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隨母親上班,母親剛好調到廚房工作,我坐在門口,飯堂開飯了,好多工人都來打飯,有一女人竟然有意無意和母親吵鬧:“我這份飯怎麽那麽小?是不是偷偷留給你的野種吃,混男人的女人,怎不多生幾個野種出來?”含沙射影地說盡母親壞話,用手指著母親吵得厲害,母親據理力爭,看見母親被欺負,我咬牙切齒對那個女人說:“不要罵我媽媽”上前拉著她衣服,仇恨望著她,腦海閃著念頭,若果我是男孩,會上前狠狠揍她,保護媽媽,一定打死這個壞女人。仇恨的傷感日漸增加,逐步意識到自己是何等的無能為力,內心無法理解,更不知該怎麽辦?這一幕幕激起心中潛伏的恐懼、畏縮。那女人突然一手把我推開:“你去死吧,小小年紀就這麽凶狠,想打架嗎?是你這臭**叫你這樣做的嗎?都是一個臭坑出來的臭草,怎會是好人。”我被推到門角內,雙手抱著頭,身體顫抖。

隻見那女人用一隻裝有熱開水的碗向我潑來,母親驚叫一聲,用身體護著我,熱開水濕了母親的衣服,母親實在忍不住了:“孩子懂什麽?她才五歲,有什麽事衝著我來,一個大人欺負一個孩子,算得什麽?你還有良知嗎?真卑鄙無恥。”“什麽?說我卑鄙無恥,是誰去勾三搭四的,搞個野種出來?犯賤。”那個女人惡狠狠地瞪眼,看到此情景,憤怒伴隨著陣陣的哭泣,凡是中傷我的包括家人,都會憎恨他們,這種教訓到底要汲取多少?從此以後,我幼小的心靈便紮下仇恨的種子。

母親可慘了,在工廠常被欺負,回到家又被居委會叫去受審,街坊、部分人都看不起母親,投來的都是些雜亂不堪的壞話,讓母親喘不過氣來,感受更深的痛苦,她變得憂鬱、冷漠,對我有時候也不聞不問,人更加深沉,失去原有的風采與美麗。隻有萬姨他們才會對母親好,我忍不住問母親:“媽媽,為什麽我們會是這樣的?你告訴我嘛。”母親總是那句子:“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自然就會明白的”母親從來就不去理會別人是怎樣的眼光,隻顧做好自己,盡量避開麻煩,這點我很佩服。能忍!

這天,萬姨在家門口摘菜葉,我走上前去“萬姨,我好怕,總是被人罵,為什麽我不能像你們一家那樣開心快樂?”“小孩子不懂事,總然之,你媽媽不是壞人,你信萬姨說的就是啦。”然而,因為沒有完整的家,沒有一家人同心同力去麵對困境和解決困難,我覺得自卑,覺得環境實在令人可怕。由於哥哥下鄉,姐姐在工廠,母親上班,家裏的雜務事,做飯、挑水,劈柴、清潔都由我一人承擔。整個迎東街隻有安老院路口設的自來水,挑水的人比較多,所以要排隊等候,那時候是二分錢一擔水,兩個鐵桶裝滿為一擔,我年紀小,挑不動,一擔水分二次挑,常被收錢的婆婆說我狡猾,挑半桶水時超過半桶。

我光著腳板去挑水,腳都磨損了,一日,羈仔看見了問:“你幹嗎不穿鞋子?看你的腳都出血了。”“我的鞋帶斷了,穿不了。”我把鞋子拿給羈仔看,羈仔將鞋子看了後說:“我這就幫你補補。”“你會嗎?”“我看見媽媽是這樣補的。”於是,羈仔找來媽媽從建築工地帶回的鋸片,放到燒著的柴火裏,等鋸片烘熱後,將斷了的塑膠鞋帶兩邊搭好,通過鋸片的熱度熔沾上,“好了,補好了,穿上吧。”“你真行!羈仔!”想不到羈仔這時候已有這種思維能力了。這時候,天空暗下來,不一會下起雨來了,越下越大,我實在不想動了,於是就用鐵桶放在瓦麵上流下的雨水裝著,裝滿了就倒入水缸裏,當作自來水,媽媽下班回來,發現水缸的水有好多瓦麵流下的雜質,奇怪地望著我,我低下了頭來不說話,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看穿,她隻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安老院旁邊住著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她也在這裏排隊挑水,她穿的衣服是罕見的“的確涼”透明花布,吸引很多人的眼光,我每次看見她真羨慕,她月亮彎的眉目,黑溜溜的大眼睛,白白的皮膚,好整齊的牙齒,說話的聲音甜甜的,微笑時,臉蛋兩個小酒窩含有淺笑的神情,看見她,我不由神思飛附到她身上,盼望自己快快長大,像姐姐那樣漂亮,穿著光鮮靚麗….

那天哥哥下鄉回家休息,也不敢到處亂走,隻是躲在家中看書,我在哥哥的旁邊看著:“哥哥,你這次回來帶了好多書,這本我可以看嗎?”書卓上放著一本連環畫,哥哥驚訝地回過頭來:“丹丹也想看書嗎?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的,我想看好久了,隻是不懂字,但我可以看圖畫裏的人物,哥哥教我看吧,看了給我講故事。”我瞪著圓圓的一雙眼,從此,哥哥回來休息就和我講故事,教我讀書寫字,我適應能力還好,容易明白,學得也快,寫得也快,懂了很多字,能看簡單的圖書了。哥哥是痛愛我的,他向我講述的優美童話和民間傳說故事,這些給了我最初的愛,父親是無法給予的,讓我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多了愛的溫情,也給了我成長生活的勇氣和愛的力量。

自哥哥教會我看書以後,我第一本看的書就是前蘇聯的作家高爾基作品《童年》那年我5歲了,盡管我隻有五歲,但已經是家裏的重要一份子,我常到姐姐工廠裏把按月分發配的木柴擔回來,那雙小手搬弄著木柴和竹子,磨傷了,都不知道痛是什麽?工廠的大人們看見了都稱讚我:“這小孩子真能幹活。”我聽得樂壞了,終於第一次聽到別人的表揚,最起碼,不至於整天聽到媽媽工廠裏的人說我是個野孩子等壞話。姐姐的工廠有好多雜工做,我和小惠有時候都去做雜工,可以領多少工資來幫補家用,有削竹子做香骨和元寶紙的,用來上香燒的紙錢。母親有時候拿回席草,讓我編織草席子,我有時和羈仔玩樂而忘記了編織席子,母親就說我隻顧著玩,羈仔不忍心我受罰,走來幫忙我,用大大的木棍錘平席草。

這天,我和小惠到姐姐的工廠做雜工,路過北城閣的一間幼兒園,我們望著許多小朋友坐在教室裏上課,我傾慕他們可以讀書,唱歌、跳舞。媽媽沒有錢讓我上幼兒園,再說家庭也成分不好,更沒有資格讀,有時候我說謊做雜工,而偷偷地走去幼兒園,站在圍牆邊偷聽小朋友上課、唱歌、跳舞。自己在一旁學著跳、學著唱。回到家的時候,嘴裏情不自禁哼著兒歌。連哥哥也發現我有所不同:“丹丹好像學會很多東西的?怎會唱歌跳舞呀?”於是,我將去幼兒園的事告訴了哥哥:“哥哥:我有時候偷偷地去幼兒園看小朋友們上課的,我記住他們是怎樣唱和怎樣跳的。”哥哥說:“丹丹什麽時候學得那麽聰明能幹,能讀免費書了。”我和哥哥哈哈大笑起來…..

哥哥知道我愛好後,就引導我去看更多的書,盡管我識的字不多。有時候,我將哥哥講的故事,講給容容聽,因為我和容容都愛坐在瓦麵上對著圖書看。哥哥不在的時候,我就和羈仔他們一起,哥哥回來了,我就呆在家裏繼續學寫字,哥哥還教我音樂,如何去學音樂和聽音樂,哥哥對音樂是特別喜歡,他不知從那兒弄來的唱機,那年代應當說是留聲機吧,還有厚厚的唱片,有許多針頭,每一次唱完了,就扔掉針頭。這天,我對哥哥說:“隻聽一次就把針頭扔掉了,那針頭還很尖銳的,這不是太浪費了嗎?”我好奇地問,“是的,用過的,是不能再用了”“好可惜呀。”我望著一大堆的針頭歎息著….

這次休息,哥哥又帶回來了一把小提琴,嘩…哥哥拉起小提琴的聲音真的好好聽呢,不過還不夠功夫,有時拉得斷斷續續的,看見他很認真的樣子,我問:“哥哥,你是從那兒得來的小提琴?”“是朋友那兒借來的,丹丹你也可以學呀。”“是嗎?哥哥你教我?那麽我就嚐試學學啦。”於是,我又開始學小提琴,學著最起碼的音符,那年我6歲了。

我不但學琴還學著畫圖畫,這時候,我開始有自己的夢想了,長大要當一名歌唱家,有音樂伴唱。但更多的時間是讀書多,喜歡聽哥哥品書中人物,隻要他在家,就自然和我講故事,還教我如何聽收音機裏的音樂故事。就這樣,我受哥哥的熏陶,陶醉於他給予的文藝作品和音樂小天地。

哥哥用積蓄的錢買了一台手風琴,他不在的時候,我就偷著玩,手風琴好重呀,放在大腿上,雙手總是拉得笨笨的,對哥哥的東西,我每一樣都學,記憶接受能力特強。至於姐姐既沒聽她說過一句聰明的話,也沒聽她說過一句粗糙的話,很少和她聊天,話也不多,她回來吃飯之後就回工廠,哥哥不同,從他思想裏灌輸了文化知識和音樂的樂園,我常在房間偷看哥哥拉琴時所投入的感情,他如此投入也代表他的情感世界。閑時他也會和我下棋娛樂,這些全是他教的,但是我輸的多,我們都很實際,不會讓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