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

聲響起的時候,我反而鎮定下來。

打開門,蕭程在門外,臉色仍是跟那天一樣,不怎麽好看。

我對他笑一笑:“來了?”

他走進來:“什麽事?”

“蕭程,我想和你談談。”

他明顯地開始緊張:“談什麽?不能在電話裏談?”

“我……”

“啊!成雅,你的陽台上風景很好啊。”他看也不看我,走去陽台。

我跟在他後麵:“蕭程。”

他在陽台上站定下來,伸開胳膊,支住那一圈雕花欄杆:

“嗯,舒服極了!”

我忍不住提醒他:“都是鐵鏽啊!”

他勉強笑起來,那份燦爛卻根本沒傳到眼睛裏去。

然後伸手抱住我,胸膛貼著我的後背:“成雅,幹脆我們的婚禮就在這陽台上辦,露天的,好不好?”

我被他說的心裏一酸,突然的,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蕭程……”

“別請太多人,反正回到家,爸媽肯定要請那些不相幹的,咱們自己這一次,就請些最好的朋友,好不好?請柬我都想好了,做成光碟,就是那種,最後會鬼聲鬼氣地來一句‘你好,此光碟任務已完成,將在十秒之後自行銷毀,請回避’,保證把他們嚇的!哈哈哈。”

男孩爽朗的笑聲就在耳爆我閉上眼睛:

“蕭程,你聽我說。”

“哎,新婚旅遊你想去哪?新馬泰會不會太像暴發戶了?去歐洲,怎麽樣?要不去澳洲,看袋鼠?”

“蕭……”

“婚紗你想穿中式還是西式?要不這場咱就別穿什麽婚紗了,你還是穿你那身,就那身藍裙子,可漂亮了,就跟小仙女似的,我跟別人介紹,這是我女朋友的時候,他們眼睛都放光,我倍兒有麵子!”

“……”

“不過你要是想穿婚紗,我就陪你去訂,隨便你,你說了算,好不?”

陽光明明是照在我們背上,為什麽我被刺的睜不開眼?淚水滾燙的,滾燙的在眼睛裏翻騰。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聽著蕭程在我耳邊喃喃的,不停的講述著他的各種構想。

他這樣的狀態,活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孩,要不斷的說出來,說出來,才能稍稍平複一點恐懼。

可是蕭程,我明知道我將說未說的話就是驚嚇你的那個鬼,卻不能不讓它們再次出現。

否則否則,我這個人,連我自己都不免唾棄。

我終於還是在他懷中轉過身,打斷他:“蕭程,你能不能,聽我說?”

他怔一下,卻還適做輕鬆地笑出來:“你說什麽呀?你老公我都想這麽周全了,你不用說了。”

“蕭程,昨天……”

“昨天?昨天你幹嗎了,逛街了?買了什麽?”

“不是,我……”

“哎呀,成雅,我餓了,咱們出去吃飯吧。”

他鬆開我,拉住我就往房間裏賺我在他身後尖銳的喊叫一聲:

“蕭程!”

他停住,兩秒之後回頭,我終於看清他的神情裏,那些偽裝的情緒都統統不見,隻有恐懼,裸的恐懼,以及慌亂。

他猛地用胳膊把我勒緊:“成雅,別說,求你別說,好嗎?”

“可是,我昨天……”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管你昨天做了什麽,前天,前天是我不好,不該和你吵,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終於洶湧地流出來,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原諒我,蕭程,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

他全身僵住,終於慢慢放開我。

“終於還是說了,成雅,你就這麽……這麽……想和我分開?我這樣,你還是說了?”

他遲緩地說,語調裏沒有任何情緒:“你真夠狠的,成雅。”

我難過地看著他:“蕭程,昨天,我和……”

“別說了!”他暴喝一聲打斷我。

“我……”

“叫你別說了!”

蕭程捏起的拳頭上,青筋一根根暴跳出來:“成雅,你就這麽等不及嗎?你才知道真相幾天,嗯?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迫不及待,你是不是現在等我一轉身,馬上就要打電話約他出來?是不是?你說!”

我:“不是,蕭程。我,不會再和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你,或是林哲,我都要不起。”

他怔了怔:“……你不是為了和他在一起,才跟我提這個?”

我苦笑,其實我放縱自己和他發生關係的一瞬間,我們之間的一切可能性,就再也不複存在。

我最珍視的感情,我怎能容你那樣卑賤的活著?

“那是因為……宋家兄妹?”

我依然,我又不是慈悲聖母,哪裏肯為了別人的幸福放棄自己的?

“那為什麽,那為什麽?我有什麽地方,出了錯?”

“沒有,沒有,蕭程,你很好,真的,是我的問題。”我溫言說道。

蕭程一把捏住我的肩:“那你憑什麽,用你自己的問題,懲罰我?”

我凝視著他:“蕭程,你不累嗎?愛一個不能一顆心全部給你的女人,讓你成天提心吊膽的女人,你不累嗎?”

“我累是我的事,我樂意。”

“可我累,蕭程,我說服自己,要好好愛你,真的。”

“你做到了不是嗎?你做到了。”

“我也以為我做到了。”我隻能這樣,冷酷地說。

他似乎被我這一句話擊倒,鬆開手,隻悲哀地看著我。

很長時間之後,他才開口,是盡量壓抑的語調:

“成雅,我來的時候就想,這女孩壓根不愛我,我幹嗎呀?我是不是犯賤啊!她要是跟我提分手,我就痛痛快快答應唄!想著想著竟然還滿輕鬆,可你真的一臉嚴肅跟我說要談談的時候,我的心裏,突然就慌的一點主意都沒有了,隻有一個念頭,我絕對絕對,不願意放手,真的,成雅,我不能放開你,否則,其他的一切,對我,還有什麽意義?”

“成雅,我的確是犯賤,我在說那些廢話的時候,一直在告訴自己,別讓你開口,用什麽辦法,也別讓你開口。”

“可你還是說了,這麽堅決,一點猶豫都沒有,我真的,隻是你寂寞時候的安慰,是不是?你對我,從來隻有義無情,是不是?”

我緊咬牙關,默默無語。

我怎麽能說,我若從來對你無情,不如把前塵都放進心裏,當什麽都沒發生,盡管明知道自己不能心無旁騖,卻還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情意?

我可以這樣做的,我要不到寒江雪,至少可以享受花月夜。

可是這樣,我的男孩,我情何以堪,你情何以堪?

他看向我:“成雅,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再也沒有一點留戀?”

我的指甲深陷進肉裏,搖。

“嗬。”他竟然微笑起來,向我湊過來,我以為他要吻我,正要往後躲開,他卻偏過頭,拉開自己的領口,對我說:

“那麽,咬我。”

“你說什麽?”

“你說過,如果有一天我賺之前也要給你咬一口,現在,來吧。”

“不,蕭程,你……”

“咬深一點,成雅,給我留個紀念,最好把我的喉嚨咬穿,來,我的小吸血鬼。”他黑亮的眼睛抬起來,閃著瘋狂的光芒,嘴角彎起嗜血的笑容。

我手腳發軟,心底處湧出無奈的冰涼:“蕭程,你別這樣。”

他仍是笑著,卻有眼淚流下來:“成雅成雅,你連留個紀念給我,都不肯嗎?”

他伸手,把我的頭摁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血管就在我的嘴唇下,輕微地跳動。

就這麽靜止了幾十秒的時間,我感覺他的肌膚漸漸涼下去,不由心慌:

“蕭程,蕭程……”

他突然轉頭,猝不及防的,吻上來,輾轉又粗暴。

我往後躲,卻被他固定住。

他的氣息在噬咬我時,越來越不穩,最終有極沉重的呼吸打到我臉上。

我愕然,這個男孩子,他在吻我的同時哭泣。

“成雅,成雅,我愛你。”

我的喉嚨酸痛,輕柔地說:“傻瓜,我有什麽好。”

“我愛你。”

“我又不漂亮,又不聰明。”

“我愛你。”

“我對你很壞啊。”

“我愛你。”

“我甚至不能全心全意對你。”

“我愛你嗬,成雅。”他歎息一聲,這次的吻,溫柔許多。

我茫然的讓他抱著,手攀在欄杆上,以最無助的姿態,接受著他的熱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我抬頭看天空的浮雲,想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句俗語。

不知道到底我是蕭程的克星,或者他是我的克星。

清晰的隻是,這份絕望的糾纏裏,在哪裏還有,逃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