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幹草的季節到了。爸拿出了大鐮刀。阿曼樂一隻手旋轉磨刀石,另一隻手往磨刀石上澆一小股水,這時候爸就小心地把鐮刀的鋼刃挨著旋轉的磨刀石。水能防止鐮刀變得過熱,而磨刀石把鐮刀磨得又薄又快。

隨後,阿曼樂穿過樹林來到法國人住的小棚屋,告訴法國佬喬伊和拉茲·約翰第二天早晨來幹活。

太陽剛剛曬幹草場上的露珠,爸、喬伊和約翰就開始割草了。他們並排走著,揮舞鐮刀向高高的草叢裏割去,羽毛狀的長牧草就大片大片地倒下來。

哢嚓!哢嚓!哢嚓!鐮刀遊走著,阿曼樂、皮埃爾和路易斯跟在後麵,用草叉把沉甸甸的草攤開,讓它們在陽光下均勻地曬幹。他們光著腳丫踩著草茬,覺得柔軟而涼爽。鐮刀走到哪兒,哪兒就有鳥騰飛起來,不時還有一隻野兔跳起來,蹦著跑掉。高高的天空中,雲雀在婉轉歌唱。

太陽變得更火辣了。幹草的氣味越來越濃、越來越香。熱浪開始從地麵升起。阿曼樂的褐色手臂曬得更黑了,汗水從額頭上流下來。大人停下活兒,在草帽頂上放些綠樹葉,男孩們也照著做。不一會兒,他們就覺得頭頂上的綠葉涼幽幽的。

上午才過了一半,媽就吹響了吃午飯的號角。阿曼樂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把草叉紮在地上,蹦蹦跳跳地穿過草場,跑回家去。媽在後門廊裏遇到他,她手裏提著一隻奶桶,裏麵滿滿地裝著冰凍蛋奶酒。

蛋奶酒是用牛奶和奶油再加上許多雞蛋和糖調製而成的。酒表麵浮著的泡沫裏夾雜著斑斑點點的香料,酒裏漂浮著冰塊。奶桶的外麵有一層像霧似的細水珠。

阿曼樂提著沉重的奶桶和長柄勺,吃力地朝幹草地走去。他暗自想,奶桶裝得太滿了,可能會潑灑出來。但媽說浪費就是罪過。他相信哪怕浪費一滴蛋奶酒都是罪過。他應該想辦法不讓它潑出去才對。於是他放下奶桶,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勺蛋奶酒喝起來。冷凍蛋奶酒從他的喉嚨裏一骨碌就流了下去,他頓時感到心裏涼爽多啦。

他走到幹草地的時候,大家都停下了活兒。他們站在一株橡樹的濃蔭下,把草帽推到腦後,輪流用勺子舀蛋奶酒喝,不一會兒蛋奶酒就喝得精光。阿曼樂也喝夠了。這時候微風也似乎帶有一絲涼意了,約翰用手抹掉八字胡上的泡沫,說:“哈!這東西可提神啦!”

現在,大人們開始磨鐮刀了,磨刀石在鋼刃上麵歡快地旋轉著。接著他們又精神抖擻地幹起活兒來。爸始終認為,如果人休息好了,再把蛋奶酒喝足了,那麽在上午和下午的時間裏就能幹更多的活兒。

他們在幹草地裏不停地幹,一直幹到天黑看不見了。接下來他們又點著馬燈再做些雜活兒。

第二天上午,草曬幹了。男孩子們就用爸做的輕巧的大木耙子把幹草耙成一行一行的。然後喬伊和約翰繼續割草,皮埃爾和路易斯跟在他們後麵把草攤開。而阿曼樂則到幹草架上去幹活兒。

爸用馬車把幹草架從牲口棚拉到幹草地裏,爸和羅耶把曬幹的草叉到幹草架上去,阿曼樂就用腳把幹草踩緊。他在散發著香氣的幹草上跑來跑去,把幹草踩得緊緊的,爸和羅耶往架子上叉幹草有多快,他踩幹草就有多快。

等幹草架上裝滿了幹草,阿曼樂就高高地站在幹草頂上。爸趕著馬車到大牲口棚去,他就趴在草堆上麵,雙腳往上踢。滿車幹草從高大的門頂下麵擠進去,他滑了好一陣才回到地麵上。

爸和羅耶把幹草叉到幹草棚裏,這時候阿曼樂就把水罐提到水井邊。他壓動抽水機,抽呀抽,冰涼的水冒到他手裏,他喝了幾口。他把水運到爸和羅耶那兒,接著又再去給水罐裝滿水。隨後他又坐在幹草架上,回到幹草地裏,把另一車幹草踩緊。

阿曼樂喜歡割草季節。從天亮到天黑以後很久,他一直忙個不停,幹這幹那的。這就像是玩耍一樣,而且上午和下午都有冰凍蛋奶酒喝。可是,才割了三個禮拜的草,所有的幹草棚就塞得滿滿的,快要爆出來了,而且草場的草也割光了。就在這時候,繁忙的收獲季節到來了。

燕麥成熟了,長得又高又密,一片黃澄澄的。小麥一片金黃,顏色比燕麥要深些。蠶豆熟了,南瓜、胡蘿卜、蕪菁和土豆都可以收回來了。

現在全家人都沒有時間休息,更沒有時間玩耍。大家都天不亮就開始幹活,一直幹到掌燈時分。媽和兩個姐姐做醃黃瓜、醃青西紅柿和醃西瓜皮;她們曬幹穀物和蘋果,還要做果醬。夏天收獲的所有東西都必須愛惜,一點也不能浪費。甚至連蘋果核也要收好用來做醋。燕麥草也要浸泡在後門廊的一隻盆子裏。媽一有空就要編上一兩英寸燕麥草,準備編明年夏天戴的草帽。

燕麥不用普通的大鐮刀來割,而是用配架鐮刀來割。配架鐮刀和大鐮刀一樣有刀刃,但另外安有一排長長的木齒,可以卡住割倒的麥稈,把它們留在架子上。喬伊和約翰每割完一大捆,就讓麥稈滑下到地上,堆成一堆。爸、羅耶和阿曼樂跟在後麵,把麥稈紮成一束一束的。

阿曼樂從來沒有捆紮過燕麥稈。爸教他怎樣把兩把麥稈結成一長束,怎樣把一捆燕麥稈抱起來,用一束麥稈繞在當中捆緊,再把麥稈束的兩頭扭在一起,緊緊地塞進去。

不一會兒,他捆紮麥稈就像模像樣了,不過還不夠快。爸和羅耶捆紮燕麥稈的速度和割麥的人一樣快。

太陽快要落坡的時候,割麥人停止了收割,大家一起動手把燕麥堆豎起來。所有割下的燕麥都必須在天黑之前堆成堆豎立起來,如果讓它們平放在地上,夜裏的露水會讓它們腐爛的。

阿曼樂豎燕麥堆的速度和別人一樣快。他把十束燕麥彼此緊挨在一塊豎起來,麥穗朝上。他再在頂上放兩束燕麥,把麥稈攤開來,像棚子一樣蓋住那十束燕麥。燕麥堆瞧上去好像印第安人的小棚屋,散落在隻剩下灰白色麥茬的田裏。

小麥還等著收割呢,時間很緊迫。燕麥一堆完,大夥就急忙去收割、捆紮和堆積小麥。這些活兒更難,因為小麥比燕麥更重些,但阿曼樂盡力幹得像大人那麽好。接著,還有間種了燕麥和加拿大豌豆的一塊田要收割。豌豆藤纏繞著燕麥,沒法堆成堆豎起來。阿曼樂把它們耙成一行一行的。

接著又到了拔白豆的時候。阿麗絲也必須來幫忙。爸把豆稈拖到田邊立起來,用大木槌打進地裏。然後,爸和羅耶把麥堆拖到牲口棚去,阿曼樂和阿麗絲留下來拔豆藤。

他們先在豆樁周圍壘起石頭,免得豆藤碰到地麵。然後,他們連根拔起豆藤,用雙手一起拔,直到雙手拿不下為止。接著,他們把豆藤搬到豆稈那兒去,根須靠著豆稈,把長長的藤蔓放在石頭上麵攤開。

他們在每根豆稈周圍堆起一層又一層豆藤。由於根部比藤蔓大一些,因此豆藤堆的中央越堆越高。藤蔓纏繞成團,掛滿了低垂著的豆莢,一碰就嘩嘩響。

等到豆根堆到豆稈的頂端了,阿曼樂和阿麗絲就把頂上的豆藤攤開,形成一個頂棚好遮雨。就這樣,一根豆稈周圍堆好了,他們又開始堆另外一處。

豆樁和阿曼樂差不多高,豆藤圍繞在豆稈四周,就像阿麗絲的寬擺裙一樣張開著。

一天,阿曼樂和阿麗絲回家吃午飯的時候,黃油販子來了。每年他都要從紐約市到這兒來。他穿著考究的城市服裝,戴著金表和金鏈子,趕著一對很好的馬。全家人都喜歡黃油販子,有了他吃午飯的氣氛可熱鬧啦。他帶來了關於紐約的各種消息,什麽政治呀、時裝呀、價格呀。

午飯後,阿曼樂回去幹活,阿麗絲卻留在家看媽賣黃油。

黃油販子走到地窖裏,那兒擺放著一隻隻黃油盆子,用潔淨的白布蓋著。媽揭去白布,黃油販子把一根長長的鋼做的黃油測試棒插進黃油裏去,一直插到盆底。

測試棒是空心的,一側開有一道槽子。他把測試棒抽出來的時候,槽子裏就裝上了長長的一條黃油樣品。

媽壓根兒用不著討價還價。她驕傲地說:“你一看我的黃油就知道了!”

從她所有的黃油盆子裏抽出來的樣品都沒有一絲斑點。媽的每個黃油盆子從頂到底全是清一色的金黃色,全都堅實而香甜。

阿曼樂看見黃油販子趕著馬車走了,又看見阿麗絲蹦蹦跳跳地來到豆田,拉著遮陽帽的帶子搖晃著。她叫嚷道:“你猜他做了什麽?”

“什麽?”阿曼樂問。

“他說媽的黃油是他見過的最好的黃油!他付給媽——你猜他付給媽多少?每磅——五——角錢!”

阿曼樂驚呆了。他從來沒聽說過黃油能賣到這麽高的價錢。

“媽有五百磅黃油!”阿麗絲說,“那就是二百五十元啊!那麽多錢他一次就付清了,現在媽正在套馬,準備把錢存進銀行裏。”

不一會兒,媽身穿黑色的細斜紋裙,頭戴她那頂稍差一點的遮陽帽,趕著馬車走了。她在收獲季節的工作日下午到鎮上去,這還是頭一次。但爸正在田裏忙碌著,而她又不想把這麽多錢放在家裏過夜。

阿曼樂太自豪了。媽可能是全紐約州做黃油頂尖的好手。紐約市裏的人準會吃到媽做的黃油,準會逢人就說那黃油是多麽好吃,準想知道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