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咱們的消息錯不了。”俏麗的女人接口:“眼線的確證實乾坤一劍那些重要人物,在府城上了這艘客船。寶應的眼線,也證實船抵寶應,人仍然在船上。這是說,人在你們劫船時,機警地跳水逃掉了,你們並沒盡全力事先控製全船。”

“那是不可能的事。”陳當家大聲抗議:“風浪一起。所有的艙門皆緊閉,不可能有人逗留在外乘機跳水逃走,咱們派上船的人監視得十分嚴密……”

“那麽,乾坤一劍那些人何在?”

羅誌超打斷對方的話,嗓門更大:“這三條小魚甚至不能稱魚、隻能算是小蝦。兩個是江寧鎮雙豪,和太平一霸。雙豪的老大五花劍劉奎化名周禮,老二神拳呂傑化名吳義,他們隻是地方上的小土豪。替乾坤一劍跑腿的眼線。太平一霸樊江綽號八爪魚,一個私梟小頭頭而已。這三個人都是三流小跑腿,咱們卻花了兩千五百兩銀子。而你們一群洪澤地區的超一流水上好漢,百餘人隻捉了這麽三個小人物,你要我如何向敝長上交代?所以,尾款兩千五百兩銀子我不能給你。”

如果船上的旅客,事發時知道危機光臨,悄然跳水逃走並非不可能,當時船上大亂,負責監視的人哪能控製全船的混亂,陳當家嘴硬,其實心中有數,人沒捉到,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不負成敗責任,話是不錯,敗,當然無話可說,敗了認命,死了活該。而目下卻是襲擊擄船完全成功,目標卻平白失蹤,這可就難以交代了。

勝利者反而成了失敗者,雖則並沒完全失敗,至少捉住了三條小魚,還不至於一敗塗地。

陳當家的惱羞成怒可想而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彭剛聽得心中極感不安,總算有點明白事故的概略來龍去脈,同時也知道處境極為凶險,不能再等閑視之坐候厄運臨頭了。

洪澤地區的水上好漢,指活躍在洪澤湖包括泗州沼澤區附近的水賊。他對那一帶的情勢不算陌生,算起來是近鄰。

他不會與那一帶水賊有何牽涉,井水不犯河水。這位陳當家,定是洪澤地區實力最強,最凶殘的水匪首領,翻江倒海陳宗,一作案必定雞犬不留的凶暴殘忍匪首,而不是窮得挺而走險的水賊。

匪與賊是兩碼子事,賊通常不曾打家劫舍屠門滅戶。

乾坤一劍周日升,他也不陌生。

那天晚上趕赴清河縣城,救兵如救火,半途在尚賢村歇腳亭,被乾坤一在群爪牙突然襲擊,毫無提防之下幾乎喪命.也因傷耽誤,幾乎趕不上知縣官舍的惡鬥。

那天晚上,入雲龍一群人也光臨歇腳亭,幾乎與乾坤一劍的人衝突。

入雲龍是天下三龍四虎之一,名震天下的大豪。

乾坤一劍則是江湖四天君之一,江湖的仁義大爺,勢力範圍在大扛流域,上起湖廣夷陵州,下迄南京的通州,是這一帶江湖朋友名義上的司令人。

乾坤一劍帶了爪牙行腳準安。遠離勢力範圍。事極平常毫不足怪,這些大爺們邀遊天下司空見慣。

他不明白的是,這些花重金邀洪澤水匪,出麵劫持乾坤一劍的人又是何來路?

五千兩銀子,在這一帶可買一千畝地,代價高得令人眼紅,難怪翻山倒海帶了百餘名弟兄,遠離巢穴冒險至汜光湖作案攔截客船。

他心中極感不安,落在洪澤水匪手中,這條命算是被白無常的勾魂鏈栓住了,隻有下地獄一條死路,這個凶殘的水匪頭頭,殺人屠村絕對冷酷無情。

他不但替自己擔心,更擔心全船百餘名旅客,和十餘名船夫的生死,水匪是不會留活口的,一旦消息走漏,水軍與丁勇必定進軍洪澤地區。

如果客船通風濤沉沒,這就與水匪無關了。

“我不信他們是從船上逃走的。一定在寶應發航時偷偷溜掉了。”翻江倒海陳當家不肯承認錯誤,拒絕接受失敗:“這三條小魚、我不能交給你。”

“咦!陳當家的意思……”貴賓羅誌超惑然問。

“我要用我的手段拷問他們,要他們招出乾坤一劍的下落,與如何脫逃的內情。他娘的!看有哪些人走漏消息,哪些人在吃裏扒外。”

“算了吧!陳當家。”羅誌超冷笑拒絕:“你們那種零刀碎剮的下乘迫供手段,奈何不了不畏死的死漢硬漢。我們有問供的專家,隻要一顆丹丸,就可以讓他們連前生的事,也和盤托出。我要人。”

“你……”

“我堅持,人給我帶走。”羅誌超語氣十分堅決:“你們如果把人迫死了,咱們豈不一切成空?尾款咱們照付,日後彼此還要繼續交易呢!”

“好吧!人交給你。”對方答應付尾款,翻江倒海當然開心,欣然一口答應。

小魚小蝦賣價與大魚相等,當然開心。

水賊們立即把捆在棚柱下的三個人解開,交給羅誌超的人接管,雙方皆大歡喜。

“謝了。”羅誌超臉無表倩,並沒感到開心,大魚漏了網,捉到三條小魚聊勝於無怎會開心:“記住了,敝長上不希望有後患。”

“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不會有後患。”翻江倒海拍胸膛保證:“我的人必須盡快回洪澤。善後的事,保證一幹二淨,絕無後患,信謄保證。希望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請代向貴長上致意。”

“但願如此,告辭。”

“在下送諸位上船。”

賤人們與貴賓動身,興高采烈向北走了。留置在棚屋區的大群水賊,有大半向南離去。留在座棚屋附近的人不多,警戒人員也減少大半。

一名看守負責兩座棚屋的警戒,已知留下的浮虜肉票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根本用不著嚴加看守。

這座棚屋隻剩下彭剛四個俘虜,另三位中年人已被捆得奄奄一息,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連挪動的力量也消失了,哪能反抗?

唯一的一名看守大漢,非常盡職地入室,逐一察看四名俘虜的現狀,留心捆結有否變動。

大漢身材粗壯,像貌猙獰,外表粗野蠢笨,卻非常細心地檢查彭剛捆手腕的繩結。

“好漢爺。”彭剛用有氣無力的嗓門,向大漢哀求:“是不是可以釋放我們了?行行好,老天爺會保佑你們。我們這些不相關的旅客,家中都有老少親人……”

“閉嘴!”大漢踢了他一腳:“我們是水賊,會釋放你們?”

“好漢爺,我可以向親友籌金銀贖身……”

“去你的!這不是贖身的小事,在你們這些人身上,能勒贖多少金銀?隻要留下一個活口,四府的兵勇將雲集五湖地區,你明白嗎?”

“哎呀!你是說……”

“你們都得沉入湖底。”

“天哪!船上有百二十名旅客……”

“百十個人算得上汁麽?這一帶直至白馬湖沼地區,沉下一千一萬,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要不了三年兩載。連齒發也會化為爛泥。”

“我……我不要死……”彭剛尖叫。

“由不了你,不許叫。”大漢一耳光把他的叫聲打斷了,凶狠地說:“幾個人捆在一起丟下泥淖,一下子就好,痛苦一下就沒啦!被零刀碎剮才慘呢!你們沒有嫌疑,死得平安快活,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那姓羅的人比你們更黑心,他的長上是什麽人?”彭剛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痛苦表情低聲問。

“你可以向閻王查問。”

“老兄……”

“咦!你居然……”

“居然有膽量問東問西。”

“不對……”大漢突然醒悟,一掌劈向他的腦門,反應銳敏,斷然處置猛下毒手。

本來手腳加以五花大綁,加捆在棚柱下的彭剛,雙手突然出現在前麵,一手扣住大漢劈來的掌一拉,將人拉近下俯,另一手扣住了大漢的咽喉,五指一收,氣喉應手裂碎,叫不出聲音向下倒。

沒收了大漢的分水刀,割斷雙腳的束縛,一跳而起,地下留有捆他的捆繩,繩結仍是完好的,並非掙斷,而是滑脫束縛的。

他真有蛇滑的功夫,牛筋索捆不住他。

割斷三名難友的束縛,先救人再說。

“從棚後躲入蘆葦藏身,暫時不要出來。”他向癱軟在地的難友說:“性命要緊,爬不動也得爬,快!我要去對付那些水匪,搶救客船上的人,暫時顧不了你們。”

悄悄從棚側撥出一條縫,像蛇一樣鑽出棚,剛往側方的草叢中一伏,鄰棚便大踏步來了兩名大漢,一麵談笑一麵走.毫無戒心通過他的潛伏處。

他像一頭豹,從後麵撲上、掌如開山巨斧,幾乎同時劈在兩大漢的左右頸脖上,有骨折聲傳來。

兩大漢的頭一歪,頸骨折斷,頭向側一搭,腦袋幾乎離開了脖子。

從棚側竄出,分水刀出鞘。

這種刀輕、尖、短,其實是輕型的尖刀,長僅兩尺,在水中使用十分靈活不擋水,缺點是不宜砍劈。

在水中格鬥,不需砍劈。這種輕快鋒利的尖刀到了他手中,可就成了致命的可怕武器。

前麵棚口有三名大漢,擠在一起有說有笑,交換把玩從旅客身上搜劫來的物品。

他先不理會外麵的水賊,撥棚壁鑽入這一座棚房,看到棚內的光景,他心中一涼。

這座棚屋已經過處理,五男一女六位旅客,已被分為兩捆綁牢了,堆在棚角等候投落泥淖,顯然已經全部斷氣,睜大著可怖的雙目,死不限目十分淒慘。

他來晚了一步,人已經在片刻前被掐住咽喉斷了氣。

他做夢也沒料到,水賊們會把劫持來的旅客處死。當然,在見到貴賓羅誌超出現之前。他完全不知道不賊在做另一種傷天害理交易。

一般說來,不論是那一地區的水賊,搶劫時謀財害命,隻限於零星的小股水賊。大股的、有組織的水賊,通常不做零星小案,搶劫隻限於財物貨物,也綁架勒贖,很少殺死事主。

殺人而得不到財物,那是瘋子狂人才會做的無人性罪行。

彭剛就是以正常的心態,來衡量這些水賊。

搶劫客船旅客有百餘名之多,大不了把一些有身份的人擄作肉票,決不可能把所有的人殺光,因此他無意反抗,破財消災,他認了。

同時,也顧慮到其他旅客的安全,怕因為他的反抗,水賊們遷怒其他的旅客,一怒之下對旅客橫加戕害,他罪過大了。

水賊們人多,也是顧慮之一。

迄今為止,他還沒有與大群亡命搏鬥的經驗,還沒有出手襲人,百餘名凶悍的水賊,他真有點心驚膽跳。

現在,他不但已經開了殺戒,水賊們屠殺旅客的無人性手段,也激起他無邊怒火,膽氣被激發,他喉間發出獸性的聲流,一腳踢倒棚門,鋌刀槍出棚外。

刀光進射,風雷乍起、三個水賊人影也沒看清,在****的刀光中崩潰,血肉橫飛。

呐喊聲暴起,對麵棚屋前的水賊驚動了,狂喊著紛紛搶出來勢如潮。

留下棚屋區的水賊不多,其他的水賊除了送賓客的二十餘名首領外,全部前往客船擱淺的灘岸,處理洗劫、捆旅客、毀船等善後事宜。

一二十名水賊蜂湧而至,呐喊聲驚心動魄,兵刃的閃光令人氣懾,聲勢駭人。

他起初心中一慌,畢競是他第一次麵對生死存亡。然後體念到已是船到江心馬行狹道,避無可避,他必須麵對生死存亡的考驗。最後是六名男女旅客捆在一起的屍體;激發了他無比的恨意洶湧似狂濤。

“殺!”他奮力怒吼,揮刀直上。

他在板閘鎮稅關出役鬼混,一直就是好勇鬥狠的壞榜樣,與鎮上和碼頭上的潑皮混混打打鬧鬧,有名的性情火爆,敢鬥敢拚,雖然出於遊戲性質,其實也的確從中汲取了不少格鬥經驗,並非閉門苦練的毫無經驗的小夥子。

最快的兩名悍賊疾衝而至,一把分水刺與一把分水鉤,迎麵進出向他的胸腹招呼,居然勁道十足,鉤與刺皆發出隱隱破風聲。

刀光以更快十倍的速度,從一刺一鉤的空隙中突入,猛然分張,激光刺目生花,風雷聲驟然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