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難相歡 玉減香消,情到深處無怨尤四

如若說上一刻我是悲痛欲絕,那麽這一刻便是驚天霹靂,這個孩子來得太巧,太不是時候,此刻我心底裏根本不希望有這個孩子。

她兩句話,便使我安靜下來。

一個不爭的事實,另我的大腦有瞬間的眩暈。

我癡癡問:“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白琇暗暗歎了一口氣,道:“不論你心中有多悲痛,既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畢竟孩子是無辜的邐。

“況且如今你心中對他,不僅僅是恨吧?你心裏有他,阿錦,這個事實你無法辯駁。”

不錯,我心中是有他。他對我付出良多,待我也不是一般的好,而我也總是喜歡和他膩歪在一塊,我自然是喜歡的。

可阿慕的死,阿澈的死,韓菱兒的死,叫我不介懷又怎麽可能呢癘?

白琇將我的手緊緊按在**,我這時才被腕上的鐲子挌得疼,便掙脫出來。手腕上有被勒的痕跡,不深不淺,這隻玉鐲成色通透,是上品,而我另一腕上卻是空的。

玉鐲本是一對兒,我贈給韓菱兒一隻。

可如今,這一對兒的玉鐲,卻有一隻已然香消玉殞。

我撫上腕上玉鐲,細細用手指在玉鐲麵上滑過,這剔透的色澤,光鮮的如昨日方見世,我此刻無比期盼,它還能湊成一對兒,無比期盼再看到他們鬥嘴嬉笑的模樣。

確是我對不起他們,我如何能釋懷。

“阿錦,你可別再胡思亂想了,如今身子最重要,旁的暫且擱置到一旁吧!”白琇見我半晌怔怔的不說話,便急了,忙勸道。

我勉強彎了彎唇,道:“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這樣狠毒,牽連腹中無辜的孩子。生下這個孩子,我便離開。”

見我稍有妥協,她便也不過多計較我的話,隻點了點頭,蘀我掖好被角,一邊道:“好,我這便叫奴才去端些粥來,你看看你還想吃什麽。”

我搖了搖頭,隻定定望著腕上的玉鐲。

這幾日我身子弱,將養在鎣華殿中。

楚弋笙許白琇出禁宮暫且在鎣華殿陪我,仍是叫香童,語桐,靜秋三人貼身伺候我。瞧語桐的神情,羌溟應是逃過了一截,並已得知我在王宮中的情形。

如今我身子弱極,真是哪兒都去不得,即便要逃,恐也要等這一胎安穩落地才行,所以不論我有什麽心思,都暫且擱置。

我倚在**喝過安胎藥後,便吃了幾口紅棗粥,便沒了胃口。香童學著新作了可口的點心,香軟誘人,我看著倒是有食欲,便叫放著,餓了便吃。

白琇已六個月的身孕,現下正是嗜睡,多半到了晌午才會跑到我怕寢殿裏陪我,我閑暇時便倚在**繡些沒用的東西,一件一件,一樣一樣,繡了許多花樣,卻不知做什麽。

未眠三歲了,正是活潑,也不似繈褓中體弱,成日的亂竄,這會兒正抱著一個虎頭帽衝進我寢殿來,靜秋跟在後頭,一路喊著小心。

我笑了笑,招手喊他到床邊兒來,然後讓靜秋不必管了,到寢殿外去。

“瞧你,天這麽冷,也不多穿些,出了汗再出去跑,可不要傷風感冒?”

“母妃,承兒不冷!”他雖三歲,咬字卻不清晰,連母妃也喊的極怪。

我便覺得好笑,將針插在繡麵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因成日的跑著,正是熱乎乎的。

“母妃,手冷!”

他一哆嗦,朝後躲了躲,又湊過來,將懷裏的虎頭帽丟到一旁,舉起自個兒的兩隻小手,將我的手包裹起來,蘀我捂住。

這一捂,果然暖和了許多,他手小,卻也不能完全包裹住我的,隻捂住我的手心手背,輕輕搓著。

我的手確實冷些,一直在做針線活,也不知要抱著手爐,隻管放在一旁。那隻金絲鏤花手爐,被我冷落了許久。

“承兒乖,承兒鬆手吧,不然自個兒的小手也要冰涼了。”

“不,父王不來看望母妃,承兒要蘀父王照顧母妃!”他鼓著嘴,定定道。

我一愣,旋即一笑。

不知他從誰那裏學了這樣的話逗我開心,這孩子我雖不教,卻自己成長起來,性子也好。難得他有心。

他自稱承兒,而我也已習慣,渀佛這便是他真正的名兒。可這卻是楚弋笙起的名兒,而並非原先我想要的。這孩子,雖非真的西景皇室子弟,但於西景而言,卻是西景皇室最能夠繼承皇位一脈。

未眠睜大了眼瞧我,似乎聽不懂我所說的話。

我將紅繩敞開,繞過他的脖頸,慢慢打上結扣,掛在他的脖子上。

“娘親對不住你。”我抱過他的頭,將他擁入懷中,慢慢淌下淚來。

娘親對不住你,竟讓你生於這樣的王室,成長於如此不堪之景,還讓你認賊作父。若是到了黃泉下,你爹爹必不會原諒我吧。

要麽,你這一生便做你的楚承,永遠不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要麽,你便做回西景皇室遺孤,為西景忘記娘親。

這些話我不敢跟他講,我怕在年幼的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東西,我隻盼著他平安長大,一生都不會像我這般苦難。

“娘不哭,未眠乖乖。”他小聲道,揮舞著小手摸索著摸到我的臉頰。

未眠乖乖,未眠乖乖。

“錦妃,奴婢芸豆,特送一物給錦妃。”

我正抱著未眠流淚,芸豆的聲音便響起來,我竟未發覺她是何時走進寢殿的。我忙擦了淚,鬆開未眠,叫他做到一旁去。

芸豆向我行了禮,遂將一物遞過來。

是一枚香囊。

還是一枚針腳極為蹩腳的香囊。

我怔怔的接過,一時竟有些慌神。這隻香囊,我曾見過,就在不久前,在楚弋笙的書房。

他偷偷學了刺繡針線,親自選了布了線頭,一針一線的繡了這個香囊。他的手指破了好幾根,大抵不止紮了一針,恐是許多針,才到了要包紮的地步。

芸豆是將香囊的背麵遞給我的,我將香囊翻過來,才看到香囊上的花樣。不規則的幾塊月牙白,拚拚湊湊的,若非我知道,大抵沒人猜得出,這是茶花。

他說,他要繡一個一樣的茶花香囊。

如此,便是我一個,他一個,湊成一對。

原以為他過幾日就會沒了耐心,必定做不完就罷手了,可他真的做了一隻這樣蹩腳的香囊給我,他不敢來看我,便囑托芸豆送給我。

可這香囊,我如何還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因為我不知如今,在他的心中,我是否還那麽的重要。他不該,再將香囊贈我。

“娘娘,我曾說過,陛下是真心待你的,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曾改變。娘娘也該好好看看自個兒的心,究竟想要什麽。您作出最正確的決定,莫要後悔一輩子。”芸豆苦口婆心的勸我。

我苦笑道:“我自個兒的心,我已看不清,仇恨已將我蒙蔽。”

“既是蒙蔽,就應該將它撇清,您必須看清。”

“我不能,除非我失去記憶,否則我決不會忘記,是他令阿澈和韓菱兒喪命!”我恨恨道,又被此事使得自個兒微微激動起來。

芸豆啞然,已說不出話來,也知道再是多說無益,隻好向我行了禮,默默退出了寢殿。

待她離開,我才發現未眠正怔怔的瞧著我,才驚覺嚇到了他,便攬了他過來,安撫道:“未眠不怕,娘親絕不會對你這樣凶的。”

未眠癡癡點頭,扯了扯我的繡麵,道:“娘親,衣裳,未眠要娘親做的衣裳!”

我點頭笑道:“好,未眠想要,娘親便給你做。”

這孩子雖尚年幼,但卻極為聰明,見我不喊他承兒,便知我不喜歡,也改口稱自己未眠,頗有心思,將來必成大器。

我手中還握著那隻香囊,此刻才驚覺,便隨手扔到床角一隅看不到的地方去,隻怕觸物生情,又難受起來。

未眠見我丟了東西,兩隻小眼睛轉著,直勾勾的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