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催馬快走,薑宓終於在日落前趕到了京城。看到舒夜指定的那家客棧後,她心頭一緊,握緊了藏在袖子裏的匕首之後,才下馬走進了客棧裏。

眼睛還沒能適應客棧裏昏暗的光線,她就已經聽到了一個熟悉而歡快的聲音:“姐姐!”

那是盤巧的聲音,薑宓循聲望去,隻見那個彩衣少女已經雀躍地跑了過來,身邊還跟著那隻名叫威猛的鳥兒。

“姐姐,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盤巧疑惑地問道。

薑宓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反問:“你有沒有見過舒夜?”

一想到那個人,盤巧就心有餘悸地想起了上次的事,然後搖了搖頭。

薑宓心下一沉,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都成了真,邵澄和盤巧之間,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看著盤巧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邵澄之所以會那麽一反常態地來找她,並不是因為盤巧有危險,而是有人讓他那麽做的。

而那個人,是舒夜,還是魏辛?又或者是另外一種情況,舒夜和魏辛根本就是一夥的,所以才會一前一後地出現在溫泉穀。

她幾乎可以確定,昨夜那個去找姬昊的人,一定就是舒夜。

隻有他才有那樣詭異的身手,和昌意不相上下,可以不懼任何守衛,自由來往。那麽,昨天的事,也是舒夜故意讓他們看到的了?

薑宓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騙局,而敵人的目標並不是她。

盤巧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裏,已經足以證明情況了。這個圈套的名字,叫做調虎離山,對方的目的,僅僅是想讓她離開溫泉穀而已。

他們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昌意!

一旦弄清楚這一點後,薑宓顧不上和盤巧解釋什麽,轉身就要往外跑。

但是,一個冰冷的聲音卻搶先一步響了起來。

“你現在回去,已經遲了。”

薑宓猝然抬頭,在逐漸變暗的環境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嘴角掠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看來,魏辛是要搶先一步和她撕破臉。

在她調查魏辛的時候,對方也不動聲色地布下了這個局,等她和昌意一頭鑽進來。

魏辛身旁還站著另外一個人,個頭比正常人要矮小很多,顯然就是邵澄。不對,現在應該叫他的全名,黎邵澄了吧。

她從前在牢房裏見到的那個年輕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再是她的夥伴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她的聲音仍然保持著平靜。

邵澄知道她是在問自己,於是向前走了一步,譏誚地揚起嘴角:“為了利益,就是這麽簡單,”他回頭看了一眼魏辛,“宰相大人答應,隻要我做好這件事,他就可以幫我洗脫罪名,讓我能光明正大地留在京城,做黎家的子孫。”

薑宓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卻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放肆:“我所做的事,和公主你當初的選擇,其實是一樣的,所以,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他越走越近,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在那張蒼白的臉上,照亮了他眼底的野心和瘋狂。

“從前,你是我的同伴,但是現在,”薑宓的聲音冷淡至極,“我看不起你,黎邵澄。”

他的眼睛突然睜大了,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黎邵澄一把推倒了身邊的桌子,上麵的杯盤碗盞落了一地,把盤巧肩頭的鳥兒嚇得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

“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我!”黎邵澄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知道被家人拋棄是什麽滋味嗎?他們嫌棄我生來就是個怪胎,所以寧願讓我去死,也不想讓我丟了黎家的臉!他們把殺人的罪名栽到我頭上,逼得我不得不選擇和你們一起去斷刃城,你以為我他媽願意去那種鬼地方啊!”

他神情激動,甚至罵出了髒話,和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樣子判若兩人。

盤巧是真的被他嚇到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眼睛裏甚至有淚花在閃。

“薑宓,你也是個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的人,憑什麽指責我?”黎邵澄拍著自己的胸口,“現在,我就可以讓黎家的那些狗崽子看清楚,看清楚他們從前得罪了什麽人!他們會後悔把我趕出去的,真的!”

他大笑起來,狀若瘋狂。

魏辛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意。

薑宓握緊了雙拳,肩膀都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她不去理會像是發了瘋的黎邵澄,而是走到魏辛麵前,強忍住心底的怒火問出聲來:“他現在在哪裏?”

魏辛故意裝出一副困惑的樣子來:“你問的是誰?”

薑宓看著他那張寫滿了狡猾的臉,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來:“楚國,瑞王。”

“啊,原來公主想問的是瑞王殿下,”魏辛故作訝異,“說起來,我之前在溫泉穀也見過他,可惜,他那時候急著要走,我連和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刀光倏然一閃,薑宓已經翻腕亮出了匕首,冰冷的刀刃準確地鎖住了魏辛的咽喉。

“我問你,他在哪裏?”她一字一頓,每多說一個字,手裏的刀刃就更進一分。

耳邊隻聽到盤巧的一聲尖叫,薑宓沒有回頭,就聽到黎邵澄在身後說道:“快放了宰相大人,否則,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邵澄……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盤巧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短暫的沉默後,那個矮小的男人爆發出一聲怒吼:“閉嘴!”

魏辛得意地看著薑宓,想從她臉上找到被逼入絕境的神情。但是,他卻失望了,因為眼前這個少女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純黑的眼瞳中滿是堅定。

“最後問你一次,他在哪裏。”她固執地把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手裏的匕首已經劃破了魏辛的頸側。

魏辛對她怒目而視,卻最終敗下陣來。

事關生死,他還是沒有那個膽子去賭。當然,他也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認為高昌意和薑宓已經被逼入了絕境,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所以,現在說不說都是一樣的。

“一路往西走,十裏外有一座小山頭,不過你現在去,也隻能給他收屍了。”魏辛惡毒地說道。

薑宓眸色一沉,挾持著他轉過身去,命令黎邵澄放了盤巧。

在魏辛的眼色示意下,黎邵澄終於點頭答應,雙方同時數到三,然後放開了手中的人質。在把魏辛推出去的時候,薑宓手裏的匕首斜掠上去,削斷了他的一縷頭發。

看著

那兩個少女奔出客棧,黎邵澄上前扶住魏辛,急切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

“不用!”魏辛一擺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流下來的血,目光變得越來越陰鬱,“沒有了高昌意撐腰,她根本什麽事都做不了。”

黎邵澄還有點心有餘悸的樣子,他和薑宓相處的時間遠比魏辛要多,所以也更加了解,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究竟有多少力量。

“大人,萬一……”他還是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魏辛不耐煩地抬手製止了他:“別廢話,接著和我說蠻族的事,我要知道,她上次是用什麽理由說動蠻族族長的。”

見他神情堅決,黎邵澄也沒有了反駁的餘地,隻是低下頭去,恭敬地答應了一個“是”字。

而此刻,滿心疑問的薑宓,正在往魏辛說的那個地方趕去。明知前路太危險,所以她沒有帶盤巧一起去,而是囑咐她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心裏有個隱約的猜想,但是,在見到昌意之前,她還不敢確定自己猜的是不是正確。

唯一支撐著她繼續走下去的信念,就是她相信,昌意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身邊有楚國玄甲軍護衛,還有常歡和非歡那兩個高手,就算是舒夜和魏辛聯手,也未必能傷到他分毫。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是,心頭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如果,他是一個人呢?萬一他像自己一樣中了圈套,一個人去了,該怎麽辦?

這個疑問在心底不停地擴大,像是泥潭一樣,吞噬掉了所有的希望。耳邊的玉墜隨著駿馬疾奔的動作不停地搖晃,偶爾也會撞上臉頰,帶來微涼的觸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薑宓心口處的煩悶感越來越強烈,幾乎都無法坐直在馬背上了。

他一定不能有事,否則,她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他的!

前方的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絲火光,薑宓的瞳孔陡然收縮了一下,心跳完全亂了節奏,砰砰地撞擊著胸口。

身下的駿馬嘶鳴一聲,竟突然向前跪倒。

薑宓猝不及防下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她剛掙紮著抬起頭,一隻手就伸到了眼前。

那隻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黑色的衣袖卷到肘部,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傷疤。雖然已經愈合,但傷疤仍然猙獰著鼓起,可見當初那一劍傷得有多深。

薑宓心下一沉,果然是他在這裏……魏辛之所以會那麽有恃無恐,就是因為和他聯手了吧。

她沒有理會那隻伸過來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來,憤怒地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舒夜嘴角掠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抬手替她抹去額上的汗水:“我一定會等你來的,何必趕的那麽著急?”

他的聲音特別溫柔,就像是在對情人呢喃一樣,隻是在薑宓聽來,這根本就是魔鬼的聲音。

她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語氣充滿了威脅:“你再碰我一下,那隻手也別想要了!”

舒夜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顯然是想到了上次慘痛的經曆,臉色也陰鬱了很多。

“你以為,高昌意現在還有本事幫你嗎?”他冷笑出聲,“他現在自身難保,隻能任人宰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