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靜聽後久久無言, 好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明白了,宣一。”

鄭宣回頭瞥見她臉上略有些傷神的笑意,又懊惱地上前擁住了她, 說出口的聲音染上些歉意,“抱歉, 是我太急切了些。”

蘇和靜輕柔地扶著他寬闊的脊背,笑道:“往後我聽你的,離這些王權貴人遠著些, 待我肚子裏的孩子滿了三個月,便以有孕在身的由頭推了這些大小宴會。”

鄭宣這才心內熨帖了些, 若是可以的話,他倒是真的想帶著蘇和靜避去與世無爭的錢塘,隻是一路上舟車勞頓, 難保不會傷了靜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自這一回不算爭吵的爭吵過後,蘇和靜與鄭宣的關係便比之從前愈發親密了起來,往日裏蘇和靜的體己活兒都有鄭宣一手服侍, 並不需要丫鬟們隨侍在旁。

如今蘇和靜有了身孕, 鄭宣依舊這般體貼無二,連京畿衛那兒的庶務也不去管了, 整日隻在家裏伴在蘇和靜左右。

閑暇時,蘇和靜無意問起, “你撂下了公事,陛下可會怪罪?”

鄭宣搖搖頭,隨後說道:“京畿衛擔著皇宮內外的安防要務,於一國來說可為謂是喉頸之地, 陛下硬是替我在裏頭填了個蘿卜坑, 太子心裏本就諸多不滿, 我若是去點卯當值,才是往火坑裏跳。”

蘇和靜聽後雖有些地方不大明白,卻也沒往深處想去,隻道:“原來如此,那倒是他的福分了,整日都有他阿父陪著。”邊說著,她邊摩挲起了自己日漸顯懷的肚子。

鄭宣聽後,清亮的眸子裏閃過幾分否定之色,他輕捏了捏蘇和靜的兩腮,說道:“我哪兒是為了他,是為了你才對。”

蘇和靜雙頰一紅,隻笑道:“那便是為了我們母子吧。”

說笑了一陣後,蘇和靜又與鄭宣一齊回了清月澗歇息。

三日後,宮裏才來人將鄭宣喚了進去。

鄭宣預料到太子會因那日東宮大宴自己劃傷徐公公向陛下告狀,卻沒想到他竟有氣性能忍到今時今日。

崇明帝在禦書房候了他許久,待鄭宣現身後,方才說道:“宣兒,那日東宮大宴,你為何如此魯莽無狀?”

竟是一開口就給鄭宣定下了罪責。

鄭宣心頭泛起些涼意,先是跪伏餘地,朝著上首的崇明帝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明鑒,臣不敢冒犯儲君,隻是內子病重,事出從權才劃傷了徐公公。”

崇明帝聽了這話後,威嚴精明的臉上浮現了幾分訝異,便道:“隻是劃傷了徐公公?”

鄭宣伏地戲謔一笑,道:“徐公公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總管,自是不能與旁的奴才相提並論。”

崇明帝泛著怒意的眸子滾了好幾遭,最後才認命似地說道:“宣兒,朕另尋了個人替了你的京畿衛的總司一職,往後你便閑賦在家安心做你的逍遙世子罷。”

他說這話時很有幾分無可奈何的哀歎之感,似是心裏蓄著多少不舍一般。

鄭宣心內卻無一絲波動,他便說道:“臣遵旨。”

再無他話。

待鄭宣離去後,崇明帝才似卸了力氣般癱坐在龍椅上,提著狼毫的筆略有些顫抖之意。

他寫完了聖旨,便交給了身邊的張太監,並道:“先去東宮給太子瞧瞧。”

張太監聽後感歎一聲,道:“陛下用心良苦,殿下總有一日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崇明帝似是自嘲一笑,而後精明的目光渙散著望向禦書房各式各樣富麗堂皇的陳設,一股無法言說的悲愴之意湧上他的心頭。

“為著一個,不得不委屈另一個,朕心裏也不好受的很兒,隻盼著太子能當真如他所說一般放過宣兒,朕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些心了。”

崇明帝這話牽扯到了宮闈秘密,張總管愈發不敢接話,隻得笑著奉承道:“陛下龍體康健,必能延年益壽,活上萬萬歲才對。”

崇明帝無奈一笑:“隻要他們兄友弟恭,即刻要朕死了,朕也願意。”

說罷,他將手裏刻著“晴”字的印象遞給了張總管,眼裏盡是繾綣的思念,:“送去大長公主府罷,上一回她落在了禦書房裏,竟是怎麽也不肯來拿。”

事涉大長公主,張總管愈發不敢接話,隻道:“奴才遵旨。”

*

從禦書房出來,鄭宣便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重擔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事一身輕。

他便繞去了京城最負盛名的糕點鋪子,替蘇和靜買了些桂花糕和白玉糕,這才眉眼帶笑地回了鄭國公府。

鄭燁恰好休沐,鄭宣便先去外書房陪著父親練了會兒字,這才回了清月澗。

鄭燁目送他離去時,心裏頗有些疑惑,今日自己這嫡長子瞧著心情頗佳的樣子,待自己也恭敬孝順的很兒,望向自己的眸子裏滿是孺慕之情。

他莫非是吃錯了藥不成?

鄭燁並未深想,三兩步便退回了外書房繼續練字,隻是瞥見案幾上擺放著方才鄭宣送來的糕點,心裏到底泛起了些異樣之感。

父子之情雖淡薄,卻也不是一丁點都沒有。

鄭宣回了清月澗後,先是將一盒糕點遞給了東吟和春染,而後則喜滋滋的邁步進了內寢。

世子爺回來後素來是不需要丫鬟伺候。

是以冬吟和春染便拿著糕點呆愣愣地站在廊下,麵麵相覷見心裏都劃過了一樣的疑惑。

世子爺今日心情怎得這般愉悅?

蘇和靜自然也察覺到了鄭宣今日的不同以往,他今日束著玉冠,一身月白色的對襟長衫,麵白如玉,清亮的眸子浮起些雀躍之意。

隻是挺立著脊背站在那兒,臉上的喜悅便似掩蓋不住一般往蘇和靜心池間撞來。

她甚覺好笑,便揶揄道:“咱們世子爺今日回來的路上,莫非是撿到了幾百兩銀票不成?”

鄭宣將糕點放在梨花木桌上,眉眼彎彎,笑的愈發真摯,“原來在夫人的心裏,我鄭宣是個愛財如命的守財奴。”

蘇和靜坐於團凳之上,拈過一塊糕點後淺嚐了一口,斜眼笑道:“是也不是?”

鄭宣見丫鬟們都自覺地候在廊下伺候,便上前一把攬住了蘇和靜,將她抱在了自己的雙腿上,神思靈動地說道:“陛下免了我的職位。”

蘇和靜暗暗稱奇,這人被罷免了官職為何卻擺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比旁人被提拔還要喜悅些?

鄭宣瞧出了蘇和靜眼裏的疑惑之意,便道:“那京畿衛總司一直實在太過燙手,陛下從前硬要將這職位塞給我,我心裏很是煎熬,也讓太子愈發厭惡了我。”

說到一半,他再也壓抑不住心內的熱切一直,埋在蘇和靜的頸窩裏就說道:“可陛下今日竟將這總司一位收了回去,可見我在陛下心裏至多也不過就是個外甥罷了,根本無法與太子相提並論,也許我當真是想太多了,我的的確確就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這下蘇和靜總算弄明白了鄭宣這般高興的原因,她便摩挲著鄭宣的手,說道:“你即是想明白,以後就不要在父親母親麵前說出這些話來,省得傷了他們的心。”

鄭宣鄭重其事地點了頭,隻與蘇和靜商討起了眼前這兩碟糕點的滋味,說話時眉宇間生氣勃勃,竟是從前未曾見過的鮮活之態。

太子之怒雷霆大雨點小,於鄭宣自己而言,不過是少了個燙手的山芋,日子比起從前還要再愜意些。

可在京城其餘人眼裏,這卻是鄭國公府即將要被清算的預兆,如今陛下還身體康健,太子便明晃晃地針對起了鄭宣,若是陛下駕崩了,鄭國公府又該當如何?

芍藥公主得了太子的信兒後,也在房裏和裴景誠說起了此事,她隻道:“那小公爺也真是個楞頭青,竟敢在東宮拿著匕首張狂行刺。”

裴景誠心內百感交集,忽而瞥見芍藥公主臉上的幸災樂禍之色,心頭忽而湧上些惡寒之意,他便道:“興許有些隱情在。”

芍藥公主瞥了裴景誠一眼,似是要從他臉上的神色窺探出他心裏所思所想,道:“你那個前妻也是個倒黴的,等太子哥哥繼了位,她該當如何?”

提到蘇和靜,裴景誠心裏又泛起了一股股酸澀之意,幸而如今夜幕漸深,屋內的燭火也不並不明亮,芍藥公主看不清他臉上的失落之色。

“睡吧。”裴景誠如此敷衍道,他實在是不想在芍藥公主跟前提起蘇和靜來,這公主行事頗有幾分心狠手辣,若是知曉了自己對蘇和靜仍舊情難忘,還不知要鬧出什麽事兒來。

芍藥公主心下一陣喜悅,以為裴景誠此刻的冷漠是對著前妻蘇和靜而起的,便笑著攏住了裴景誠的手臂,道:“外人的事與我們不相幹,睡罷。”

芍藥公主不過多時便睡熟了過去,餘下裴景誠一人睜著眼到了天亮。

就如同芍藥公主所說的一般,鄭國公府如今的境遇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對鄭宣的惡意更加不於掩飾。

到了太子榮登大統的時候,鄭國公府必是躲不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清算,鄭家人死了就死了,可靜兒該如此自處?

裴景誠便在心裏盤算著去江南買下一處宅子,那時便偷偷把蘇和靜救出來,將她送去江南,自己時不時尋些由頭去江南住個一兩個月。

江南天高地遠,他們也再做上一對神仙眷侶般的夫妻。

如此想著,裴景誠便忍不住喜悅了起來,雖被她擁著入睡的人是芍藥公主,夢裏念的卻是端莊嫻雅的蘇和靜。

*

不管京城外頭傳起了什麽樣的風言風語,蘇和靜每日裏與鄭宣說笑玩鬧,閑時再去郊外的莊子上過個夜。

日子也稱得上是不亦樂乎。

如今腹中的胎兒已過三月,蘇和靜有孕的消息也大肆傳揚了出去。

宮裏的崇明帝與太後娘娘率先送了禮來,什麽南海珍珠,織錦蜀錦,並些養胎滋補的名貴藥材,皆像流水般地被抬進了清月澗。

鄭國公也大手一揮送了處私宅予蘇和靜,並道:“好生養胎,府裏的事都讓你二伯母操勞。”

蘇和靜聽著隱隱察覺出些不對勁的地方來,卻也沒想深出想去,她如今懷著身孕,很不必去勞心操神這些庶務。

安平侯府知曉了蘇和靜懷了身孕後,隻讓小廝和婆子們送了些藥材來,別的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好在蘇和靜對自己的娘家也無什麽期盼,每日隻優哉遊哉地養胎度日。

老太太曾氏得了這消息後,心情大為舒暢,一口氣喝下了兩碗苦藥不說,還讓婆子們扶著下地去小佛堂念起了經。

蘇和靜便由鄭宣陪著去了延禧院,讓老太太好生瞧了瞧,老太太的神色便愈發鮮活,氣色也好轉了不少。

大長公主自來皆住在公主府裏,如今兒媳有孕,她竟也願意住在鄭國公府兩日,省得兒子兒媳兩頭跑。

又過了半個月,恰逢大長公主四十大壽。

大長公主本不是個愛鋪張的性子,可因著前段時日太子明晃晃的針對和鄭宣被擼下官職一事,她便有心要替兒子兒媳爭一口氣。

這一回公主壽宴,便擺在了鄭國公府內。

大長公主親自進了趟宮,與陛下跟前說了要大半壽宴一事,崇明帝自是喜聞樂見,賞下了無數珍寶異玩不說,還讓人將太子喚進了宮裏。

崇明帝的意思是,讓太子這個儲君代替他去赴宴,也好給大長公主這個姑姑撐些顏麵。

太子心裏的怒火翻江倒海,麵上卻是利落地應了下來,先頭父皇撤了鄭宣的職務,已是明晃晃地站在自己這頭的意思。

這些許小事他便不甚在意了,左不過是去鄭國公府現個----/依一y?華/身,說兩句漂亮話罷了。

太後對自己這個女兒多有虧欠,當初她將庶妹的兒子養在膝下,一力扶持著他登上皇位,卻不知曉他是何時對自己的姐姐存了那樣罔顧人倫的心思。

待她發現時,再將大長公主嫁去鄭國公府時,已是為時晚矣。

宣兒的身世的確有些可疑的地方,可她曾私下問過晴兒,晴兒隻沉著臉不答,眼裏盡是失望之意。一來二去間,太後也不敢再問。

既是女兒要大張旗鼓地辦壽宴,太後便也從私庫裏尋出了不少名貴陳設,連那架皇後來討要過的百鳥朝鳳屏風也送去了鄭國公府。

因著宮裏的主子們特地給大長公主撐場麵,京裏的世家大族們也不敢不給皇家這個顏麵,便都備了厚禮來赴宴。

壽宴當日,大長公主將蘇和靜的座位安排在了她的身旁,與旁的貴婦們相商時,總不忘引著蘇和靜多說些話。

在場的貴婦們哪個不是人精,一瞧便知這安平侯的嫡女是得了大長公主的心。

蘇和靜如今已坐穩了胎,陪著婆母交際一番也算是遊刃有餘,隻是到底是雙身子的人,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便露出些疲態來。

幾個眼尖的貴婦瞧出了她素白臉上的疲憊,便笑著道:“懷了身子的人總容易累些,也不知世子妃這肚子是幾個月了?”

蘇和靜羞赧一笑,溫和有禮地答道:“已是過了頭三個月。”

大長公主也笑眯眯地望向兒媳的肚子,鋒利的眉眼忍不住柔和了幾分,道:“前三個月我那兒子是日日夜夜地陪著,連丫鬟也湊不到跟前去。”

竟這般疼寵這嫁過人的世子妃?

幾個貴婦聽後麵麵相覷了一番,心裏都劃過了同樣的驚訝之色。

大長公主瞧見了她們臉上的神色,便笑著說道:“別說是不讓丫鬟們伺候了,我那兒子連別的地方也不願去,隻每日守著我這個兒媳婦,就怕她一時身子不適丫鬟們照應不過來。”

世家大族伺候的下人們已是數不勝數,又如何會有照應不過來一說?

一貴婦與大長公主關係匪淺,便順著她的話頭說道:“世子妃已有孕三個月,世子爺還沒搬到外頭去?也沒人伺候著?”

蘇和靜羞紅了雙頰,隻由著婆母在外人麵前吹噓她與鄭宣之間的“恩愛”。

她知曉這是婆母要給自己做臉的意思,這場壽宴,也是她真正融入京城貴婦圈子的開端。

“我那兒子是個牛犢性子,身邊連個母蚊子都不曾有,更別提是搬到外書房去過夜了,那簡直是要了他的性命。”大長公主臉上掠過幾分快意,瞧著那些貴婦們愈發驚訝的臉色,心裏更為熨帖。

蘇和靜聽得心頭發麻,雙頰便羞紅得如騰雲偎霞一般,握著茶杯的柔荑都冒出了些汗水。

貴婦們便又順著大長公主的話奉承了蘇和靜一般,心裏對這個二婚的世子妃又多了幾分尊重。

芍藥公主雖坐在大長公主下首,卻也隻含笑聽著大長公主吹噓自己的兒子和兒媳,並未搭上任何一句話。

她心裏不信,這蘇和靜起先還嫁過人,鄭小公爺又素來是個眼高於頂的人,又怎會對她另眼相待?

這不過是大長公主在為自己的兒子兒媳打腫臉充胖子罷了,看來這鄭國公府果真是黔驢技窮了。

太子現身後,這場壽宴的氛圍又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他彬彬有禮地向大長公主祝了壽,並大手筆地送出了一匣子東海明珠。

稍事休息後,他便回了東宮,大長公主也未曾出言相留,既是相看兩厭,大麵上兒過得去就好了。

蘇和靜坐的久了,腰部便有些酸澀,大長公主多瞧了她兩眼,便悄悄說道:“即是累了,就去耳房內休息會兒罷。”

蘇和靜也不逞強,便由丫鬟們扶著去了花廳西邊的耳房內。

此刻的鄭宣正在男賓處待客,雖則擔心後院的蘇和靜,卻也隻能讓人去探聽一番消息,若是蘇和靜哪兒不舒服,便讓人去請太醫來。

裴景誠在宴席上言笑晏晏,卻總是在無人處不住地拿眼神去瞥鄭宣,見他精氣神甚好,且麵上一副如沐春風的快意模樣,心裏便止不住又酸又妒。

特別是當他聽聞了蘇和靜有孕的消息後,心裏的酸澀漫到了頂點,幾乎要吞噬他那所剩無幾的理智。

靜兒怎得就懷了身孕?

他都沒做到的事兒,鄭宣憑什麽這般快意?

裴景誠攥緊了手中的酒杯,隻恨不得將不遠處鄭宣那張素白俊朗的臉砸個粉碎。

他好容易壓下了心中的妒恨,卻聽得角落裏兩位書生竊竊私語之聲。

“那世子妃從前可是嫁過人的,聽聞還三年未有身孕,怎得如今這樣快就懷上了?”

“別是前頭那個有什麽隱疾罷。”

“我估摸著許是如此,可見還是世子爺龍精虎猛。”

裴景誠氣得臉都綠了,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他隻恨不得將這兩個書生痛打一頓,可又不能在鄭國公府上鬧事。

故他隻能憤然離席,往另一處院落走去。

他並未帶任何隨侍的小廝,隻快步走到鄭國公府的回廊上,心頭的理智因憤怒而嫉妒燒的所剩無幾,如今眼裏心裏都隻剩下了蘇和靜這三個字。

疾步走著,也不知為何來了花廳,一聽見花廳正中央女眷們說笑的聲音,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怎得如此失神,竟差點要擅闖女眷們所在的花廳來問一問蘇和靜,她究竟心裏有沒有鄭宣。

他自問自己是不想與蘇和靜和離的,本以為蘇和靜心裏或多或少也該留著自己的一寸之地,可如今他卻不確信了。

裴景誠理智歸籠,心裏酸澀得不成樣子,神思也回到了從前他與蘇和靜未曾和離的和睦回憶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不相信蘇和靜當真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將他忘得一幹二淨。

即便她懷了鄭宣的孩子,說不定也不是她心甘情願委身於人。

如此想著,裴景誠的心裏便好受了許多,他也不想著硬闖花廳了,正欲轉身之際,卻瞧見前頭的耳房外立著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分明是蘇和靜的心腹丫鬟冬吟,此刻她正候在廊下打盹。

裴景誠忍不住往耳房投去目光,方才走到耳房外的六格棱窗外時,便隔著窗聽見了裏頭他魂牽夢縈的清麗聲音:

“宣一是個小氣的,怎肯睡到外書房去?”

裴景誠腳步一頓,那顆心好似被人放在油鍋裏滾過一遭一般。

前頭正在打盹的冬吟瞧見男子的錦靴逼近了她,下意識地便以為是鄭宣來了,她便欣喜地說道:“世子爺,您總算是來了,世子妃她可念叨死您了。”

話未說完,她仰起頭一看,卻與裴景誠冰冷徹骨的眸子四目相撞。

裏頭的蘇和靜聽得冬吟的話,便急急忙忙地從炕上走了下來,一邊笑著一邊就要走到外頭來迎接鄭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