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是個標準的說法,是對現狀的誇大。我的腦幹還在運作,我的心髒還在跳動,我也沒有忘記呼吸。我還能收拾行李,在房間裏享用早餐,找到去肯尼迪國際機場的路,辦好登機手續,踏上飛往洛杉磯的航班。我和羅茜還能進行適當的交流,讓上述活動按部就班地進行。

但我的反射功能完全被抑製了,原因很清楚——情感過載!平日裏被成功管控的情感在克勞迪婭——那個具有行醫資格的臨床心理學家的鼓勵下得以釋放,但明顯受到了過度刺激,這很危險。我的情感在大腦中肆意妄為,讓我無法思考。如今我最需要的就是要想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羅茜坐在窗邊,我坐在外邊。我聽著起飛前的安全須知,竟然頭一次沒有仔細評判航空公司的假定有多不合理,優先順序有多不公平。若是真的大難臨頭,每個人都得做點什麽,這我是不同意的。他們要把傷殘旅客置於何地。

羅茜把手搭到我的胳膊上:“你還好嗎,唐?”

我試圖集中分析問題的一方麵,還有相應的情感反應。我知道應該從哪兒開始。從邏輯上講,我並不需要回房間去拿吉恩送的那本書。我出發前為預想的性接觸場景所做的準備工作中也絕對不包括把書拿給羅茜看這一環節。我可能不大擅長社交活動,但我們已經接了吻,羅茜也隻裹了條浴巾,再進一步理應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對體位的了解會是個加分項,但可能在初次接觸時並不適用。

這就是為什麽我的本能會把我引向完全錯誤的路徑,最終生生破壞掉了這次機會。表麵原因很明顯,是我的本能讓我不要去做。為什麽?我認為有三種可能。

1.對性能力不足的擔憂。很快我就排除了這種可能。盡管我認為可能性極低,但跟性經驗豐富的人比起來,我可能確實略處下風,甚至可能會因過度恐懼而不舉。但我早已習慣尷尬的場景,即便是在羅茜麵前也一樣。況且當時,強烈的性衝動早已讓我忘了要在乎形象。

2.沒有**。回想起來,我意識到,當我提出要回房取東西時,羅茜應該是認為我要回去取或者去買**。很顯然,依照安全性行為的宣講,我應該隨身帶上一個。也許在酒店房間裏,禮賓部已經放了幾個以防萬一,就跟富餘的牙刷和剃須刀一樣。實際上,我沒有去找很有可能進一步證明了潛意識裏我並不想繼續。吉恩給我講過他曾經坐著出租車在開羅城裏橫衝直撞,就為了買到一個套子。很顯然,我的動機並沒有那麽強烈。

3.無法處理後續的情感問題。在排除了前兩種可能之後,我想到了第三種可能。我很快就意識到了——憑直覺!這就是問題所在。我的頭腦已經情感過載。這不是因為我拚死爬牆,逃離辦公室;也不是因為我可能被一個為了保守秘密而不惜一切代價的大胡子精神科醫生囚禁在陰暗的地下室裏折磨審問;甚至不是因為和羅茜手牽手從博物

館走到地鐵站——也不能說全然沒有關係——而是因為這整個旅程!和羅茜一起在紐約度過的每一天!

我的直覺還告訴我,如果這次旅行再增加點別的什麽,比如說讓人癡狂的**,那我的理智一定會半點都不剩了。滿溢的情感一定會驅使我和羅茜建立戀愛關係。這注定會成為一場災難:第一,她並不適合成為長期伴侶;第二,她也明確向我表示了我們的關係不會延續到紐約之外。兩者互相矛盾,互相排斥,出發點完全不同。真不知道哪個才是對的。

我們很快就要降落在洛杉磯國際機場了。我轉向羅茜。距離她提問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我也仔細考慮了如何回答。我還好嗎?

“困惑。”我告訴她。

我想她應該是已經忘了提過的問題,但或許她的回應在任何時候都適用。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在從洛杉磯返程的飛機上,我試圖重置我的生物鍾,勉強在前6個小時沒有睡覺。整個航程足有15個小時,保持清醒真的很難。

羅茜睡了幾個小時,看了一部電影。我望向她,發現她竟然在哭。她摘下耳機,抹著眼睛。

“你在哭,”我說,“有什麽問題嗎?”

“我控製不住了,”羅茜哽咽著說,“這故事太傷感了,《廊橋遺夢》。我猜你從來沒有因為看電影哭過吧。”

“沒錯。”隨後我意識到這可能會給她留下負麵印象,趕忙加上一句,辯解道,“這種行為主要會發生在女性身上。”

“真是謝謝了。”羅茜平靜下來,似乎已經走出了電影帶來的傷感情緒。

“告訴我,”她說,“你看電影的時候有沒有什麽感觸?你看過《卡薩布蘭卡》嗎?”

這種問題我很熟悉。如果我跟吉恩和克勞迪婭一塊兒看了電影,他們總會這麽問我。所以,我的回答似乎成了條件反射。

“我看過一些言情電影。答案是沒有。我跟吉恩和克勞迪婭不一樣,甚至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樣,我無法被言情故事感動。我認為我的大腦並沒有建立起這種反應機製。”

周日晚上,我跟克勞迪婭和吉恩共進晚餐。我竟然罕見地仍在受著時差的影響,這也直接影響了我對旅行的有序回顧。我想講講和戴維·博倫斯坦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會麵、在博物館的見聞、在桃福子的晚餐,但他們始終癡迷於盤問我和羅茜的交往情況。讓我記住全部的細節是不現實的,而且我還要當心不能說漏任何與尋父計劃相關的活動。

克勞迪婭很喜歡我送給她的圍巾,但這也給她提供了全新的盤問話題。“是不是羅茜幫你挑的?”

羅茜,羅茜,羅茜。

“是導購員推薦的,直接推薦的。”

當我準備離開時,克勞迪婭問我:“唐,你是否打算再去見見羅茜呢?”

“下周六。”我說。這是真的,我不打算告訴她我和

羅茜見麵的真正目的——我們打算在那天下午對DNA樣本進行檢測。

她看上去很滿意。

我獨自在學生俱樂部吃午餐,隨手翻閱著尋父計劃的文件夾。吉恩端著午餐坐到了我對麵,手裏還舉著一杯酒。我趕忙把文件夾拿開,但似乎給他留下了我想要藏起什麽的印象。吉恩望向我身後的服務櫃台。

“天哪!”他驚呼。

我轉頭一探究竟,吉恩趁機奪走了我的文件夾,得意地大笑起來。

“那是我私人的東西。”我想要製止他,但吉恩已經打開了。畢業合影赫然在目。

吉恩似乎很是驚異。“上帝啊,你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他仔細研究起照片來,“至少得有30年了。這都胡亂寫了些什麽?”

“組織一場同學會,”我搪塞道,“給一個朋友幫忙,幾周之前。”這麽短的時間內給出這樣的答案已經挺不錯了,但我還是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吉恩發現了。

“一個朋友?沒錯。你眾多朋友中的一個。你應該邀請我才對。”

“為什麽?”

“你以為這照片是誰拍的?”

說得對,總要有個人是負責拍照的。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是唯一那個不在照片裏的人,”吉恩說,“遺傳學導師。真是個盛大的夜晚——每個人都快活極了,大家都成了單身貴族。城裏最火辣的聚會。”

吉恩指向照片裏的一張臉。之前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男生身上,從來沒有留意羅茜的媽媽是哪一個。但現在,吉恩指出她來,我才發現她是多麽容易辨認。她和羅茜長得太像了,一樣都是紅頭發,隻不過比羅茜的發色淡一些。她站在艾薩克·埃斯勒和傑弗裏·凱斯之間。和艾薩克·埃斯勒的結婚照裏一樣,凱斯咧著嘴衝著鏡頭微笑。

“伯納黛特·奧康納,”吉恩抿了口酒,“愛爾蘭裔。”

吉恩的語氣我很熟悉。能讓他記住這個女人是有理由的,而這理由絕不是她是羅茜的母親。實際上,他似乎並不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我也當即決定不告訴他。

他的手指向左邊挪了挪。

“傑弗裏·凱斯。他的學費交得可是冤枉。”

“他死了,是吧?”

“自殺。”

這可是條新聞。“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吉恩回道,“別裝了,快告訴我你要幹什麽?”

我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他為什麽要自殺?”

“也許是忘了吃鋰片,”吉恩說,“他有躁鬱症。真是個開派對的好日子。”他看著我。我想他一定是想知道為什麽我會對傑弗裏·凱斯和校友聚會這麽感興趣。我的腦子飛轉著,想找到一番合理的說辭。空了的胡椒研磨瓶救了我。吉恩擰了擰,發現沒有胡椒了,就走開去換個新的。我趕忙用餐巾擦了擦他的酒杯,在他回來之前匆忙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