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少爺?”

白蘞和三棱聞聲一道回頭去,便見著不知什麽時候立在了身後的寧慕衍。

青墨掏出銀兩付了搗藥罐子的錢,小販喜滋滋的麻利包整好遞給青墨:“小兄弟拿好。”

白蘞連忙道:“怎好叫少爺破費,其實不必……”

“從你月銀裏扣。”

白蘞聞聲,頓時就沒話了,他說這人怎會那麽大方:“少爺怎在此處?”

“恰巧路過。”

“噢~”

取了東西,白蘞就自覺的跟在了寧慕衍的屁股後頭,幾人沉默著走了一陣,氣氛微有些沉頓。

寧慕衍四顧了一眼:“你們還打算逛哪裏?”

“少爺呢?可要逛逛?”

寧慕衍微頓了頓:“不了,回府還有事。”

白蘞聞言當即便道:“那我跟少爺一起回府吧。”

寧慕衍微有錯愕,知道白蘞好不易休沐,早想出門散心,這朝竟願意跟他一起回去!

他不動聲色的平複了下心神:“那走吧。”

白蘞嘿嘿一笑,真不錯,蹭到了免費的大馬車,回去可就不用再走路了。

他喜滋滋的拉著三棱跟在寧慕衍身後,主仆幾人依次上了馬車,雖是馬車軒敞,但青墨還是自覺的到外麵和馬夫坐到了一塊兒,馬車裏便隻剩下寧慕衍和白蘞主仆二人。

夏日的馬車沒有放簾子,窗子也比冬日的馬車要大許多,白蘞探著腦袋看著車駕往朱雀街回走,時下的朱雀街比早市時還要熱鬧的多,酒樓上已經入了許多閑客。

三棱還是頭一次跟寧慕衍乘坐一輛馬車,素日來近身伺候都不曾,這朝上了車便一直老實巴交的坐在一側,小心謹慎的大氣兒不敢出。

眸子一動瞄到白蘞竟然還把腦袋支在窗口邊左顧右盼,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般不端莊的在大少爺麵前怎能不被訓斥,三棱悄悄扯了扯白蘞的衣角,正欲要提醒一下白蘞,卻見端身在主位上的寧慕衍也側身望向了馬車外頭。

“看什麽?”

白蘞指著外頭的小攤兒道:“早時經過這頭還不見支起攤子。”

“那是賣涼食冷飲的,早時你出門早天涼,自是沒見到,如今這時辰天熱了,便都開始賣冷飲了。”

說著,寧慕衍徑直叫停了馬車,欲要開口讓青墨前去買些過來,可抬眸間見著馬車裏還有旁人,微頓了頓道:“青墨,去前頭的上關齋裏給祖母帶些果糕。”

青墨應了一聲,笑道:“今兒十五,上關齋的老糕點師傅正巧要親自做糕點,老太太最是喜愛上關齋的櫻桃煎,少爺總是掛念著。”

寧慕衍未置可否:“順帶再買些渴水吧。”

青墨一時間沒摸準寧慕衍的意思:“老太太不喜吃這些涼的啊?”

被寧慕衍斜了一眼,青墨腦子頓時就靈光了:“上關齋的渴水最是好吃的,種類也多,不知少爺要哪個?”

寧慕衍沒答話,挑眉看向了白蘞的方向。

白蘞眸光一亮,寧慕衍竟然要給他買渴水,但是轉念一想:“罷了,我還是不要了。”

“作何?”

白蘞道:“隻怕月例還未發放,我便提前預支盡了。”

“……”

“天炎暑熱,素日你們做事也頗為勞累,既是今日休沐,便清閑一番而後也更好做差。”言罷,寧慕衍便對三棱道:“你主子不要,那你便選兩份吧。”

白蘞聞言:“別別,我要一個木瓜渴水!”

主子請客怎能辜負人家的心意。

拘謹的三棱和馬車窗邊站著的青墨皆是一笑。

上關齋的糕點頗有些名氣,據聞齋中的老師傅還曾在皇帝壽宴之時被請進宮裏做過糕點,手藝自是沒得說。

而今雖已年老,自己親自動手的機會不多,可齋裏的小師傅都是他親自教導出來的徒弟,火候雖是不能全然與師傅相比較,但口味上也是有八九分相像,若非是行家,輕易也分辨不出。

今兒上關齋的老師傅要做糕點,聞風來買糕點的人多,上關齋也是格外的熱鬧。

青墨去了好一盞茶的功夫才回來,苦了白蘞望眼欲穿,脖子都快伸僵了。

寧慕衍想把人給拽回來,但又覺得頗為失禮,便道:“你們在南門寺逛了那麽些時辰,還未吃飽嗎?”

“南門寺的吃食雖好,但到底是街邊小攤市,和酒樓大食肆裏的吃食味道可是大相徑庭,其間各有風味,我便是吃飽了也期待上關齋的吃食啊。”

寧慕衍暗暗搖了搖頭,挑起眸子瞧了細胳膊瘦腿兒的白蘞:“吃那麽多,也不見得長個子。”

白蘞聽這話就不高興了:“我哪裏是不長個子,隻是骨架比尋常人小一些,這才看著個子不大而已。”

“你總有理。”

“我是大夫,自是有理。”

三棱在旁頭端坐著,聽著白蘞句句不順少爺,近乎於頂撞的話,手心很是捏了一把汗,隻怕少爺生氣。可今兒少爺也是奇怪,分明是曉得白蘞說話不好聽,卻偏是樂得同人說話一般。

他覺得大少爺和公子在一道時都好生奇怪,兩人跟變了個人一樣。

一個素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話卻變多了;一個分明在府裏小心謹慎恪守本分,膽子卻變大了。

這是何道理?

“來了,來了!”

三棱還未理出來個頭緒,青墨先提著兩個食盒回來了。

一盒子是給老太太買的櫻桃煎,一盒子便是幾人的渴水。

三棱小心接過盒子來打開,渴水全數放在內裏,為了維持溫度還單獨放了冰塊兒,開盒登時一股清涼冷氣就冒了出來,十分涼爽。

雖是常聽人說起上關齋的點心如何如何好,但除卻寧慕衍以外的幾人尚且都還沒嚐過。

“公子,你的木瓜渴水。青墨哥的冰雪冷元子。”

白蘞喜滋滋的捧過碗邊都涼絲絲的渴水,見著已經分配完了,疑惑的看向寧慕衍:“少爺的呢?”

青墨道:“少爺不喜這些吃食,小人沒有買。”

白蘞眉心微動,這麽挑嘴不知道怎麽長成大高個兒的。

他回過神,盛了一勺渴水進嘴裏,清甜涼爽,濃濃的木瓜香味,簡直就是消暑的好冷飲。

這渴水雖隻是一碗冷飲,可製作工序卻並不簡單。

渴水中彈嘴的果膠都是選用新鮮的水果所製。相應口味的水果去皮去核留下果肉,以小火慢熬,直到果汁將盡時過濾一遍殘渣,複熬煮後餘下的一層粘稠才是果膠。

果膠切做各式形狀,放水調好的冰水中,一碗渴水方成。

甜度適中,很得人喜愛。

不過正是因為工藝繁雜,取材也是實打實的水果,比起肉食的話,價格上自是算不得親民。

尋常小攤販倒是也會賣,價格會比大的食肆酒樓便宜許多,稍稍咬牙,還是能買上一碗。

回到府裏,寧慕衍並沒有隨著白蘞一起回抵暮園,而是讓青墨提著櫻桃煎去了寶安堂。

白蘞估摸著寧慕衍是要在老太太那兒用午飯,畢竟現在快到飯點,而且他又給老太太帶了糕點,便是他自個兒不主動留,老太太定然也要留他吃飯。

他和三棱在外頭胡吃海喝已經填飽了肚子,回去也沒打算再用飯,準備睡個午覺。

“欸,院子怎的好似打掃過?”

白蘞回到天門冬,進屋就敏銳的聞見屋裏有一股淡淡的石灰夾著驅蟲甘草的味道。

三棱把買回來的東西逐一放下,他倒是不足為奇:“入夏蚊蟲蒼蠅比春秋冬日要多許多,府裏每逢夏時都會給每個屋子撒些驅蟲草料。”

說著,三棱撓了撓頭:“原本咱們小院兒這活兒應該是奴婢來做,隻是今日公子休沐奴婢一道出去了,想來是園子裏的其他人幫忙給驅了蟲。”

白蘞道:“我有驅蟲藥,味道和效果定然比這好,隻不過已經驅了一遍也就不必費事兒了。”

以前住在村子裏的時候,鄉野的蟲蠅可比府裏要多要凶悍,每年他爹都會用藥渣撒在屋裏,另外又用藥草自製了蚊煙,比外頭買的都要管用,夏時村裏的鄉親都會前來討買,一度生意可好了。

要不是他爹癡心於醫術,靠著做蚊煙賣,指不準早是個小有家財的生意人了。

想到此處白蘞眸光一亮:“是啊,現在正是夏天,我可以做些蚊煙賣啊!如此也就不怕囊中羞澀了。”

“三棱,下一回休沐咱們也到南門寺擺攤兒去。”

小三棱聞言也是兩眼冒光:“好啊!公子做的清涼油那麽好使,定然能賣好價錢。奴婢還不曾擺過攤兒呢!”

白蘞琢磨道:“咱們空閑時間就多做些小玩意兒出來,到時候一並帶去賣,不過拿去賣的東西藥草得單獨記賬從咱們自己的腰包出,不能和公賬混合了。”

三棱點頭:“院子裏的藥材雖是供應不差,但是都有記賬的,若是要去賣東西換銀錢可就犯家法了,是得從私賬上出錢,這樣掙來錢府裏就不會管了。公子心思細密,想的真周到。”

白蘞抱著自己今兒借賬買來的搗藥罐,準備去放在自己的私密小櫃子裏,到時候回家好給薑自春帶去:“大府邸裏做事自是要處處小心的。”

說著,白蘞拉開櫃子,矮身把搗藥罐放進去,忽而他眉頭一疊:“我的玉佩呢!?”

“什麽玉佩?”

三棱聞聲過來。

白蘞值錢的東西並不多,除卻來時自己的一點私房錢,連薑自春要給他錢他都沒要,說是府裏有月錢用不了多少,東西本就不多,他便一並都放在了床頭前的抽屜裏。

與之放在一起的,還有先前寧慕衍給他的那塊玉!

先前進府的時候寧慕衍問他的時候,他以為寧慕衍是要討回去,說是自己沒帶放家裏了,實際上他也一並給帶了來。

今兒出門他隻帶了一半的錢出去,而今小荷包裏的幾顆碎銀子還在,唯獨是那塊用帕子包住的玉不見了。

白蘞心中不安,他原本以為寧府規矩嚴,必不會有人敢偷東西,更何況他一個草醫小哥兒,看起來就身無長物,也不至於盯上他,以前他在寧府的時候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啊。

三棱在一旁小心站著:“公子,咱們去稟告青墨哥吧,丟了貴重東西府裏定然會重視的!”

白蘞卻冷靜搖了搖頭:“罷了,到時候查起來怕是牽連甚廣。”

三棱再想說什麽,忽而外頭傳來個丫鬟的聲音:“小薑大夫可在?”

白蘞聞聲出去,見著是一個微有些臉生,並不是在抵暮園裏做事的丫鬟,但見衣服規製,並不是低微的粗使丫鬟。

三棱見著人,下意識的往白蘞身邊挪了挪,白蘞眉心微動,還是客氣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我們夫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