起的火氣。

“誒,這不是,美,人,魚,姑,娘,嗎。”還沒等我去找她,安苒便一臉得意的一字一頓的挑釁起了我。

“哦,我忘了,你是下水道裏來的美人魚。出來之前洗幹淨了嗎,總這樣臭烘烘的來學校可不好啊,公共場合畢竟不是你家。”

安苒的臉上寫滿了得意和對我的不屑一顧,她白了我一眼,然後扭過頭去諂諂的笑著。

而我從她的表現和字裏行間裏,也更加確定這件事必定非他莫屬。

“安苒,我是怎麽得罪你了,你一定要這樣對付我。既然你全然不顧的把事情鬧成這樣,那我也明確的告訴你,我對司徒磊什麽感覺都沒有,別以為你當個寶的東西別人也會搶著要。”我有些失去理智的朝她說著,話裏更是透著無盡的憤恨和冷淡。

安苒似乎是我的話激怒:“就你?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做過一個人來看,你有什麽資本跟我搶磊。”

“我的確沒有,可無論你趕走多少人,司徒磊都不見得會喜歡你,你才是不要一直靠驅趕來自欺欺人的給自己找安慰才好。”

這一刻,我已經徹底忘記了袁夢對我的告誡,和遠離安苒不要生事的囑咐。每句話似一根針一樣的戳中了安苒的痛楚。

“你再給我說一遍!”

安苒突然發狂般的衝過來,死死的抓著我的肩膀搖晃著。我用力的掙脫,用輪椅重重了撞開安苒,試圖躲開已經瘋狂的她。

可這兩個輪子又怎麽能跟腿比,我很快就被安苒攔了下來。教室的老師和同學都看著我們倆的這出鬧劇,沒有一個人上前製止或是拉開安苒。

眼看著安苒粗暴把我拖下輪椅,嘴裏還在不停的罵著,撕扯著我的頭發逼我屈服與她,甚至低頭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