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洪澤地區最殘毒的一股水匪,搶劫客船的消息、轟動揚州淮安兩府,消息駭人聽聞。

旅客共有十六名被殺,船幸而保全了。

從此,翻江倒海這股最凶殘的水匪散了夥。官兵共收拾了一百零八具匪屍。

羅誌超那些同伴的屍體,也列為匪屍處理。

從此,江湖朋友知道出了一個活報應彭方。

淮安的某些人士,本來就在尋找彭方。

兩相對證,肯定就是這位單人獨刀,盡殘百餘水匪,救了客船的活報應彭方。

其他有關的人,也在積極追查他的動向下落。

一鳴驚人,江湖道上有了他的應有地位。

短短的幾天時間。淮安地區出了兩個新一代人物,而且都是與魔道人物作對的好漢,綽號卻相當嚇人。

要命無常的底細,迄今仍然成謎。

活報應彭方,姓名總算透露了。

這兩個神秘人物,引起有關人士的高度注意,因而暗潮激**,風雨欲來。

彭剛不再乘船。提了包裹不再穿體麵的衣衫,灑開大步沿大官道向南又向南,循線索向南追蹤。

由於追殺羅誌超那些跳水逃走的人,他沒有機會弄到俘虜問口供,留下的全是受了重傷的爪牙,他沒有向重傷爪牙迫口供的興趣,因此沒查出羅誌超那些人的底細,事過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這是說,他並沒有防範那些人報複的心理準備,也不知底,如何防範?

凶魔們行刺幾乎成功,僅傷了李知縣。他得到凶魔們乘船南行的消息,這才離家追蹤的。

他老爹責成他主動去找眾凶魔,不許凶魔們卷土重來行凶。

隻有千日做賊,無法千日防賊。

把賊消滅在屋外,免得讓賊進屋格鬥房舍遭殃。

凶魔們都是匯湖上的風雲人物,決不可能就此銷聲匿跡,追跡似無困難,所以他有把握找到這些凶魔。

找到之後,必須一勞永逸,不留後患,可不能擊傷了事啦!在心理上已有除之了結的準備和打算。

在意識中,他與眾凶魔已產生誓不兩立的念頭。

已經開了殺戒,而且是慘烈無比的殘忍搏殺,他像是天生的殺神嗜血者,言行舉止皆有顯著的改變,變得像是充滿凶險性,曾經吃過人類的猛獸。

大官道傍著漕河東岸向北延伸.筆直、寬闊、平坦,路兩側的行道樹濃蔭蔽天,壯觀的情景並不次於漕河、旅客絡繹於途,沿途頗不寂寞。

申牌初,他便踏入高郵境。

高郵州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但在途中向旅客打聽了不少各地風土人情,腦海中已有些少許輪廊。

官道從北門入城,城外形成市街,雖然沒有西門外的市街碼頭區繁榮,仍具有相當規模。

他在地藏庵大街落店,準備到西門漕河碼頭區打聽消息,在北門外落店,不會引入注意。

來福老店是北門外規模最大的旅舍,但不夠高級,旅客品流複雜。

地藏庵附近,也是藏龍臥虎的問題地區,是江湖三教九流混食者的狩獵場,要什麽有什麽,也是巡捕們最感頭疼的治安不良地帶。

這是說、在來福老店附近打聽消息,有錢就有人供給,有勢也可用手段脅迫地頭蛇合作。

但他必須到碼頭區打聽、因為凶魔們是乘私有的船隻溜之大吉的,除非他們的船不在高郵靠岸,不然一定可以獲得一些線索。

他在鈔關應卯了好些時日,可說已混成潑字號大爺人物了,對江湖門道雖不算精,但也有門有道可以充場麵。

加上他老爹不時將早年闖道,稱雄道霸的一些經驗見聞灌輸,說他已是半個江湖人並非誇張.足以在龍蛇混雜的問題地區充充場麵。

地藏庵位於城外的市街。自然而然地形成龍蛇混雜的公眾活動場麵,尤其是近官道的一段市肆林立,茶坊酒肆旅舍都是龍蛇混跡的地方,夜市一開,比白天熱鬧三倍,可以媲美兩座水碼頭漕河碼頭與鹽河碼頭。

落店梳洗停當,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看了各處的活動場所,心知肚明知道該在何處找人討消息。

城門關閉後,華燈初上,他在一家酒肆晚膳,暗中留了心,跟蹤五個潑皮,進入一條小巷。

人算虎,虎亦算人,他畢竟是外地旅客,自以為精明。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比得上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當地混世大爺精明?

他外表所露的氣質風標,怎能逃得過地老鼠的耳目?

他如果不跟蹤,潑棍們是不會注意他的。

即使注意,也會把他看成外地過境的肥羊財神爺而已。

他一跟蹤,便引起潑皮的警覺。

他在寶應處理客船的糾紛,救了被打得半死的遼寧雙豪和太平一霸,將船護送到寶應報案,他在船靠岸時便悄悄溜之大吉,避免被留住打官司,因此耽擱了兩天。

寶就距高郵僅一百二十裏,消息早已傳抵高郵。

當然,傳來的消息是不實的,人言人殊,誇張失實添油加醬,活報應成了一個力拔山兮的再世霸王,頭如巴鬥眼似銅鈴,不然哪能一口氣搏殺潮水般的悍匪?

目前的他,怎麽看也不像一個再世霸王,沒有人知道他是老幾,決不可能是那個揮刀氣吞河嶽的活報應。

更不可能有人聯想,把他與淮安的要命無常混在一起。

那位擊潰陰陽雙怪,戲弄百毒天尊、魔手無常的要命無常,是描了鬼臉的人,大概也像傳說中的白無常一樣,高大猙獰極為可怕。

強龍不壓地頭蛇,過往的江湖風雲人物,最好與地頭蛇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局麵,以免龍遊淺水虎落平陽。

一旦影響了地頭蛇的權益,很可能在陰溝裏翻船,可知地頭蛇們,並不是真的害怕強龍。

他在陌生的地方跟蹤,犯了當地龍蛇的大忌。

他畢竟缺乏實際的經驗,並沒發覺警兆。

小街行人不多,不時有幾家住宅懸有門燈,但相當幽暗,至少不必提燈籠照路。

五個潑皮一麵走,一麵大聲談笑,葷話滿嘴,談的都是在賭坊妓宿所發生的得意事。

彭剛在三十餘步後亦步亦趨,要跟到這些人的落腳處再作打算。

迎麵來了兩個醉漢,跌跌撞撞迎麵而來。

五個潑皮不理會醉鬼,居然好心地讓路。

彭剛的身後不遠處,也有三個穿兩截貧民裝的中年人,一麵低聲談笑一麵走,像三個下工返家的工匠,挽肩搭背講悄悄話、似乎所談的也是有關風月的事,腳下比彭剛稍快些,逐漸拉近距離。

兩個醉鬼到了彭剛對麵,突然四手一張擋住去路。

“少年……人。”右麵那位留了白花胡子的老醉鬼,夾著舌頭含糊地向他叫道:“對酒當……當歌,人……人生幾……幾何……”

“他娘的!你這老醉貓還有幾分學問呢!”他笑罵,向街旁回避:“可別摔斷了老骨頭,好好看路。”

兩個老醉鬼跌跌撞撞跟著他移動,仍然擋住他的去路。

後麵三位行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快接近他身後。

“老漢我眼……眼睛沒……沒老花……”仍然是那位老醉鬼發話:“我……我們已經沒……沒有酒錢。少年人,敬……敬老尊賢是……是美德,請……請老漢喝……喝兩壺,老漢……”

“你還能喝?不醉死你才有鬼。”他笑不出來,老醉貓顯然要敲竹杠:“我不想打害死人的官司。”

“你……你一定要請。”

“不請不請。”

“我是當真的,不……不請就……就大叫……你搶劫老……老漢……”

“他娘的!你還會訛詐放潑呢!”

片刻的胡纏,後麵三個人到了。

“喂!老酒鬼,不要藉酒裝瘋,想找死不要死在街上呀!”三個人搶出,爭相勸架拉開兩個老酒鬼。

老酒鬼當然不願意,更不願承認喝醉,少不了拉拉扯扯,鬼叫胡鬧,三個人對付兩個老醉漢的確有困難,即使醉漢上了年紀。

彭剛不得不出手相助,畢竟事故因他而起,六個人拉拉扯扯擠成一團,費了好些工夫,才將兩個醉鬼拉開,扶至街邊坐下,一坐下兩個老酒鬼就躺下了,隨即傳出鼾聲,酒臭薰鼻。

“這一副德行!”彭剛苦笑。“得通知他們家人,以免……”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名中年人說:“天氣熱,睡街邊反而比睡屋子裏安逸。”

“這種時節在屋外睡的人多得很呢!”另一中年人畸咕著領先舉步。

彭剛也舉步,前麵的五個潑皮,正轉入前麵的小巷,他必須趕兩步跟上。

他腳下加快,超越先走幾步的三個中年人。

超越兩步、三步……突然眼前發黑,腳下一虛一軟,向前急走兩步,幾乎摔倒。

感覺中,身後三個中年人爭相上前相扶。

他不能拒絕相助的好意,想拒絕也力不從心。一陣暈眩感浪潮似的襲到,他向前再次栽出。

不等他用意識穩下馬步,已被兩個人擒住雙臂製住了,然後腦袋挨了一擊,立即失去知覺。

這不叫陰溝裏翻船,而是魚入網鳥入籠的必然結果。

在陌生的地方,先不冷靜地察看情勢了解環境、便貿然展開行動,不知當地情勢,落入網羅理所當然,根本就不知道為何與如何落在何人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蘇醒了。

第一個清晰的念頭是:他又落在別人手中了。

這次沒被五花大梆,他略一移動,便已察覺出被行家製了手腳的穴道,用的是軟字訣手法,俗稱辦軟穴。

其實人體沒有所謂軟穴,如被軟手法製住,手腳的活動神經有了障礙,便會用不上勁軟綿無力,連站直也力不從心。

顯然對方雖是行家,並不知道他也是行家。這種屬於輕手法用來製住行家、所收的效果並不大。

一般說來,通常的行家、如果不是肯下十年苦功,修練先天真氣的高手,想自解穴道難上加難。

以他的年紀,下手的人決不會認為他可以自解穴道。

心中一動,他壓下立即反擊的衝動。

上次落在水賊手中,為免反抗時被波及旅客,他也強抑反抗的衝動,任由對方擺布。

當然,他有隨時皆可脫困反抗的本錢和能耐。

如果知道會立即致命、怎肯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任人擺布?那是把自己不當人看,白送老命。

藝高人膽大,他也有好奇冒險的劣根性、在發覺危機並沒迫於眉睫時,有意靜觀其變探索真相的念頭。

目前的處境並沒有立即的生死危險,他要等候機會發現真相。到底是些什麽人、如此費心布下陷阱計算他?

那五個潑皮、兩個老醉貓、三個中年行人,都是陷阱的關鍵人物,布置十分巧妙,配合得天衣無縫。把這個毫無所知的笨蛋弄到手,讓他大感佩服。

他終於體會到,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日難,這半日難是怎麽一回事,出外闖**是如何的艱辛,如何充滿凶險。

離家僅百餘裏。可以說僅踏出家門口而已,便屢遭凶險,經曆生死難關,甚至災禍接二連三,如果他挺不住,這條命豈不一出門就斷送?

這是一間鬥室,一床一凳家具簡單,一看便知是婢仆所住的房閻,菜油燈發出柔柔的幽光。

房門大開,一個潑皮迎門看守。

房內,一男一女正在盤問囚禁在內的人。

囚禁的人共有四名,他是其中之一。

另三人是一位白發老蒼頭,一身襤褸。另兩位是中年人,身材壯實外表驃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