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月清殿, 門口的弟子相視一眼,隨即給她讓開路。

殿內十分寂靜,也沒有上次凝神靜氣的香, 反而透著一起肅穆, 窗前投下一縷微光, 掌門的衣袍在地麵映出陰影。

慕禾能感受到掌門的不高興,對方越生氣越好,這樣她才能下山。

“弟子見過掌門。”她沉住氣不提及那事。

內殿沉寂了片刻,響起一道不怒自威的聲音, “為何?”

慕禾深吸一口氣, 麵上充滿悔恨, “弟子知錯, 弟子無顏麵對師尊,更不配成為棱星峰的弟子, 願自請下山。”

女子聲音透著幾分懊惱, 掌門緩緩轉過身, 本來和善的眉眼反倒帶著些許淩厲, 目光如炬的望著眼前人, 像是極其失望。

“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對待這個弟子, 他甚至比對親傳弟子還寬厚,隻是她卻做出這種事, 一旦傳出去,玷汙的何止是鉉宗聲譽。

慕禾慚愧的低下頭, 像是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內心卻十分期待處罰。

女子眉眼標誌如畫, 恰逢這個年紀, 更是水靈動人, 掌門的眼神卻透著十分無奈,轉過身繼續望著窗外深不可測的雲峰。

“何時開始的?”

聽到這話,慕禾愣了愣,老實回道:“大概五刻鍾前。”

接下來就要詢問她從何處進入第九層的了吧?

“我是問你何時開始有這個心思的。”掌門背對著她加重語氣。

“……”

慕禾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掌門威儀的背影,這問的也太詳細了,這種心思她都是臨時起意,追根究底應該是拿到山海雜錄的那一刻開始。

但是這個肯定不能說,不然就代表她知道書的不同,到時候不好解釋。

“弟子……也不知,隻是一時鬼迷心竅,還望掌門將弟子逐出宗門,免得連累棱星峰聲譽。”她一臉悔不當初。

這個年紀每日朝夕相對,自然鬼迷心竅,掌門回過頭凝視著她,沉沉歎口氣,“我早該想到的。”

感覺對方眼神有些不對勁,但慕禾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這種不倫背德之事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聽到這話,慕禾瞪大眼,滿頭都是問號,甚至懷疑是不是耳朵出現了問題,這都什麽跟什麽,自己就偷個東西,怎麽就扯上倫理道德了?

“弟子……不懂掌門何意。”她眼中透著滿滿的疑惑。

見她還不願承認,掌門無奈的搖搖頭,語氣沉重,“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承認?”

“……”

不知道的慕禾還以為自己犯下了什麽危害三界的大罪,既然那個七彩聖衣這麽重要,為何掌門還要保下自己?

“弟子自知犯下不可挽回的大罪,還請掌門將弟子逐出宗門。”她堅持道。

望著這個天賦極佳的弟子,掌門心頭沉重,一時間心神有過幾分動搖,是否是他太過苛刻,愛恨嗔癡乃人之常情,自己不能因為宗門大義而牽扯住師弟一世。

可縱然如此,他們是師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其他結果,他自然是放心師弟,可這樣下去害的還是這個師侄,情之一字害慘了多少人。

“把東西拿出來。”他歎口氣。

慕禾愣了愣,然後手中出現一件七彩聖衣。

掌門瞥了她眼,“另一個。”

“……”

就知道瞞不住,她隻得把那個瓶子也順帶交出來。

下一刻,瓶子就飛了過去,掌門握住瓶身,又將視線投向她,“你們是師徒,注定是沒有結果的,若你此刻立下血誓,今後不再對自家師尊生出其他心思,我可以讓你繼續待在棱星峰,若你執迷不悟……”

聽到話外之意,慕禾呼吸一頓,難以控製自己的表情,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她隻是拿了一件衣服而已啊!

所以剛剛掌門一開始說的就是那個瓶子的事?

“弟子從未對師尊有任何心思,隻是恰好進入藏經閣,一時鬼迷心竅拿走了東西,不懂掌門何意。”她眉間緊蹙。

“那你為何偏偏拿走這個瓶子!”

掌門有些怒意,像是覺得她依舊執迷不悟,“那七個瓶子裝著師弟七情,為何你偏偏就拿走了裝有愛欲的一個,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

師弟這一脈是注定無法飛升,需畢生守護宗門安危,所以從進入宗門那一刻七情需剝離出來,這樣才能保證修行者的心境不受阻礙。

可恰好慕禾拿的就是那個裝有愛欲的瓶子,可想而知所謂的七彩聖衣隻是個幌子,棱星峰豈會缺一件七彩聖衣,她的意圖隻是那個瓶子而已。

目的如此明顯,已經無法忽視。

年輕人仰慕自家師尊,然後生出其他心思,這種事已經不在少數,前車之鑒太多,他不能讓對方繼續沉淪下去。

“罷了,你今後就入我門下,隻要不再相見,這個心思自然也就淡了。”掌門擺擺手,似乎也有些不忍。

慕禾腦袋嗡嗡作響,竟不知從何解釋。

她愛慕自家師尊??不倫之戀???

誰知道那瓶子裏裝了什麽,她就是順位拿了一個,難道要說她隻是準備等以後大戰的時候用來製裁對方?

現在修無情道的都這麽卷嗎?居然還把七情剝離,怪不得修為這麽高,果然能成功的都是狠人。

“弟子對師尊絕無其他心思,也不願辯解,您還是將弟子趕出宗門,無論對誰都好。”她吐出一口濁氣。

見她下山意願如此堅決,明顯是放不下那份心思所以才想要遠離,掌門也無奈的合上眼簾,換作其他人也就罷了,怎麽偏偏是師弟。

“你自己去與你師尊說吧。”掌門疲倦的揮揮手。

“……”

慕禾幾番欲言又止,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她造了什麽孽,要被誤會成暗戀自家師尊。

從月清殿出來,她扶著廊柱深吸一口氣,今天誰也不能阻止自己下山。

要是紀頊不答應,她就找個曆練任務一去不複返,這個宗門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慕師妹……你沒事吧?”

門口的兩個弟子擔憂的走上前,見她臉色不太好,以為是因為藏經閣被盜一事,可是傳言不是說這都是掌門的授意嗎?

慕禾笑了笑,“我無事。”

說罷,她直接禦劍前往棱星峰,徑直來到小竹屋,窗前站著一道身長玉立的身影,這回當事人沒有看書,而是拿著幾塊葉子喂那隻鳥,也不知道為何突然起了閑心。

鸚鵡艱難的轉動著眼珠子,卻又被迫張嘴吃著葉子,吃慣了肉,這些東西感覺如同嚼蠟。

“弟子有事想與師尊說。”她不再猶豫。

紀頊微微蹙眉,幾百年的珍珠草還不如這個魔族奸細喂的俗物?

“何事?”

慕禾垂著頭一本正經道:“弟子一時鬼迷心竅偷竊藏經閣的七彩聖衣,雖然掌門寬宏大量不計較,但是弟子自慚形愧,不願玷汙棱星峰的聲譽,所以自請下山,從今以後與宗門再無任何關係。”

鸚鵡突然瞪大眼,什麽?這個女人要走!

不要!它不想以後每天都吃草啊!

“不行,不行。”它嘎嘎叫了起來。

男子回過頭看了她眼,女子滿臉認真,像是已經下定決心。

“因為七彩聖衣?”

“……”

慕禾深吸一口氣,“好像……還有您的一個瓶子,可是弟子並不知那是何物,隻是以為是什麽寶貝就拿了過來,倘若我對您任何不倫之心,弟子願意遭受雷劫之刑。”

紀頊眼簾微垂,兩指間夾著一片葉子遞到九鸚一寸距離,等著它咬住葉子,這才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雲霧,仿佛透過雲霧看到了世間萬物。

“一件七彩聖衣,並非大事。”他唇角微啟,“每個人都會犯錯,能夠直麵錯誤也是修行的一步。”

聽到這話,慕禾腦袋上一排問號,門規呢?他們都不記得門規了嗎?自己就是想下個山而已,為什麽比飛升還難。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承受犯錯的代價也是修行的一步,今天縱然您不把我逐出宗門,弟子也會下山,從今以後我不再是棱星峰的人。”

說完,她毅然決然轉身,可屋子的門卻驟然關上。

身後響起一道平靜的聲音,“我不會輕易放棄任何弟子。”

慕禾:“……”

她不才隻是一個掛名嗎?

大概這就是劇情的力量,如果自己這個反派離開,以後怎麽給男主升級路上設下阻礙。

罷了罷了,隨便怎麽樣吧,這該死的劇情,她已經放棄掙紮了。

“弟子會反省自身,不再給棱星峰抹黑。”她整個人都平和了下來。

小竹屋的門忽然打開,她退後兩步,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總不能讓死去的文字憋死。

喂完最後一片葉子,紀頊看了眼要死不活的九鸚,眉間微蹙,“你也想走。”

鸚鵡精神一震,“沒有,沒有。”

它對仙君的忠心日月可鑒!哪怕天地崩塌也不會離開半步!

紀頊眼簾微垂,一個蟄伏的魔族奸細,還是魔界王族,豈能讓她輕易離開。

他瞬間來到月清殿,此時掌門負手站在窗前,手中正拿著一個瓶子,像是在做什麽決定,略有幾分猶豫不決,待看到來人後反倒歎口氣。

“你知道了?”

這件事他就知道瞞不過師弟,以師弟的性為人處世,那個師侄肯定是留不住了。

“她還年輕,一時鬼迷心竅也是常事,你也無需責怪她,就讓她記入在我門下,畢竟……”掌門欲言又止,誰也不知道慕禾是不是他那死去的老友女兒。

瓶子飛到紀頊手中,他眼神略變,“師兄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