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渟疑問的目光剛射向秋意北,遠處高跟鞋的“噠噠”聲就由遠及近闖進了陸渟的耳朵。

“師姐?”陸渟看看文心,又看看秋意北,兩人平淡的神情無一不在告訴陸渟,文心的到來是兩人約好的,而且時間剛剛好。

“你這身……”文心驚喜地上上下下打量陸渟,“秋總給捯飭的?”

陸渟沒說話,秋意北衝文心默認笑了笑。

文心點頭讚歎道:“還得是秋總的審美。”

“你們兩個又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陸渟推了推沒有度數的眼鏡問。

他的語氣平淡,但聲線已然沉了下去,可以說是最了解陸渟的兩個人同時意識到,再賣關子,這位有八百個心眼的狐狸就要生氣了,他生氣的後果可不是他們能承受的。

文心清了清嗓子,坐到對麵,拿出了一份合同遞到陸渟和秋意北麵前。

陸渟探身去看,赫然發現最下麵的乙方竟然是剛才那個客戶所屬的公司,而且已經簽署好,蓋好公章了。

還未等他問點什麽,就聽秋意北說:“我這算不算給師姐超額完成任務了?”

他也開始稱呼文心為“師姐”了。

文心默許道:“收到合同的時候是真的把我驚喜到了。算,怎麽不算?本來我在國外的公司有點急事,在收到合同之後應該立即出發回去的,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再來看看你們。陸渟——”

文心轉向還在茫然中的陸渟:“我突然貪心了,plan A和plan B我都想要,你好好考慮一下,也和秋總商量出個最終結果,我等你的消息。”

文心好像真的就是來對陸渟說這樣一番話的,坐下時都未將隨身的包放下一直跨在身上,所以說完最後一句話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知道文心馬上就要出國,所以把文心叫過來和陸渟見一麵的是秋意北,但他不太明白文心口中的plan A和plan B是什麽意思,剛準備去問陸渟,就見陸渟摘下金絲眼鏡懟到了秋意北的臉上,並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秋意北不慌不忙摘下眼鏡,笑著說:“別氣,我隻是不想把你的心血搶走。”

“心……血?”

“溺烸難道不是你一個人撐起來的心血嗎?你就那樣給了我,如果我沒有那個能力把它好好對待,怎麽辦?”

“我既然決定把它給你,就……”

秋意北打斷陸渟,“我問過歐陽了,溺烸是你坐在會議室裏,一動不動思考了一整夜,第二日才拍板定的名字。溺烸的上市是你和你那群年輕的夥伴白天在陸氏集團賣命,晚上徹夜不眠熬出來的結果。歐陽對我說,你曾經說過,溺烸才是你真正事業綻放的地方。他也告訴我,溺烸也是他們這群剛畢業的學生夢想開始的地方。我不能把它奪走。”

“所以……你把我攔在外麵,和歐陽單獨在會議室裏交談了半個小時,是為了問這些?”

秋意北點頭算是承認了陸渟的推測。

陸渟開始回憶從今天開始,秋意北異常的地方,還有與剛才那個客戶的一切交談細節,片刻後,他推理出了秋意北的一切籌劃。

“你做了中間人,看似方麗市的客戶找上的是南飛,但其實你隻是從中給師姐牽線搭橋,最終簽訂合同的是師姐那一方,而如果這樁生意能最終談成百分之一點五以上的漲幅,就算完成了師姐的任務,你上市的注冊資金追加也就名正言順可以走師姐那個渠道了。”

秋意北一笑:“完全正確。”

陸渟想到了文心臨走前說的最後那一番話,立刻問道:“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自己不要溺烸了,不要這裏的一切了,要一走了之,你會不會……”

秋意北搶道:“人隻有在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才會去想要其他的。我有了你,才會去想把南飛做好,把溺烸給你留住。你不在了,我最想要的就隻有你。”

“我……”陸渟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他想知道,如果他帶著蔣芳月出國治病,要秋意北也一起拋棄國內的一切,秋意北會不會跟他走。

但是大概是時機不對,沒有給他機會問出這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酒店大堂的電視“刺啦”幾聲,經濟頻道的主播出現在電視畫麵中,播報了平愚市地產行業三大巨頭之一的銀河集團,宣告破產的消息。

除了這則令所有市民震驚的新聞,還有經偵正式逮捕寧董事長的畫麵,和由於一份錄音的曝光,警方將寧雨星車禍死亡的嫌疑人鎖定在了寧星河身上,結合寧家洗錢偷稅漏稅等犯罪行徑中皆有寧星河的參與,故現在正式對其發起逮捕令。

秋意北做的比陸渟還要不留餘地。

秋意北對陸渟解釋道:“那支錄音筆隻是為了讓警方更加重視控製寧星河的行動的重要性,最後造成車禍的幕後主使究竟是不是他,還要警方去做專業的調查。”

陸渟明白。

電視上的插播新聞剛一結束,陸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陸正庭的大名在手機屏幕上跳動。

陸渟與秋意北對視一眼,打開了免提。

“父親。”

“陸渟,秋意北秋總和你在一起嗎?”陸正庭第一次在話語裏遮掩不住自己的興奮。

“陸董事長,晚輩在。”

“陸渟啊,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明天帶著秋總回家一趟,家裏準備了你愛吃的飯菜。秋總也來家裏看看陸渟的房間,見見他的大哥和母親。”

從未有過的慈父話語,讓陸渟半天說不出話。

秋意北見狀立刻接上:“好的陸董,我們明天忙完就去陸公館,我帶著上好年份的紅酒。”

掛掉電話後,陸渟還是久久的沉默。

他並不是被陸正庭慈祥的言語打動了,而是他想不明白,陸正庭怎麽會那樣熟絡地說出這番話,就好像陸正庭對待他二十年亦如此一樣。

“別想了,”秋意北的手突然捂住陸渟的眼睛,“明天有我呢,以後都會有我。”

——

陸渟明白,陸正庭在電話裏的那番話不是因為陸渟和秋意北把寧家搞垮,而高興到真的想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兒子”的兒婿。

他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警告與命令陸渟,在秋意北麵前演好兄友弟恭,父母慈愛的和睦假象。

這對陸渟來說很容易,因為他已經演了十七年了,演的自己都快信了。

這麽想著,秋意北已經牽著陸渟的手來到了陸公館的大門前。

“進去之後,你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想,隻需要記住一點,我們有家,這裏不是。”秋意北注視著陸渟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說道。

管家已經在內堂門口等候許久。他恭敬地道:“二少爺,秋總,老爺夫人已經在裏麵等二位很久了。”

秋意北禮貌點頭示意,相反,陸渟目不斜視,絲毫沒有理會管家的話,徑直往裏走。

秋意北不禁暗自笑道:陸渟這個二少爺扮演的是真的稱職。

果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一字長桌橫置在正廳,陸正庭坐在主位,蔣芳月與陸淵分別坐至兩側。

管家引兩人落座,陸渟坐在了陸淵身旁,秋意北坐在陸渟對麵。

陸家人從來沒有聚得這樣齊。盡管他們從未一起吃過一頓飯,但陸家還是有一條食不言的規矩。

一場食不下咽的飯菜在沉默中進行。

秋意北品嚐著豐盛的飯菜,看著陸渟隻是夾了兩三筷都沒有沾多少油腥的碟子,心裏盤算著這頓飯結束後,回家做些什麽補償一下他們兩個誰也沒吃飽的肚子。

管家將一道道菜品撤去,這一家人才麵帶僵硬的微笑從餐廳離開,走向客廳閑談。

陸正庭注視著秋意北從站起來,就握住陸渟再也不鬆開的手,笑著說:“你們兩個如此恩愛,我和陸渟母親看著很是欣慰,雖然陸渟的母親神誌經常不清醒,但能看到陸渟找到好的歸宿,她一定很開心。”

秋意北用早就準備好的話術,客套回道:“還是陸董事長將陸渟培養得好,才能讓我如此愛他。”

陸正庭笑著點頭,又問:“你們結婚這麽久,還沒問你們住在哪裏,需不需要我給你們準備一處房產,置辦成新房?”

秋意北:“不用陸董事長操心了,我們的新房已經製備齊全,前幾天就住進去了。”

話音剛落,樓上突然響起一聲玻璃摔碎的聲音,方向正是蔣芳月的房間。

陸渟立刻站了起來。

秋意北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看到陸渟這麽緊張的神情,猜到是與蔣芳月有關。

陸淵一直在旁邊旁聽,見狀開了口:“估計是媽碰碎了什麽,陸渟,你上去看看。”

秋意北捏捏陸渟的手,示意他放心去,下麵有他。

陸渟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後便往樓上跑。

他們手中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陸淵的眼睛,隻不過他看見了之後,默默低垂了眼皮,不再言語。

陸渟不在,秋意北發覺陸正庭與他的談話好像也沒那麽不自在了。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了幾個回合。

最後陸正庭稱讚了秋意北年輕有為,一石三鳥,將陸氏集團的市值提升了三倍不止,從今往後,陸氏集團在平愚市幾乎可以和梁氏平起平坐。

秋意北又與陸正庭提出了“梁南陸北”的商業版圖設想,更是讓陸正庭大為高興,興奮之餘,對秋意北說:“你們結婚隻領了張紙,還是應該辦個正式的婚禮,就定在下月吧,由我們陸氏全權負責,給你和陸渟補辦一個平愚市空前盛大的婚禮。”

“這……”秋意北猶豫了,因為他本能地知道,他和陸渟的婚禮,陸渟一定不希望有陸正庭的參與。

沒等秋意北開口拒絕,很久沒有發出聲音的陸淵突然開口:“爸,我和陸渟因為最近幾年他都忙於工作,感情疏離了很多。讓我為他們籌辦這個婚禮吧,借著這個機會,或許能讓我和小渟的兄弟感情回到小時候的樣子。”

秋意北當然沒有忘陸渟被誣陷是寧雨星車禍幕後真凶,抓進警察局拘留一夜是誰搞的鬼,所以當陸淵說出這番話時,他不自覺攥緊了身側的拳頭。

安撫好蔣芳月走下樓梯的陸渟聽到了陸淵所言。

他腳步停頓片刻後,走到了陸淵麵前,勾起一個隻有陸淵能看出的苦澀的笑容:“那就……拜托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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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晦春秋:

今日份加更~(雖然晚了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