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那幾年,何子餘真真的把呂明安當成了哥們。隨著日子的流逝,呂明安對他的恨意卻越來越深。何子餘是自由的,不羈的,快樂的。呂明安看不得他那樣,因為那越發襯得他的人生是失敗。

但他在日本總歸做成了一件事,把何子餘送入了婚姻之中。有那樣的嶽父嶽母,至少何子餘要不痛快的過幾年,他能不能掙得出來,那看不關他呂明安的事了。

呂明安在何子餘婚後沒多久就回了國,他沒有想到會遇到莫鬱青,就象他沒有想到後來他會愛上莫鬱青一樣。人算,在許多時候總及不上天定。

那些牽牽扯扯的日子,呂明安的心倍受煎熬。何子餘回國後,他曾經想著下好大一盤棋,莫鬱青也隻能是枚棋子。可每每看著她,他總是不忍心。

對於莫鬱青,他的愛越發濃烈起來。他問過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愛她?後來他想明白了,在莫鬱青身上,很多時候,他都能看到自己。孤寂,無助,脆弱,自私,冷漠。所以,他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對她好。她快樂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就快樂了!

他的愛,終歸還是為了自己。

兜兜轉轉,機關算盡,到了最後,在這場名為報複的遊戲中,呂明安最終敗得一塌糊塗。他付出全心身心去愛的女人不再信任他,這令已經一無所有的他感覺到徹底的灰心。

他開始醞釀最後一次報複。

他要離開莫鬱青,他知道在那些過往的日子,這個被他深深愛著的女人也對他有了感情。可那是不夠的,相對他的全心全意,她的愛是不夠的。

如果愛,就不會那樣不信任他。

如果愛,她就應該回報全心全意。

他帶著小福星不辭而別。

在深圳的那些日子,在小福星呀呀的哭聲中煩亂度日。他常常想起何安德揮刀時,母親慘烈而絕望的悲泣聲,他想起母*記本上那些細細碎碎的愛情,他也會想起他產**莫鬱青說:如果我死了,請你,替我愛他。

那些記憶裏的灰暗與美好交戰,他精疲力竭,精神恍惚。

終於,他狠狠的病了一場。病得出現幻覺,莫莫的淚眼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她一直在流淚,一直在求他回去。

二十多年的恨,該如何放下?他對莫鬱青的愛,該如何繼續?

呂明安的父親過世那晚,他聽著父親說起自妻子過世後他心中的悔恨。他父親臨終前說:明安,因為我的執著,令你母親不得善終,這幾十年來,也令你活得痛苦不安。我死後,你要醒悟,還有漫長的人生路等著你。

然而,當他看著莫鬱青時,他感覺到了自己內心那種蒼白無力。仇恨的力量逝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萎去了。

呂明安隻能再次離莫鬱青而去。

返回深圳後,他感覺自己象一隻過街老鼠,惶惶不可終日。他想到了死,或者唯有一死才能解脫。可總是會想起莫鬱青,想起年幼的兒子,想著終有一日他還是要回去見他們。

他在死亡邊緣痛苦無力的掙紮著,他想救贖自己,卻無從救贖。很偶然的機會,一個朋友的朋友帶著他去了寺院。在嫋繞的檀香和莊嚴的誦經聲中,他察覺自己那顆惶惶的心竟平靜下來了。

他開始天天泡在寺院裏,聽高僧講經,坐在菩薩前靜思。日子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直持續到他師父的出現,呂明安久聞心慈大師的法號,他和其他信徒一樣去聽他講經。

然後,呂明安決定拜他為師,佛法救他於困頓,他想常伴青燈古佛或者才是他的歸宿。

因為有相熟的居士引見,拜師倒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如何讓師父對他另眼相看。呂明安想跟在心慈大師身邊,就必須讓他另眼相看他。

呂明安在心慈大師身邊察言觀色,隨叫隨到,任勞任怨。加上天資過人,時間不長,經文便講得高於一般師父,心慈大師想不注意他都難。

隻是呂明安沒有想到,一腳踏入佛門之後,這個清靜的世界也並不清靜,甚至比外麵的生存競爭更加的殘酷。

呂明安跟著他的他師父,去了國內的許多名寺,所接觸到的高僧大師。大多用最時尚的電子產品,出入代步是高檔小車,甚至住豪宅別墅。

初時,他極為震驚。

久了他就領悟了,大千世界,普羅大眾追名逐利實乃本性。

這個顛倒亂象的佛門世界讓他又一次偏離了正確的方向。

章韻齡過世後在F城的XX寺院做了一場水陸法會,水陸法會是大型法會,對F城一直很關注的呂明安很快便知道了。

他決定回F城,回去見莫鬱青。

見她之前,呂明安以為自己能很平靜,可看著她迎麵走來時,他的腳步竟然有些淩亂了。時光流逝,她竟慢慢的生在了他的心裏。

這一回,他決定再續前緣。

呂明安象從前一樣對莫鬱青好,可他的身份畢竟又不同了。聚少離多的日子,總有磕磕絆絆。他很多時候其實想聽莫鬱青,回歸到普通人的生活。可他又想,再堅持堅持,賺點錢再走,畢竟這樣快速的賺錢的通道不是哪裏都有。

他想讓莫鬱青過好日子,雖然他知道她有一筆不菲的遺產,可他完全不稀罕,章韻齡令他輸了個徹底,他絕不會接受一個傷害過他的人的財富。

呂明安沒有想到,他終於下定決定放棄那生財之門時,老天給他最後的懲罰也到了。他成為了上麵那些人爭官的犧牲品,事情急轉直下,他被關進了牢裏。

小民遇到權貴,回天乏力,呂明安的師父極盡周旋也無濟於事,他不得不接受現實,過起了與世隔絕的日子。

三年的牢獄生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於繁華人世不過時間一晃便過了,但他不是,他是一天一天數著過的。那窗口的光線從明到暗,再從暗到明。

他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來審視自己過往人生,那些見不到莫鬱青和小福星的日子,他輾轉得知她和兒子過得安穩。

回想他與她的數十年,他想他再也沒有勇氣執起她的手,說一聲:莫莫,我們繼續往前走!

呂明安出獄那會,心慈大師請他回寺,他一直期望呂明安能真正出家,以他的天資,在佛法之界成為高僧並非難事。

但呂明安拒絕了,這一世,他注定隻是一個俗人,那就行俗人之事吧。

他去美國之前,回了一趟F城,站在莫鬱青的公司前。他看著她踩著高跟鞋,挽著發髻和一個高管模樣的員工往公司大門走去。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她的每一步,踩著的都是自信,堅強和豁達。

呂明安看了很久才轉身離開,沒有他,她也活得很好,這便是最好的。

在美國安定後,他便定時回國探親。

隔了數年再見時,他們約在咖啡館。莫鬱青帶著小福星前來,多年未見,小福星已經長成了大男孩,他對呂明安很禮貌,也很生疏。

“你還是沒變,這麽多年了,眼角連條皺紋都沒長。”呂明安笑著說。

“你倒是胖了許多,看來美國的夥食很不錯。”莫鬱青打趣他。

“爸,媽,我和小姨約好了去她家,我想先走。”小福星坐了一會,便覺得枯燥了。

“你爸好不容易來一趟……”莫鬱青責備的看著他。

“沒關係,有的是機會,你路上注意安全。”呂明安大度的說。

“謝謝爸,媽,我走啦。”小福星摟著莫鬱青的脖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拎起背包轉身便走。

“一晃,小福星都這麽大了。”呂明安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回頭又看著莫鬱青。

“是啊。”莫鬱青收回了視線,端起了麵前的咖啡,“打算定居美國嗎?”

“應該是吧,我還是比較喜歡美國的生活。你呢?打算再婚嗎?”他問。

“遇到合適的不抗拒,象我這樣的人,算起來,有房有車有事業有兒子,說實話,真的不需要找一個男人來增加安全感。所以,我如果再婚,那肯定是因為愛。”莫鬱青偏著頭看窗外,“小岱常常擔心我,覺得我不再找一個男人簡直不能理解。”

“我理解。”呂明安笑笑,“千帆過盡後,求的不過是隨心隨性,婚姻不過是一個載體,幸福不一定非要用那種形式來體現。”

“哈哈,你那幾年寺院沒白呆。”莫鬱青笑起來。

兩個人告別時,莫鬱青看著他,她說:“明安,我曾經特別怨恨你總是離我而去。到了今天我才發現,你的抉擇是正確的。”

呂明安看著她走遠,這個女子,不枉他那麽愛過!

她一定會遇到她的幸福,他想他也會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