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子呆立在原地,一言不發,眼睛直直看向吳以羏,這是多少年的信任,瞬間崩塌。大野清平在密會中說服她參加秘密行動,利用靜安寺路的共黨被捕的契機,拿出名單,讓隱藏在76號和特高課的間諜現身。

繪子的本意是想通過這次的迷局,打消大野清平心中的疑慮,讓他相信吳以羏是站在她這邊,吳以羏所做的一切都靠向他們日本人。當他看見吳以羏抱著陳辰屍體時,繪子終於明白了,她錯了,多年的信任一瞬間煙消雲散,隻剩下無盡的心痛。

繪子站在原地努力回想著這些年的每一步,吳以羏說過的每一句話,完成的每一個任務,有多少是真心幫她,又有多少是為了他的任務,他的祖國,他的信仰?繪子一開始執著的相信吳以羏對她的感情,那麽現在又剩下多少?

繪子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怪罪他的資格,日本侵華,戰爭的開始,就意味著他們的對立,她是多麽了解吳以羏的為人,站在民族國家的麵前,他會選擇自己的國家。當年的她,也曾信誓旦旦的厭惡戰爭,如今她確實戰爭的幫凶。

繪子彎下身,輕輕抱了抱吳以羏,淚水終於落下,這一抱或許便是今生的永別。大野清平絕不會放過他,潛伏多年,在最後一刻中計,暴露身份。或許自他回到上海,他就沒有想過可以活著走出去,也許也沒有想過與她的對立。

吳以羏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當事情臨近眼前時,他心如刀絞,自己應該如何解釋現在的身份,繪子又會做出怎樣的反應?看著繪子的眼睛,他輕輕取下麵罩,沒有人會比繪子更記得他的眼睛。

麵罩摘下的那一刻,吳以羏反而內心得到了多年來少有的平靜,終於可以用真實的身份麵對自己最愛的女人,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對她究竟是一如往昔的愛,還是為了任務不得不利用的女人。

事已至此,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是一如往昔的心動,看見她落淚,他的心依舊痛不欲生。多年的相處陪伴,吳以羏不甘心的不是彼此的對立,而是陪自己走了那麽久,匆匆半生光景的最愛之人和自己想的不一樣,這是何種不能言說的痛。

繪子的擁抱讓他的心再次裂開,是原諒嗎?但多年的欺騙,原諒二字又怎可能輕易說得出口,是 訣別嗎?下一刻他將倒在大野清平的槍下。吳以羏抬眸深深凝視著繪子,多年第一次,拋掉國仇家恨,拋下身份的懸殊,生生將橫亙在中間的一切放下,沒有外界束縛的看著她,自己最愛的女人。

自私地將一切都排除在外,順著本心義無反顧的在心中瘋狂愛戀著她,追逐著她,就如同當年的夏日求學時光,繪子在他的心中,依舊明亮、美好,帶著淡淡**的氣質,用盡全部身心,溫暖他陪伴著他。

繪子小聲抱住吳以羏道:“挾持我,走。”

大野清平在密室的另一邊靜坐,槍聲、哭喊聲全部停止後,他滅掉手裏的煙,衝周圍隨從道:“走,我們去抓人。”吳以羏蹙眉答道:“我走了,你怎麽辦?”繪子正欲回答之際,大野清平的身影出現在吳以羏的眼中。

大野清平第一次為一個中國女人感到不值,陳辰的屍體還躺在冰冷的地上,吳以羏和繪子便當著眾人的麵擁抱,可憐的陳辰,不僅暴露身份,還從未被自己愛戀的男人看上一眼,世間最傷人的,果真是個情字。

吳以羏坦然道:“大佐,好久不見。”繪子聽到大野清平的來到,猛然回頭,眼神裏充滿絕望。大野清平走到繪子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以為所有的事情會按照你的想法順利進行嗎?”繪子頹然坐在地上,一言不發,仿佛靜等花落。

吳以羏怎麽會不明白大野清平的意思,扶著繪子站起。繪子眼神懇切地看著吳以羏,求他,求他不要做傻事,又夾雜著點點恨意,為何騙她多年?吳以羏笑著,整理了繪子耳邊的亂發,低身抱起陳辰的遺體。

大野清平的鼓掌聲劃破此刻的寧靜,諷刺道:“蘇處長,還真是多情啊。”吳以羏笑道:“大佐,不必在此惺惺作態了,想抓便抓吧。”大野清平吩咐繪子道:“繪子,把他帶走。”繪子冷然吩咐隨從帶走吳以羏,並且由她親自帶去監獄。

吳以羏平靜道:“大佐,希望我配合什麽嗎?”大野清平笑道:“怎麽,你以為你還有談條件的資格?”吳以羏幫著陳辰的遺體,靠近大野清平道:“我可以配合全部,但我隻有一個要求,厚葬陳辰。”

大野清平走向繪子道:“你的吳以羏還真是多情,此事就交由你去辦。”繪子在心底也是感謝陳辰的,如果沒有她,吳以羏早就死在她的槍下。繪子至今都很後怕,如果當時那槍真的打在他的身上,死的人是他,繪子越想後怕,這是她無法承受的痛。

繪子吩咐身邊的人接走陳辰的遺體,繪子笑道:“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對她。”吳以羏笑著點點頭,伸出雙手道:“帶我走吧。”繪子親手將手銬戴在他的手上,押送著他前往自己的牢房。

吳以羏之前想過無數個理由去解釋必然發生的今天,然而事情發生之際,他和繪子的默契代替了一切的言語。原來,這麽多年打磨的默契,不是普通人能比擬,彼此之間一個眼神便足以讀懂對方的心。

大野清平譏諷道:“繪子,謝謝你參加我的計劃,今日我便將這個男人的偽麵具揭下來。”繪子請求道:“大佐,可以給我單獨審他的機會嗎?”大野清平沒有多說一句,簡單點頭同意。繪子隻想問他一句,就一句。隻要他說,他就相信,用命換他的命都可以。吳以羏下定決心,隻要她問,他就會說實話。

大野清平命人端著茶水、圍棋來到吳以羏的

牢房。吳以羏淡然道:“大佐,就是這麽審問你的重要犯人嗎?”大野清平和吳以羏明道暗槍交手多年,再不了解,他心裏都很清楚,吳以羏不是用武力便可輕易屈服的。

大野清平展現自己的嫻熟的茶藝功底,不多時一杯茶便遞到吳以羏手中道:“嚐嚐我的茶。”吳以羏輕輕聞了聞這杯茶,茶香清逸,聞著神清氣栓,他笑道:“是杯好茶,看不出大佐還有這等技藝。”

大野清平道:“我是文官,不是武官,不是嗎?”吳以羏好奇問道:“大佐,是有什麽想問的秘密?”大野清平道:“不急,我想問問你,這麽多年的潛伏,抓住我多少把柄?”

吳以羏端起一杯茶,品嚐道:“您認為呢?南京述職那次,確是我一手策劃。”大野清平似乎並不驚訝,也不感到氣憤,隻是平靜道:“我是一個軍事學家,戰爭進行到現在,我自然可以預料到結果,為自己謀後路,無可厚非。”

吳以羏不得不承認大野清平那卓越的軍事才能,從戰爭的開始,他便在前線斂財,軍部懲罰依舊沒有收斂,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自己的後路,確實無可厚非。大野清平相信依吳以羏的才智,他知道的不僅僅是這些。

大野清平接著問道:“有很多事情,我實在想不明白,不知蘇處長,能否解答一二?”吳以羏笑道:“怎麽,還有大佐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人都在這裏了,自然樂意效勞。”

大野清平問道:“江浙地區的圍剿計劃,你是怎麽得到的?”吳以羏笑道:“大佐在密道中是否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大野清平淡淡答道:“我知道是誰,山口泓杉,萬萬沒想到,他是特高課的叛徒!”

吳以羏笑道:“既然,大佐看見了他,依大佐的才智,難道還猜不出所以然嗎?”大野清平道:“我對他的身份沒有興趣,我隻想知道,他是怎麽不動聲色地將情報傳遞給你。”吳以羏答道:“大佐,說句實話,我也不清楚,江兆桁怎麽在人多眼雜的76號,將情報放在我的桌上。”

大野清平反擊道:“有一個問題,希望吳先生你如實回答。”吳以羏不解道:“大佐,請說。”大野清平道:“你對湘野美繪子究竟是怎樣的?”提到湘野美繪子,吳以羏向來容易事失態,原本倨傲的眼神,瞬間填滿無盡的悲傷。

大野清平笑道:“吳先生,你倒是說說看,如果繪子問你,這麽多年,你對她究竟是欺騙多,還是憐愛多,你會怎麽回答?”吳以羏陷入深深沉思,揚手打翻桌上的茶杯,久久沒有出聲,大野清平多多逼問,無非是戳中他的軟肋,完成他變態式的複仇!

大野清平奸笑道:“繪子小姐,還真是讓人心疼。”吳以羏又何曾不知,今生虧欠最多的便是她,愛也好、恨也罷,走到如斯田地,還能有何借口,有何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