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一把軒轅按住，說：“我已派人打探過了。叔均騎著你的白馬回到了酆氏國，人好好的，比原來還壯實。那條花蛇也夠悲壯的了，你就饒了它吧！”她見軒轅鬆了口氣，便扶他倒在臥榻上。“告訴你個好消息，嫘姑生了個大胖小子，…”

“你說什麽？嫘姑生了個兒子？”軒轅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下跳起身來，搖晃著素女的肩膀問。

“那還有假？”素女說，“可把西陵國王老兩口樂壞了，給外孫起名叫昌意。國王還發話說，這孩子歸他養活了；隻要留下昌意，嫘姑願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走多遠都行。這不，嫘姑生下孩子不到十天就離家出走了，他們也不去找。…”

軒轅吃驚地說：“怎麽？嫘姑一個人出走了？那怎麽行！”

“你放心，嫘姑不會孤單，有人比你還關心她。”素女又拉他坐下，故作神秘地說。

“誰？”軒轅催問。

“就是那個三郎叔均唄，還能有誰？”素女說，“聽說嫘姑還送給三郎一隻玉鐲做定情物，兩人一個騎白馬，一個騎著左徹的大黃牛，就這麽雙雙出遊了。”素女說完，看一眼軒轅的反應。

“我舅舅他們呢？”軒轅關心地問。

“左徹迷上了農桑。”素女說。“他往來於西陵國和流黃酆氏國之間，督促你那些牧羊子弟養蠶種地，倒也沒有要走的跡象。”

“好，好，我們爺倆想到一塊去了。”軒轅會心的一笑，一頭倒在臥榻上。

“虧你還笑得出來。”素女自顧自地說，“這事傳的可熱鬧了。鄉裏鄉親的都說，人家倆從小青梅竹馬，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要不是有個外來人插這麽一腳，早就該辦喜事了；這不，最終還是湊到一起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軒轅的鼾聲打斷素女的羅嗦。他早已進入夢鄉，疲憊的臉上掛著微笑。素女尷尬地說：“這人真怪。他的女人跟人跑了，竟然還能睡得著！”

青城山有個丈人崖，背山麵水，下臨絕壁，這裏便是寧封開爐鑄劍的地方。據說寧封是一隻千年封狐精，誤吞了燧人氏的遺物火鐮石，變成人形，能口噴真火，可焚玉石。那火鐮石本為炎帝收藏，當初火種難覓，常用來點火燒山，以便開荒種地。後來取火之物漸多，便不再輕易動用，閑置於舊居古洞穴中，被封狐吞食。當時有人勸炎帝殺狐取石，以絕後患；炎帝不忍，便為其取名寧封，命他利用噴火專長，在丈人崖建窯製陶，為利百姓。寧封不負重托，所製陶器譽滿天下，盛行一時，也深受曆代炎帝器重，被呼為寧封丈人。（1）後來各地製陶業競相發展，其中不乏推陳出新、後來居上者；而寧封預感天下有變，便欲改行鑄劍，以應天時。

一日午夜時分，寧封坐在丈人崖上仰觀天象，準備擇日開爐。但見繁星滿天，銀河闌幹，神秘的天穹使人感到想象力的匱乏。此時，忽然天光大亮，一顆流星劃破夜空，直向頭頂飛來。寧封預感奇異事件將要發生，端坐不

動，靜觀其變。

那流星夾風帶火，在爐窯口上三起三落，然後穩穩落入窯中。寧封明白，他已受上天委托，要鑄一把威行天下的寶劍。他從申彌國取來遂木之枝，配以黑金作為燃料，每日噴火助燃。那遂木乃遂人氏最初鑽木取火之木，爐內焰火熊熊，一燒就是十年；但隕石隻紅不熔，了無聲息。寧封認為並非火候欠缺，而是時機未到。因此，他不急不躁，*作不懈，以待天時。

在開爐十周年記念日的那天淩晨，寧封在爐前打了個盹，夢見一位天神通知他說，今日事主不遠千裏前來提貨，天庭責成你務必在落日前起窯，按標定成色奉上天黿劍。驚醒後，他急忙登上爐頂觀察，發現隕石開始熔融，並不時閃現光芒。寧封暗想，成功與否，就在今天。

卻說軒轅在素女的精心護理下，感覺體力已經恢複。他的第一個願望，就是去拜訪寧封丈人。因天氣炎熱，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時，素女才帶他走出穀口，來到一個深水潭旁。素女告訴他，水潭對麵就是寧封丈人崖，繞過水麵就到。

火紅的夕陽照耀著寧封丈人崖。崖上有一爐窯，煙火衝天。一位老人跳上爐頂，在煙火中上下浮動，觀察窯中情況，並不時張望西下的太陽，顯得十分焦急。素女告訴軒轅，燒窯的老人便是寧封。

落山的太陽隻剩下半張臉。軒轅和素女揪心地瞅著在煙火中受煎熬的寧封。此時，忽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我來啦！”隻見寧封丈人通體紅光四射，縱身躍入窯中。

軒轅大驚失色，拔腿就要奔過去；隻聽“轟”的一聲，整個丈人崖大火突起，變成一座火焰山。他剛停住腳步，就看到爐窯連帶著半個山頭崩飛了，磚石瓦塊飛上半天，巨大的聲浪和氣浪把他倆仰麵掀倒在地。一條火蛇從火海中升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圈，一頭栽進麵前的水潭中。潭水沸騰，蒸汽堆雲，平靜的水麵湧起巨大的波濤，迅雷不及掩耳地撲上岸來，將軒轅和素女吞沒。

浪頭退回，素女拉住軒轅正要爬起來，發現一柄寶劍靜靜地躺在他倆中間，兀自散發著蒸汽。軒轅下意識地一手摁住劍鞘，正要撿起，忽見一條大花蛇從水中鑽出，一口咬住劍柄。軒轅伸手去抓蛇頭，蛇的禿尾巴夾帶著一股剛烈之氣撲麵掃來；軒轅騰身躍後一丈，躲過襲擊。再看手中，卻隻剩下了一隻劍鞘。

軒轅望著湖水發怔。“寧封丈人用生命鑄就了一把劍，世上罕有啊！”他遺憾地喃喃自語。

“那條花蛇我好像見過。”素女說。

“就是它。”軒轅肯定地說，“它搶走了不死藥，又與我爭搶這把寶劍，不知究竟是什麽來頭，也不知它到底是為什麽。”

一條釣竿把絲線甩到深潭中間。執竿者是位老者，飄然而立，儼然一位釣翁。他是神仙紅崖先生。

“洪崖師父！”素女興奮地呼喊。

紅崖擺擺手，不讓素女吱聲；口中念念有辭：“天黿劍，天黿劍，你投錯了主，上錯了船，快快咬

住我的紅崖鞭，紅崖度你見天黿。”

有魚上鉤。紅崖用力一甩，卻釣出了一把寶劍，一條斷尾花蛇死命地咬著劍柄，情急之下一口把劍吞進肚子裏，懸空吊掛在水麵上。花蛇忽然變粗變長，把釣竿墜成弓形，重又鑽入水中，竟把紅崖拽了個趔趄。紅崖不敢大意，像遛魚一樣舉著鞭來回走動，口中重複著那套說辭。花蛇時浮時沉，翻騰跳躍，與紅崖先生較勁。

“哎，我說這位壯士，你聽我老人家說句話吧。”紅崖對著湖水數落道，“你也是有頭有麵的角色了，幹嘛幹起偷雞摸狗的行當來啦？這事要是傳出去，你以後在江湖上還怎麽走動啊！天黿劍可不是尋常物件，又不是自己的，窩在肚子裏會傷脾胃的。你要是確有急用，向天黿借一下不就得了，相信他也不會那麽小氣。”

紅崖自言自語，羅裏羅嗦，軒轅和素女似懂非懂，相視而笑。花蛇忽然探出水麵，弓起身子一挺，天黿劍如箭一般從口中射出，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圈，鑽進軒轅手持的劍鞘中。紅崖收起長鞭，起在空中。

“師父！”素女張開雙臂呼喊。

“專心演習琴瑟之音，莫要三心二意，就是你此生至善至美的歸宿。”紅崖的聲音漸去漸遠，消失在暮色裏。

風平浪靜，對岸的餘火把山水照得通明。軒轅拔劍出鞘，沒有出現意料中的寒光閃閃、劍氣*人的景觀；看到的是一把色呈紫黑、體重刃鈍的奇異兵器，劍身上刻著一隻龜龍圖案，也稱作玄武，那是天黿星座的標誌。“這是天降寶物，可叫做天黿劍。”軒轅欣喜地說。

“聽洪崖師父說話的意思，好像你就是天黿嘞！”素女說。

軒轅笑笑，不知可否。

翌日，晨曦映出軒轅舞劍的身影，風掃落葉，雲卷長空。素女靠在岩石上笑吟吟地觀看。軒轅舞到高興處，忽然“嘿”的一聲呼叫，不見了身影；卻見一隻龜龍起在空中，從口中噴出一道電光，直射一塊突出山體的岩石，岩石應聲崩飛。素女正看得眼花繚亂，軒轅忽然站在了她的麵前，來了個慢動作的收式。

“這把劍就像給你定身打造的一樣，練劍時人劍合一，威力無窮，”素女盯著軒轅的眼睛說，“說不定你真的就是紅崖師父說的那個天黿了。”

“我就是那個發明大車的凡夫俗子軒轅。”軒轅說，“仙人們硬說我是天黿，你知道嗎？天黿究竟是個啥模樣？”

“我知道。”素女狡黠地說，“就是不能告訴你。”

“你不說也罷，我也不想知道。”軒轅說。“…哦，對了，聽說紅崖仙人道行無邊，你稱其為師，一定跟他學到不少東西吧？”

“他隻輔導我彈琴；”素女說，“劍術之類的武技我隻看不練，師父也不說教我。”

注（1）《列仙傳》（卷上）：“寧封子者，黃帝時人也，世為黃帝陶正。…封子積火自燒，而隨煙氣上下，視其灰燼，猶有其骨。時人共葬於寧北山中，故謂之寧封子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