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他突然沉叱,刀光連閃,似乎人體己消失,隻有熠熠刀光流轉,那把光芒四射的寶刀是無人控製的,成了一道強烈的自動炫光。

瞬間的爆發,也在瞬間結束。

風止沙息,破碎的家具灑滿一地。

黑色的氣團在東廊口凝聚,先是一小團,逐漸湧發、擴大,出現一個朦朧的人影來。

“衝上來,你還有餘力行裂魂碎魄一擊。我等你,一定要斬你的元神,分裂你的三魂七魄,上!”

他舌綻春雷,伸左手相招,右手的寶刀光華四射:“從今之後,你永遠不可能在世間作惡了。”

朦朧的人影.終於呈現實體了。

不是幻覺,這人的確是由黑氣凝結成的人。

披下一頭大半花白的長發.瘦削的三角臉頰上無肉,老紋如車軌,留下歲月的遺痕。

三角眼是唯一不現老態的器官,幽光閃爍像鬼火。

一襲迤地寬黑袍,大袖長及膝下,出現破裂的兩條大縫,顯然在剛才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接觸中,最少也被砍中作法興妖的大袖兩刀以上。

左手,有一根招魂幡;右手,有七星桃木劍。

“孽障也練成隱身法,老夫幾乎栽了。”

老人刺耳的嗓音像鬼嚎:“你是何人門下?”

身形一飄一浮,接近至兩丈左右,竟然不敢再進,甚至沒有出幡揮劍的打算。

走近了才能看清麵目,彭剛頗感意外。

“你不是冀南別莊的莊主許五行,那混蛋是個懦夫,丟下爪牙和我拚命,掩護他從地道扮兔子溜掉了。”

他徐徐舉刀,虎目中冷電湛湛:“你一定是逃世四十年,想逃避天譴法網的陰陽使者程非。你還沒死,你還在世間作惡。碰上了我,你下地獄的進辰到了。”

“老夫是死不了的,最少也可以再活二十年……”

“去你娘的!”

聲出刀發,有如電光一閃,刀氣如潮湧,快得目力難及。

響起一聲霹靂,黑褐色的桃木劍,竟然斜架住寶刀。借力斜飄丈外,風雷一發即斂。

“和我比力,你一定死。”

彭剛橫刀橫刀移位逼進:“快把你保命的壓箱子巫術掏出來,我活報應還沒參透巫門的堂奧,正好利用你見識見識。至於一般的巫道雕蟲小技,不要搬出來獻寶了。人的隱身法還沒練至化境,元神探索也沒發現我的存在,所遺的搜魂五鬼連人氣也嗅不到。

我拒絕再和你下三濫的法術胡纏,抗議你沒掏出真才實學和我生死一拚。我給你準備的時間行法,等你上,等你接我裂魂分魄的致命一擊,送你下地獄。”

“你……你到底是哪一位大仙的門下?”

“你是陰陽使者,應該知道。”

“老夫……嚇不了你這種人,是嗎?”

“少廢話。”

“你是故意來毀老夫基業的?”

“放屁!在下哪有工夫閑得無聊,前來找你過了氣的怕死鬼?你在江湖造孽,我還沒出生呢!你的罪行我不曾目擊,過去也沒有親友遭受你的殘毒,我也不是替天行道的英雄豪傑。找你幹什麽?”

“你……”

“我找的是許五行,找包庇凶犯的主子和凶犯。看來許五行隻是你的門人弟子,主謀人是你。我就找你,勢在必得。”

“老夫實力仍在……”

“憑孤山那座小農莊裏的幾個人?那是你的幾個親傳弟子吧?他們比你強多少?”

“咦!你……”

“你是巫,我是神,報應神,神是無所不能的。要不是我發覺所包庇的凶犯不在那坐小農莊,我想要的人不在內,我昨天就把那地方**平了。他娘的!又打錯了算盤,算定你們今晚將傾巢而至,可以一網打飛,沒料到隻來了你這麽一個入土已五分之四的老朽,論計謀我實在難堪大任一無是處,每次盤算都一錯再錯。”

“你竟膽敢找到冀南別莊來行凶,這就是你這一生的大錯特錯……”

一聲虎吼,彭剛狂野地撲上了,身到刀隨,光華電耀風起雷臨。

劍幡動處也電起雷隨,進發出滿天幽光。

陰陽使者的身影,突然幻化為無數大小不等的虛影。

罡風大作,再次走石飛沙,似乎整座大宅,在狂風暴沙中搖撼。

破碎的家具,被狂風卷起飛騰摔慣,有如天地末日。

搏鬥中的人,已經完全推動失去人的形態,隻是無數鬼物,駕馭著各種光華,你追我趕飛騰搏擊,如此而已。

一刹那,又一刹那……

雷火進發連綿不絕,鬼影迸而又合。

所有的門窗皆張合不定,有些窗戶已經碎裂,劈啪隆然的響聲驚心動魄,似乎這座大宅隨時皆可能崩坍或爆炸。

最後一聲狂震,電氣火花爆滿全室,猛然一切異象消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除了風聲之外,一切死寂。

黑沉沉一無所見,世間的一切都消失了。

片刻,傳出火摺子的擊石聲。

火星引燃紙媒,迎風一晃,火焰上升。

但風太大,火焰一升即熄。

在這種門窗已毀的廳堂中,罡風搖撼,滿廳寒流,火摺子失去作用。

又片刻,彭剛出現在後堂口,提著一盞氣死風圓燈籠掀簾出廳,暗紅色的光芒照亮全廳。

像是遭了兵劫,家具零落撤了一地。

他像個幽靈,用手抓住燈籠仔細察看地麵的遺痕,看得細心,在用心找尋可疑的痕跡。

他臉色有點蒼白,虎目中的冷電減弱了許多,但是仍然湛亮,臉上所呈現的疲態並不明顯。

表示雖然耗去大量精力,仍然具有相當程度的體能。

找到破碎的招魂幡,旗杆僅留下一段兩尺長殘杆。

黑色的碎布帛散布麵甚廣,還有一些碎了的花白發絲。

近廳門處滴留著一串血跡,延伸至右窗下消失。

窗門已不存在,窗台上有幾滴血跡遺留。

受傷的人,是從破窗遁走的。

“可惜!”

他喃喃自語:“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推開唯一完整的東廂門,繞入廂房。

一掌震開廂房門,看到蜷伏在窗下的江湖秀士和兩位姑娘,三人全都昏迷不醒,臉上仍留有驚怖的線條,手中仍抓住一具可破妖術的九龍筒,拉發的引繩已拉出三分之一,距發火位置不足半寸。

“嚇昏了?”

他苦笑,倒抽一口涼氣:“在窄小的房舍內,他們居然要用九龍簡破妖術,僥天之幸,他們沒把自已燒死,好險!”

怪石崢嶸,陡絕峭拔的孤山、距府城約四十裏,四周平坦,西麵坡腳延伸至山麓區。

山南的小村就叫孤山村,也稱孤山集。

是太行東麓附近,山麓與山內的村落人家,趕集交易的所在,集期是三六九,日中為市,鄉民不必遠至四十裏外的府城采購或販賣。

孤山集約有百餘戶民宅,集場在孤山的山腳,占地甚廣,有各種牲口欄。

集場西麵有一條小街與村銜接,是攤販賣貨集中處。

村外圍兩三裏的範圍內,零星散布著一些小農莊。

由於不是一姓村,這些小農莊主人各有不同的姓氏。

村東南郊裏外的李家大宅,是這一帶頗為像樣的大農舍,主人張大柱子,本地人稱他為大柱子叔。

大宅有十餘棟各色建築,牲口欄子輾房一應俱全。

宅外圍果林分門別類栽種,近宅處栽酸棗為籬,留一處缺口築柵門出放,小偷必須從柵門才能進出。

枝棗高約兩丈。葉已落盡,那簇簇可怕的尖利銳刺,人撞上去保證災情慘重。

比圍牆的防衛力更大些,但怕火。

一早,柵門外的廣場有了動靜,宅內幾頭黃犬不住狂吠,但沒有人走近柵門探視。

木架上有兩排旗花改造的爆炸兼縱火的工具,另有八具兒臂粗兩尺長的九龍筒,排放在一旁。

旗花其實是大型的衝天炮,改製為十具一匣,火引線是分開式的,可以逐具發射,十具也可將引線聯結齊發。

木架很簡單,斜四方形可以前後調整高低。

近距離平射,根本不需調整發時角度。

宅內沒有動靜,黃犬狂吠,不可能不驚動宅內的人,可知宅內的人已心中有數了。

彭剛心硬如鐵,親自點火。大香湊上第一具旗花的引線,五寸長的引線嘶嘶急燃。

砰然一聲爆震,火焰激噴,尺長的旗花,帶著兩尺長的絲條曳尾,射向堅實的柵門。每根柵木粗如海碗,用利斧砍也得老半天。

轟然一聲狂震,火光令人目眩.木柵崩散中,青磷火漿八方飛濺,所沾處立即冒煙,起火。

柵門兩旁的酸棗樹,成了火樹銀花。

地麵門外門內,四丈方圓內沙石中火焰飛騰,煙屑臭刺鼻,罡風無法把火吹熄,青磷不燒光不會停止。

酸棗由於葉已落盡,本身含水量也足,不會引發連續大火,僅兩側三四丈內,被火漿濺及的樹被燒毀而已。

“住手!住手……”

門內火焰處出現五個操刀的人、發瘋似的狂叫。

這家大宅,大概三發旗花,就可以造成火海,同個時辰便可夷平。

“我們要求以江湖規矩了斷。”那位膀闊腰圓,提著沉重劊刀的中年人厲叫。

“所求批準。”彭剛的大嗓門雷震:“你們全出來,多多益善。”

他向前邁步,到了廣場中心立候。

門內人群亂竄,聚集了三十人左右,有人用鉤鐮槍,撥火開路。

江湖秀士隨後到達,拔劍並肩列陣。

兩伴姑娘遠在三十步外,隨時可以點發引線。

三十二名男女蜂湧而出。

地麵與棗樹火焰仍末熄滅。

“你……你好狠毒。”

揚著劊刀的主人咬牙切齒,但眼中所流露的驚恐神色瞞不了人:“你……你到底要……要幹什麽?”

“不用狠毒的雷霆手段,能逼你們現出原形嗎?”

彭剛寶刀一拂,風雷隱隱:“你們都是巫門的法術高手,專向懦弱的愚夫愚婦騙財騙色,裝神弄鬼縱凡夫俗子的生列死,手段卑劣,惡毒陰狠。而我,正大光明向你們這些自稱可以移山倒海,驅神役鬼的強者挑戰,你敢說我狠毒?混蛋!你知道我要幹什麽,是嗎?”

“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假使想在嘴皮子上逞能。我一定要砍你十七八刀;要你成為真的雜碎。”彭剛喝斷對方的話:“挺刀上,殺了再說。”

“你……”

“你不上我上。”

寶刀破風,中年人連退五六步。

“住手!你……”中年人驚叫。

“混蛋!你的劊刀比我的刀重兩倍,為何不接招?招你出來幹什麽?用口咬?”

“我和你在拳腳上判生死。”

中年人扔掉劊刀,雙掌立下雙盤手門戶,大概知道劊刀沒有分水刀靈活,也知道彭剛的刀法接架困難、要用拳腳采取生機。

昨晚陰陽使都如果逃不快,必定被寶刀分屍。

彭剛收刀入鞘,拍拍手表示同意徒手相搏。

“所請批準。”

彭剛的口氣調侃味十足:“來來來,看你挨得了幾下。我的手不會招神喚妖,但揍起人來靈光得很,看我的。”

他像猛牛似的衝出、雙手箕張亮出空門,像漁夫撈魚摸蝦,故意讓對方走中宮切入。

中年人亮出的雙盤手是誘阱,雙盤手不論攻防,皆以掌為主,用掌雖靈活,但攻擊力不足,隻有高手才喜歡用掌進攻。

雙盤手乍變。改守為攻,大喝一聲、果然從中宮露出殷殷內勁山湧,真是遙碎碎石的威力。

“這家夥是鐵金剛李天柱。”後麵不遠處的江湖秀士,叫出中年人的身份。

鐵金剛,必定是一身橫練、內外功火候精純。很可能練成了金鍾罩或菩薩奇學,不怕刀砍劍劈。鋼筋骨力大無窮的高手。

這三記打空重拳,很可能將距拳四五尺以外的人打飛。

這一叫不要緊,鐵金剛苦頭吃大了。

本來想閃避以製造機會搶入的彭剛,反而挺起胸堂承受重拳,拳勁體立被震散,衝上的馬步絲毫未變,三拳勁散,他已接近伸手可及處。

一聲長笑鐵拳疾飛,不是直進的連環三撞錘,而是左右開弓,最後來一記毒龍出洞,回敬了三拳,像在同一瞬間三掌著肉、暴響震耳。

兩拳擊中鐵金剛的左右頰,毒龍出洞正在胸口。

這三拳攻的都不是要害,純粹著眼在強攻重擊。

砰然一聲大震,鐵金剛倒摔,背部著地,呃了一聲,斜滑出丈外。

剛跳起來,彭剛已在旁相候,伸手出腿,抓住了鐵金剛的右腕脈。

砰一聲大震,鐵金剛翻飛而起,再一次重重地摔落,沉重的身軀震得似乎地麵出在浮動。

鐵金剛皮粗肉厚,不怕打擊拋摔,翻身一躍而起,口角有血沁出。

右脛被抓住了,一聲長笑,身軀再次飛起,哇然扔翻在丈外,塵埃滾滾。

“哎……”鐵金剛這次有點受不了啦!掙紮著爬起來。

左手被扣住,扭轉,一記長笑,身軀再次飛起,手舞足蹈砰然摔落。

“他娘的!摔不散你的全身筋骨算你走運。”彭剛在一旁叫嚷:“這是什麽鐵鑄的金剛?去你娘的欺世盜名,快爬起來。”

鐵金剛暈頭轉向掙紮爬動,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撐穩雙腿,眼前還沒清明,發結便被抓住了。

身軀被抓住,結的力道迫向後仰,腹部便挨了一記重肘向下撞,砰一聲仰麵跌倒,痛得眼冒金星、氣機開始渙落,護體抗拒的勁道消失了。

這下撞的力道千鈞,全身的力道集中於肘尖,有如千斤世錘下砸,平常的人內腑會震成一團爛肉,至少也將五髒六腑易位。

這次爬不起來了,手腳一鬆,雙脛便被扣住,身軀再次飛起,手舞足蹈飛出兩丈外,再滾三匝,恰好停在江湖秀士腳前。

“好可憐哦!鐵金剛被熔掉了。”江湖秀士退了兩步,無意乘人之危加上一腳。

“哎……呃……”鐵金剛終於昏照了。

“我要屠光你們,我不信九幽惡客敢龜縮不出來。”彭剛拔刀怒吼,向對麵的驚恐萬狀的人叢衝去。

人群驚竄,失魂似的向柵門逃。

來如風雨般狂暴,退似隱沒地隙的溪流。

撿出一位年輕大漢,雙手箕張攔住去路。

“請……請留一份情義……”

年輕人蒼白的臉呈現驚怖的線條,語不成聲哀求:“許……許大老爺天……天沒亮就來了,片刻又……又走了,帶……帶走了他……他的幾個親……親信。我……我們隻……隻是聽……聽候使喚的人,根本不配知……知道別莊的事。兄……台,高……高抬貴手,求求你。”

“這個鐵金剛李天柱,是不是老巫師的親信?”彭剛心中一軟,不再逼迫。

“他……他是本宅的主人,是別莊另一位大爺的拜把兄弟,不怎麽理會許大老爺,但他……”

“他怎麽啦?”

“他也許知道一些秘密。”

“我要帶走他。”

“這……”

“他在,宅院不保,火一起雞犬不留,你要留下他嗎?”彭剛聲色俱厲。

“在下無權相阻。”年輕人歎口氣說。

“至少宅院保住了。”彭剛扭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