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太陽已經落坡了，阿曼樂看見一匹白馬拉著一輛鮮紅色的大馬車從馬路上跑過來。

他喊道：“賣鐵皮器皿的小販來啦！賣鐵皮器皿的小販來啦！”

阿麗絲從雞舍裏跑出來，圍裙裏裝滿了雞蛋。媽和伊萊紮來到廚房門口。羅耶冷不防從水泵房裏冒了出來。馬駒把頭伸出馬廄的窗戶，向著那匹大白馬嘶鳴。

賣鐵皮器皿的小販名叫尼克·布朗，是一個樂嗬嗬的胖子，愛講故事，愛唱歌。每到春天，他都要趕著馬車沿著所有的鄉村馬路走家串戶，帶來四麵八方的消息。

他的馬車像一座小房子，用結實的皮帶綁在四隻高大的車輪之間，搖來晃去。馬車兩側各有一道門，尾部有一個平台，平台往上傾斜，就好像鳥的翹尾巴，平台用皮帶拉住，往上固定到車頂上。車頂四周圍了一圈花裏胡哨的欄杆。馬車廂、平台和車輪全都漆得紅亮亮的，上麵寫著漆成金黃色的美麗的渦卷形花體字。膘肥體壯的白馬的臀部上方有一個紅色的座位，尼克·布朗高高地坐在上麵。

馬車來到廚房門廊前停了下來，阿曼樂、阿麗絲、羅耶，甚至還有伊萊紮，都在等候了。媽站在門口，滿臉微笑。

“你好，布朗先生！”她大聲招呼，“把馬安頓好就進屋來，晚飯已經準備好啦！”爸在馬棚裏叫道：“尼克，把車趕進馬車房來，裏麵大得很！”

阿曼樂給那匹油亮光滑的大馬解開套，牽著它去飲水，然後把它關進一座馬廄，喂給它雙份燕麥和許多幹草。布朗先生小心翼翼地刷洗馬，又用幹淨布把它的全身上下擦個遍。他是個養馬好手。照料好他的馬以後，布朗先生便打量著馬廄裏所有的馬，開始品頭論足。他對星星和亮亮可喜歡了，還嘖嘖稱讚爸養的小馬駒。

“這些快滿四歲的小馬應該賣個好價錢，”他對爸說，“紐約的馬販子正在薩蘭阿克尋找拉車的馬。上個禮拜，一個馬販子買了一對馬，每匹馬付了兩百元，而那些馬一點兒也趕不上這些馬。”

當然，大人們交談的時候，阿曼樂是不能插嘴的。但他可以聽。布朗先生說的話他一點也沒有漏掉。而且，他知道最開心的時刻是在晚飯以後。

要說講笑話，尼克·布朗能比任何人講得多，要說唱歌，他能比任何人唱得多。這是他親口說的，而且是真的。

“是呀，先生，”他說，“不用說跟任何一個人比，就算跟任何一群人比，我也能賽得過。隻要你帶些人來跟我比，我會一個故事接一個故事講下去，一首歌接一首歌唱下去。打敗他們所有人以後，我還會講最後一個故事，唱最後一首歌。”

爸知道這話是真的。在馬隆鎮凱斯先生的商店裏，他親耳聽過尼克·布朗比賽講故事和唱歌。

於是，吃過晚飯大家就坐在火爐邊，布朗先生開始講故事和唱歌啦。一直樂到九點過才有人去睡覺，而且阿曼樂的肚子都笑痛了。

第二天清晨吃過早飯，布朗先生把馬套在車上，趕著馬車來到廚房門廊前，然後打開紅色車廂的門。

車裏麵全是用鍍鋅鐵皮做的器皿，應有盡有。沿車壁而立的貨架上，放著亮錚錚的鐵皮桶、鐵皮盤、鐵皮盆、鐵皮糕點烤盤、鐵皮餡餅烤盤、鐵皮麵包烤盤和鐵皮洗滌盤。車頂懸掛著鐵皮杯子、鐵皮長柄勺、鐵皮網勺、鐵皮篩子、鐵皮蒸籠、鐵皮濾器和鐵皮擦子。還有鐵皮號角、鐵皮哨子、鐵皮玩具盤和鐵皮小餡餅烤鍋，還有各種各樣的鐵皮製作的小動物，全都漆得亮堂堂的。

這些東西全都是布朗先生在冬天自個兒做的，每一件都是用上好的鍍鋅厚鐵皮精工細做而成，都焊得牢牢實實的。

媽從閣樓上取出一個個裝滿碎布的大包，一股腦兒倒在門廊處的地板上，這些碎布都是她去年節省下來的。布朗先生細心地檢查那些質地好的、潔淨的羊毛碎布和亞麻碎布，而媽就打量著那些亮晶晶的鐵皮器皿。接著，他們開始進行交易了。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討價還價了很長時間。門廊裏滿地都是閃閃發亮的鐵皮器皿和一堆堆碎布。尼克·布朗每往那一大堆碎布再添加一堆碎布，媽就想要更多的鐵皮器皿，多到他舍不得給。他倆都很開心，一邊開玩笑，一邊交易。

最後，布朗先生說：“好吧，太太。我給你奶鍋、奶桶、濾器、網勺，外加三個烤盤，但是不包括洗滌盤。我隻能這樣了。”

“行啊，布朗先生。”媽出乎意料地說。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了。阿曼樂知道她並不需要洗滌盤，她提出要洗滌盤隻是為了討價還價。這時候，布朗先生也反應過來了。他一臉驚訝，帶著幾分敬意望著媽。媽真會交易，太精了。她贏了布朗先生。不過布朗先生也很滿意，他的鐵皮器皿換來了好多上好的碎布。

他把碎布收攏，捆成一個大包，然後把包舉起來，扔到馬車後麵那個傾斜的平台上去。平台和車頂四周的欄杆是專門用來裝他換來的碎布的。

接下來，布朗先生搓了搓手，轉過身來微笑著。

“對了，”他說，“我真想知道這些小朋友喜歡些什麽！”

布朗先生送給伊萊紮六隻鑽石形狀的小餡餅烤盤，送了阿麗絲六隻心形的小餡餅烤盤，送了阿曼樂一隻漆成紅色的小鐵皮號角。

他們都說：“謝謝，布朗先生！”

隨後，布朗先生就爬到高高的座位上，拿起了韁繩。大白馬喂得飽飽的，身上的毛梳刷過了，也休息好了，這時候迫不及待地邁開了步子。紅色馬車從房子前麵駛過，顛簸著上路了，布朗先生吹起口哨來。

媽得到了當年所需要的鐵皮器皿，阿曼樂得到了聲音尖厲響亮的鐵皮號角。布朗先生吹著口哨，趕著馬車在綠樹田野之間漸漸遠去。在明年春天他再來之前，他們會一直記得他帶來的消息、他講笑話時發出的大笑聲。阿曼樂在田裏跟在馬兒後麵幹活兒的時候，也會用口哨吹出他從布朗先生那兒學來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