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禦花園中的荷花盛開的極美，引得小主們及不少宮眷前來觀看。

雪雁在去敬事房拿份子錢時便聽說了，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動想前去觀賞，無奈自己乃是一個小小宮女，若無主子在旁，自己又豈能隨意進入。掠一眼滿臉愁雲的陷入困頓的主子試探道，“小姐，您看你整日都把自己鎖在這裏麵，不覺悶得慌嗎？”

尹靈素手托著下巴，長歎口氣，玉簪被奪至今毫無音訊，而自己隻能幹巴巴地守在這兒，心中怎能不怒。轉念一思，自入宮後自己極少能見到欒承璟，這也便罷了，而好容易見他一次，他卻裝著不認識自己，尹靈素心下已是淚千行。

“小姐，小姐。”雪雁見她毫不理會自己，索性走上前推搡著她的肩膀。尹靈素回過神幽幽地瞥一眼道，“什麽事？”雪雁無奈地搖搖頭繼續道，“小姐，奴婢看你這些日子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心中很是焦慮。如今禦花園中的曲苑別荷之中，滿池荷花爭相競豔，小姐不如前去觀賞一番，也忘卻那些煩心事。”

尹靈素注視著雪雁，瞅見她臉色有些不自然便伏在她耳際道，“依我看是有人自己想去，不過找不到由頭便拖著我一同去罷了。”雪雁眼神閃爍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道，“奴婢，奴婢這是關心小姐。就為了一個廉王，往日性子爽朗的小姐如今時常臉露陰霾，叫我如何不擔憂。”

尹靈素聽畢趕緊捂住她的嘴道，“你不想活命，還得替淩家著想。”稍稍鬆開手接著說，“我承認我忘不了他，可他是我這輩子中唯一遇著待我好的男人。來蕪國的路上，不知是誰暗中派下殺手，若不是他，替我擋了一劍，隻怕我早已命喪黃泉。”

雪雁默然沉思片刻抬起頭看著她道，“小姐，他替你擋一劍待你有救命之恩，此話不假。可是這本就是他的使命，若途中出了任何差錯，想必他也難辭其責，否則他又怎能擔當和親大將軍？”

尹靈素心中很是糾結，在自己替他包紮的時候，看著他咬牙說不痛的時候自己竟是那麽的心疼，好似那一劍刺在自己心口。就在馬車掉入懸崖之際，身負重傷的他毫不猶豫地朝自己跑來，死死地拽著藤蔓，溫熱的鮮血順著藤蔓往下流，他對自己緩緩說著話，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麽深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能融化。雪雁見她沉默隻道，“雪雁不識字但卻也知道些道理，如今您已入宮為妃，何不做自己該做的事。”

尹靈素輕輕咬著唇角道，“我該做什麽，我又能做什麽，我不斷地對自己重複著這些話。來到這裏卻發現自己什麽也不能做，欒承昱連見我一麵都不肯，倪太後也不喜我，皇後、蕭貴妃還有那些妃子，個個都異樣地瞅著我。我有些膽怯了，有些悔恨為什麽自己會答應斯褀替她入宮，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已經犯下了大罪，衝撞了先帝禦駕，所以我別無選擇隻得和親。明知自己不可以再去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卻總是不斷地想起他說的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雪雁看著她淚水不斷溢出，趕忙遞過絲絹道，“小姐，都是我的錯。可是雪雁隻是擔心你，你不該為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你的人而悲傷痛苦，而且更不該為了一個不敢為你放不下所有的男子。”

尹靈素合上眼回想著自己與欒承璟相識的一幕幕，自己真的認識他嗎？不過因著他曾拾起那一方方帕時那溫存的眼神，自己竟有些怦然心動；又因著他替自己擋了一劍，自己便深信此生當與他共老

。她何曾沒想過若是他能在和親的路上攜著自己一同離去，自己必定生死相依永不言棄，不管任何的刀光劍影。可每每在夾道相見，他總是一副驀然不識的樣子，然後目視前方地大步走過。或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方才雪雁的一番話更是由不得自己拒絕。

接下來的話尹靈素一個沒聽入耳，心中早已波濤洶湧思緒萬千。努力斂住情緒擠出笑靨隨著雪雁徐徐向禦花園走著，兩岸楊柳依依，綠樹成蔭，尹靈素心中卻不是滋味。

雪雁見狀攙著她慢慢走輕聲道，“主子，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可是所言句句屬實。況且身在宮中，您得學會自保，休要被人抓了話柄。”尹靈素會心而笑地點點頭，心中卻無甚興致去賞花。

朵朵清荷，芬芳滿庭。搖曳生姿，惹人憐愛。遠遠地便聽著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尹靈素瞅見其中有著淑嬪、楚美人，便連忙往假山後頭走去。雪雁滿臉疑問道，“這是做什麽，她們來賞花，娘娘也賞花，與她們何幹？”

尹靈素坐在一塊烏黑的青石上不斷捶打著有些酸澀的腿部道，“方才見你一副牙尖嘴利的樣子，我心底還不住地誇你比在淩府時機靈多了。可在這節骨眼上，你卻犯糊塗了。欒承昱大婚之夜夜宿春風閣就是想讓我在眾人之前出醜，在這宮裏聖心難測，可若是皇上都不喜歡的人，你覺著她們還會忌諱我的身份嗎？隻怕明裏背地都不斷地譏諷。”雪雁思索許久才道，“奴婢斷斷沒有想過這。”尹靈素淺淺一笑道，“若是從前我又怎會知道這些。”

話音剛落便聽著從假山前邊傳來的對話，尹靈素雖藏身其後卻也聽得分明。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淑嬪寥寥幾句話落下，楚美人就拊掌笑道，“姐姐果然好文采，隻是可惜了，皇上卻從不知曉姐姐的這份心思。”

淑嬪有口難言，擠出笑顏道，“妹妹過獎了，論心思，我又怎及得上妹妹半分。”楚美人心中怒火難遏，斂住情緒笑道，“姐姐此言真是抬舉了我，妹妹如今不過一個美人哪裏能及得上你的嬪位呢？況且姐姐如今有皇後照應著，日後飛黃騰達必定不是難事。”

淑嬪嗤嗤笑幾聲道，“妹妹真是多慮了，這等事我可從未想過。”楚美人掏出絲巾掩嘴笑道，“瞧我竟忘了，皇上已半年不入姐姐的茗煙閣了。姐姐不會怪我說了這等胡話吧？”淑嬪心中一涼，極力笑著說，“皇上都能三月不入春風閣，六月不入茗煙閣亦不在話下。論姿色，誰又能及得上蕭貴妃。隻是姐姐心中有些擔憂，若是蕭貴妃得知皇上在她禁足期間曾幾番與妹妹叨擾，她該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楚美人霎時背上襲來一股涼意，從頭到腳都竄了一遍，沉思半晌才道，“若是怪罪全都怨那個尹靈素心思歹毒，穢亂宮闈也就罷了，在這宮中居然還有幫凶，若不是她，娘娘又怎會在眾人麵前出醜，又怎會動怒而摔碎皇上送與她的信物。”

幫凶二字傳入耳簾，尹靈素滿腦子不解，可楚美人怎可說出自己穢亂宮闈這個四個字。是可忍孰不可忍，尹靈素恨不得走上前質問她，卻被雪雁攔下。待到外頭安靜了，雪雁才鬆開手。

尹靈素看著低頭不語的雪雁霎時有些發愣旋即便道，“看來方才的事，你也知曉是不是。”雪雁隻顧著低頭不語，尹靈素直愣愣地盯著她道，“穢亂宮闈可是大罪，即便她如何不喜我卻也不敢說出這個

罪責。可無風不起浪，她怎敢說出這事？”

雪雁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尹靈素厲聲道，“你若再不說，我上前追上她們一問便知。”雪雁無奈隻得據實說來，約莫一盞茶功夫才將事情原委說全。尹靈素聽畢方才的種種不悅頓時消解，原來他還是關心自己的，要不然為何會深夜還在暗中跟蹤自己。怕自己被蕭妍秋陷害，還將自己送回宮中。可想到雪雁對自己隱瞞事情，尹靈素假裝憤怒厲聲道，“為什麽那日清晨你絕口不提是他送我回翠軒閣？”

環視四周無人，雪雁知道自己隱瞞不得隻好從實招來，“雪雁知錯，可是雪雁不忍看著小姐一步步陷入不可挽回的深淵，故而才有所隱瞞。”尹靈素嫣然一笑爽朗道，“我嚇唬你呢，沒想到你真上當了。罷了，你方才不是說有廉王巳時也會來賞花嗎？”

雪雁看著滿臉笑意的尹靈素撅著嘴細聲說，“可是還有宮眷。”尹靈素臉上的笑頓時有些僵硬，自己怎麽竟忘了他還有王妃。不過從雪雁方才的話中，自己能夠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此刻自己不管什麽王妃不王妃，她定要親口問一問他，到底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如何。

碧水清池，紅花似錦。尹靈素換了一身淺藍色蝴蝶穿花宮裝，走在無人熟識的石子路上。看著太陽漸漸有些偏移，卻還未見著欒承璟的身影，有些黯然傷神。不禁有些抱怨，雪雁說他會在巳時出現在這兒，可是午時都到了還未見他的蹤影，難道雪雁這丫頭又在糊弄自己麽？想到這尹靈素不禁有些不耐煩，嘴裏不時嘟囔著。

俄而抬頭間便看見前方白玉橋上一個頎長身影，身著玉色雲紋長袍。尹靈素心中暗喜，低頭緩緩向他靠近。驀然抬頭間正與他四目相視，他依舊是那麽安靜。而且此刻他身邊沒有宮眷，尹靈素越發欣喜徑直上前假裝不小心撞到他，卻早已將事先準備好的紙條塞進他手中。此時一旁路過幾個宮女太監，尹靈素忙低頭道，“奴婢該死，不知是廉王，還請廉王責罰。”

不知何時，一襲月白色牡丹花開長裙映入眼簾，伴著清婉的一聲，“怎麽回事？”尹靈素心底莫名地湧起一股寒流，死死掐著手心不敢抬起頭看。

“王爺，到底怎麽回事？”邵冰如清澈的眸子注視著欒承璟，沒有得到回答。尹靈素不知從哪鼓起的勇氣抬起頭迎著邵冰如的目光道，“罪在奴婢，隻顧著賞花，竟不知撞到了廉王。”

邵冰如臉露梨渦道，“我當是什麽事，不過這點小事，你也無須掛在心上，王爺不會怪罪於你。”見尹靈素仍舊沒有挪動腳步隻是愣愣地看著欒承璟便接著說，“我家王爺待人溫和，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尹靈素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轉而看著邵冰如道，“聽人聞廉王妃臻首娥眉，清眸流盼，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滾燙的眼淚霎時含在眸中，尹靈素矮身作揖後便無力地拖動腳步離去，驀然佇足停在原地望去。邵冰如正在掏出手絹替他拭幹額上的汗珠，而他也會心而笑，也不時地替理順被風吹亂的鬢角。尹靈素看在眼裏心中萬分悲痛，郎有情妾有意，自己方才的舉動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步步走著，尹靈素心下早已轉個千萬個念頭，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那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王妃在旁，他怎舍得拋下一切帶自己走。尹靈素的臉頰早已淚如雨下，自己費盡心思想見他一麵，卻落到如此境地，嗤嗤冷笑幾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