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清泉 星星和玫瑰

安斯年和鹿圓回到了懸崖頂的那棵樹下,他們坐在懸崖邊,小腿在令人驚懼的高空中晃晃悠悠,來回劃過的軌跡像落地鍾的鍾擺那般優美。

兩人坐在一起,安斯年的肩膀和鹿圓緊貼著,像粘了強力膠水似的。在他們底下,是西伯利亞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像一大塊鑲嵌在大地女神額頭的漂亮翡翠。

此時已是黃昏日落時,薄暮冥冥,男孩和女孩身後的天空已是暗藍色的灰,有一種靜謐的深沉。而在安斯年和鹿圓的眼裏,西方的蒼穹還殘留著介於暖黃色和血紅色之間的光亮,傍晚的太陽朝著遠方的大地墜落,似乎恨不得一口氣藏進林海之中。

“真美啊。”安斯年看著落日,感慨道,“太陽正在死去,燃燒著死去。”

“可是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鹿圓瞥了他一眼,眼裏反射出了落日餘暉的亮光。

“或許吧,如果太陽永遠不會落下就好了,時間將在這一刻凝固。”安斯年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想和你談談有關愛德華先生和伊甸城堡的一些事情。”

“嗯,說吧,從亞特蘭蒂斯回來之後,你就一直憋著什麽想說。”鹿圓盯著他,驀地粲然一笑,“別吞吞吐吐的了,我雖然不太擅長安慰人那種事,但我也許是個很好的聽眾呢?”

“和聽眾無關,我想說的事本就發生我們之間。”安斯年撓了撓頭,認真說道,“在亞特蘭蒂斯,我幫白月光找回愛麗絲的時候,他也幫我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得到的其中一個消息,是關於伊甸城堡的。”

“嗯,繼續說。”

“伊甸城堡,或者說深藍孩童小時候的記憶,是發生愛因斯坦缸中之腦內部的計算模擬。”安斯年解釋道,“記憶中的那座城堡是超級計算機運行的結果,直到離開伊甸之前,我們都活在一個泡在水缸和營養液之中的大腦裏。”

“噫?!這倒是有些新奇。”鹿圓驚訝地看著他,“可這並不是讓你猶豫不決的原因吧?”

安斯年點了點頭,說道:“嗯,13號送你們離開伊甸,隻有在一切事了之後,我才能蘇醒意識被愛德華送進準備好的肉身之中。我一直都隨身攜帶著伊甸,大家記憶中的那座孤島和城堡就在我的大腦之中。也就是說,我的大腦是愛因斯坦之腦的複製品,是當時那顆缸中之腦。”

“可是,用著和愛因斯坦一樣的大腦難道不是一件很酷的事嗎?”鹿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是因為這種事,也沒必要感到失落,也許換個角度想,會更好呢?”

“不,不是這樣的,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安斯年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想說的是,在亞特蘭蒂斯的時候,我得到了一個更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在當時所有的深藍孩童,隻有來到這個世界的就隻有八人,星期一到星期天,還有我,你能明白這什麽意思吧?”

鹿圓愣了一下,眼神在一開始的茫然之後,迅速飛轉的大腦很快就明白了安斯年的言下之意。

“你是說……”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天啟四騎士?”

“嗯,當時芽衣事件提到了白馬騎士,我們一致認為不會就隻有這麽一個騎士。”安斯年解釋道,“我們認為愛德華的天啟四騎士應該還有三人,而這四人加起來分別對應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和星期四。”

鹿圓很快就舉一反三,接過話頭說道:“可如果真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隻有八人,扣去你我、白月光和愛麗絲,剩下的四個人當中,芽衣和久木就占掉兩個名額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這意味著天啟四騎士並不是單人,而是一對組合,一主一副,就像騎士和戰馬。”安斯年耷拉著眉眼,低聲道,“我們有八個人,所以不是星期一到星期四是那四名騎士,而是每兩兩組合成一位天啟騎士。而發生在西伯利亞大地上的事件,那個波爾金和格溫妮絲,就是當初的八人之二。”

“可是,愛德華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天啟四騎士的存在難道就真如《啟示錄》中所記載的那樣滅世嗎?”鹿圓皺起眉頭,眼裏淨是荒謬和匪夷所思。

“不,恰恰相反,愛德華的目的卻是為了救世。整個宇宙正處於失控的邊緣,宇宙自大爆炸之後膨脹速度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加快。”安斯年伸出雙手,比劃道,“當宇宙擴張達到某個點的時候,引力無法補償擴張產生的影響,空間擴張速度超過光速,原子也開始受到影響直接階解體,一切都將這種大撕裂分解成無數孤單的粒子,穿梭在永遠無法觸及的詭異永恒之中。”

他稍作停頓,認真地說道:“愛德華的計劃是這樣的,他打造一個缸中之腦係統,利用CRISPR基因剪刀、外星生物基因和五維時空生物的殘留,培養出他所需要的獨特異能。拯救宇宙從來都不是以一人之力就能完成的事,在他的計劃中,我和我的引力隻是最終的載體。”

“載體?你是說……”

“嗯,單個人身體所攝取的營養無法支撐多種異能的發展所需,所以愛德華將異能分散出去,由多名小孩掌握,並獨自成長。就像瓜農種瓜一樣,當瓜熟蒂落之時,也就是收割之刻。”安斯年解釋道,“天啟四騎士和愛德華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計劃就是為了將星期一到星期天的意識拉回我此時頭顱內的那顆缸中之腦裏麵,也就是回到伊甸。”

說到這裏,安斯年伸出食指,輕輕點在鹿圓額頭。一場短暫而光怪陸離的幻夢在他指尖形成,於世人肉眼所不可見之中,被他輕飄飄渡進了女孩的意識深處。

“你的異能是心靈感應,那確保你不會忘記你的過去。可問題是,你大腦中關於過去的記憶就一定是真的嗎?你記得伊甸的經曆,而伊甸卻是計算機模擬的結果。記憶可以被植入、被改變、被偽造,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安斯年的聲音在夢中響起,飄忽不定,遙遠得像是從另外一顆星球上傳來。

在短短的一刹那,安斯年為她構建了一個隻存在於童話故事裏的美好世界。在那裏,正義終究戰勝邪惡,行善積德的好人注定幸福,無惡不作的惡棍注定絕望,在狂喜與絕望之間,就連太陽與月亮也甘願在同一時間為萬籟俱寂的夜共同起舞。

鹿圓在這一刹那體驗了一整個夢境世界的美,安斯年向她展示了風間久木的異能,而她感受到了那的的確確是一個夢。

畢竟,現實生活裏,往往都是不擇手段的惡棍與流氓占據上風。

“你看,這就是我從久木身上獲得的。當意識存在於我的大腦裏,我就擁有了那個深藍孩童的異能。”安斯年收回手指,說道,“而所謂的裏人格芯片,不過是一段程序,一段幹擾思想且不擇手段確保我們執行命令的程序。”

“我不知道愛德華是否真的把我們當成人類或是異種人看待,但肉體上的消亡對我們來說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死亡。事實上,我們的命運就是通過一次次的死亡和超越死亡來獲得一段段新生。”

“為了避免宇宙悲劇性的結局,我是位於核心部分的引力,而其他異能則是維持我暴露於外太空而有能力生存的外在。白月光的‘氣’是為了讓我在太空中不至於窒息閉塞,愛麗絲的‘血魔法’是針對肉體的強化,你的‘心靈感應’是針對精神層麵的強化,久木的‘夢魘’目的是為了增強現實、擴大異能輻射範圍,籠罩近乎無限大的宇宙,芽衣的‘爆炸’其實是像核聚變和核裂變那樣為異能的劇烈使用提供無窮無盡的能量,而格溫妮絲的‘不朽’是為了讓我永恒保持在巔峰狀態,波爾金的‘致幻’則是消除我成為引力核心的痛苦。”

“你們的異能,七個人的異能都是我的外殼,我會像太陽那樣燃燒、爆發,然後束攏宇宙。我的質量趨於無窮大,我將成為黑洞,也將為黑洞所吞噬,我會把你們所有人都拖下水……”

“我以為……我以為……”鹿圓茫然地看著安斯年,低聲說道,“我以為愛德華的計劃和院長想得一樣,隻是讓你傳遞一道引力波信息給更高維度的文明,讓他們幫助我們挽救這個宇宙。”

“愛德華沒必要這麽做,誰知道呢?或許,他發現了一些連愛因斯坦和特斯拉都未洞察的真相?或許,他根本就不相信五維時空的生物,畢竟對於更高維的存在,我們和螞蟻沒有區別。”安斯年低垂頭顱,眼神躲避落日,“但我知道的是,我隻知道,我沒有選擇,不管是在一場古典悲劇裏演一個執迷不悔的小醜,還是在一出肥皂劇裏演一個愚蠢的沒有懸念的英雄,我都沒有選擇。”

“可是,怎麽會沒有選擇呢?”鹿圓伸出左手覆在安斯年的右手之上,“回學院吧,如果是學院的話,應該有能力幫大家取掉那不必要的裏人格芯片。違背宇宙法則、幹擾宇宙發展進程或許本來就是錯誤的,如果世界注定滅亡,那也有它的道理在。”

安斯年撤回自己的右手,輕聲說道:“我知道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人類存在、發展本身的意義就是一步步和宇宙法則對抗的過程,而生存下去始終都是生物至高的本能。人們總喜歡說,人定勝天,並不是因為人們存心要與天地作對,而是人類這一物種本身在存在之初就是在挑戰大自然和獵殺強敵的過程中一步步發展至今天的。”

他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天要人亡,人又不想亡,那怎麽辦呢?事實證明,當人們想要反抗的時候,他們就會發揮聰明才智造出反抗的武器。我們把自己視為人的一部分,但實際上我們隻是用來反抗宇宙的工具,一種不由自主的悲劇武器。”

“鹿圓,你覺得我們回學院就是有效的嗎?愛德華、學院和遠古文明為了反抗宇宙進程而做出努力,我們把自己視為其中的一份子,難道就真能袖手旁觀?認清現實吧,這根本就不是童話故事,人有時候是不得不被逼著為大義犧牲的,況且……”

安斯年說話的時候像是對鹿圓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可當他說到這裏的視乎,卻忽然打住不說了。安斯年依舊沒有抬頭,他隻是蜷縮著身體,抱著膝蓋,將下巴抵在上麵。

他沒轉頭看女孩,也沒去看即將消逝的落日。

他隻是低垂眼瞼,將底下鬱鬱蔥蔥的森林盡收眼底。

過了良久,他才低聲說道:“況且,我根本就沒有選擇,我從來就沒有選擇。你知道嗎?我不是你小時候認識的那個13號,如果你是喜歡13號,那麽你喜歡錯人了。我隻是這顆大腦自主誕生的意識,而13號是愛德華造出來的機械意識,具有強大算力,用來輔助我對異能的計算……”

“我,安斯年,和星期一到星期天都不一樣,我的腦袋裏根本就沒有什麽裏人格芯片,因為我……”他抱住腦袋,痛苦地說,“因為我就是那個裏人格,你明白嗎?你要是喜歡小時候的那個男孩,那根本就不是我,對不起,我不想騙你的,但我不敢……我不舍得說……我的存在就是……錯誤……”

“一直以來,我所付出的所有努力不過是想讓大家都喜歡我,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也許人們本就沒有辦法讓每個人都愛自己。可我……我真的想讓你喜歡我,鹿圓。”

說這話的時候,安斯年已經徹底把腦袋埋進膝蓋之間了,就連懸崖下翡翠般的森林都無法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因為內心的糾結和滿溢的痛苦,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又不是因為哽咽或是想哭的衝動。

安斯年沒有流淚,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是因為伴隨著心髒強勁有力的搏動,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和表達的抽痛在這一刻一同泛上了他的心頭。

他已經不流淚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已經流幹了最後一滴淚水。

在血與火的熊熊灼燒之間,他似乎已經成長為那種隻有血沒有淚的豪邁硬漢,他看起來已經和過往的自己不同了,可是在這一刻,他卻多麽希望自己像一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他想哭,卻已經哭不出來了啊。

對於這樣的自己,他想,他是充滿厭惡的。

他厭惡世界,厭惡自己,更厭惡自己哭不出來。

他厭惡人生的成長,因為成長往往是建立在失去的基礎上,也因為成長往往意味著人們無法再像小孩子一樣逃避。

人們懷念童年,除了純粹的快樂,還有就是天塌了也永遠有人頂著。

可現在,安斯年想,自己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了養父母,沒有了家人,沒有了生活,甚至於,他現在坦白了,他想,那個女孩,那個自己喜歡的女孩,也沒有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沒什麽好看的)

(隻不過是一個男孩沉湎在夢與幻想裏罷了)

(那就請看看我吧)

(伸出臂膀去觸碰那些我看不到的人)

……

(這是個狩獵的季節)

(羔羊四處奔跑)

(我們找尋著存在的意義)

(我們不過都是迷路的星星試圖照亮無邊的黑暗)

(我們是誰)

(不過是銀河中的一粒塵埃)

……

(昨天我看到一頭獅子親吻一隻鹿)

(也許翻到下一頁我們會找到一個嶄新的結局……)”

一道空靈而縹緲的歌聲從黑暗的臂彎外飄來,一份溫熱且溫暖的體溫在被依靠的後背傳遞,一個流盡了淚水的孤獨男孩被光亮裏誕生的天使熾熱擁抱,一個美好的、溫暖的、拯救人的世界像童話世界裏的仙境那般將他攫取……

女孩沒有再說什麽安慰人的話,那從來就不是她擅長的東西。她隻是抱著安斯年的後背,用歌聲和行動述說著自己內心最隱秘的羞人的小心思,一如一年之前,在近南極洲的冰冷海水上,她抱著昏迷不醒的男孩,伴著52赫茲的鯨歌孤獨共鳴。

她不是那種溫柔體貼、嬌小可人的女孩,她獨立,她自主,她敢愛敢恨,她敢作敢當,她是這個世界上最酷最炫最英氣逼人最威風凜凜的女俠。

簡直酷斃了!不是嗎?

可是啊!可是啊,在這一刻,她又是一隻笨拙的卸下心防的老虎。

老虎收起了利爪,就成了家養的可愛小貓,她的溫柔像一塊融化的黃油,直教世間最窮凶極惡的獵人放下手中的刀槍利劍和草叉。

在加西亞·馬爾克斯的著作《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中,扉頁引用了希爾·維森特的一句話——尋情逐愛,猶如一場高傲的圍獵。

安斯年想,至少在這場圍獵中,自己注定就是那個赤手空拳的輸家。可在愛情的博弈裏,隻要有一方肯獲勝,那心甘情願的另一方也是幸福的輸家,不是嗎?

在溫柔**漾的罅隙之間,鹿圓帶來的溫暖就像一輪冬天的太陽,暖洋洋的,從頭曬到腳,將某隻瑟瑟發抖的落水狗從冰河世紀的寒意中撈了出來。

他感覺,安斯年感覺,在自己眼前,那種烏鴉一般漆黑的黑暗消失不見。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然後慢慢抬頭,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落在額頭,像是甜蜜的親吻。

於是,他哭了,默默流淚,雖未曾嚎啕,卻依舊像一個天真的孩子。

他找回了一樣珍貴的事物而不至於失去,情緒激動,幸福得落淚。

“你覺得我剛才唱得怎麽樣?”

“不賴。”

“就隻是不賴?。”

“應該說,唱得很好,就像天使在親吻我的耳朵。”他訥訥地說道,“你知道的,我有時候嘴很笨的。”

“謝謝,我喜歡你當我的聽眾尤勝於我喜歡唱歌。”

“所以……你……我……”安斯年說話,卻結結巴巴,像一台壞了的收音機。

“蠢驢,別你你我我的啦!做你認為該做的和想做的事吧,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當然,別人是怎麽想的我可管不著,但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女孩將腦袋貼在他的後心處,靜靜聆聽心跳聲,“世界很糟糕,我們都是怪物,可我們並不孤獨。安斯年,我喜歡的就是我現在抱著的這個安斯年,就算將來的結局再不如人意,至少我們也有彼此。”

“你……你會喜歡我嗎?”安斯年轉過身,潮濕的眼睛對上那對濕潤的漂亮眼眸,“你要知道,我並不完美,我憤世嫉俗,我占有欲強,有時候我還會一意孤行,很多事我並不能做得很好……這樣的我,你會喜歡嗎?”

“噓,這樣的你怎麽了?這樣的你沒什麽不好,而且比所有人都要好。如果連你自己都討厭自己,那你還怎麽期待別人去愛你?”女孩用食指封住他的唇角,認真而不乏熾熱喜愛地說,“讓我告訴你吧,安斯年,你比誰都好。我喜歡你的性格表麵怯懦又畏畏縮縮,像個膽小鬼,可我也喜歡每當最危險的時候,你那總是逆著人潮挺身而出的閃閃發光的勇氣。”

“我喜歡你按部就班,總不惹是生非,像個乖寶寶,可我也喜歡你真的遇上了生活中的不平事,就總會不顧懲罰打破規矩,有著古代少俠拔刀相助的帥氣。”

“我喜歡你五官柔和,眼神像在森林中迷了路的麋鹿,雖然你長得不像基努裏維斯那般英俊,看上去也笨笨的,可我也喜歡的那個安斯年,也就是你,和Neo一樣同樣是個救世主。”

“可能有些人不喜歡這樣的你,但是,是的,我喜歡你,所以請你也不要停止做最真實最可愛的那個你。Youaretheone.”

女孩看著安斯年,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溫柔的甜蜜笑意,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是天邊正在爬升的月牙。

“如果你是想聽我說一些安慰人心的激勵話語,好吧,那可不是我擅長的東西。”她說,“我現在說的這些話並不是用來安慰你的,而是完完全全地發自肺腑地用言語表達我內心對你的所有想法和期待。你是一頭蠢驢,可你一直都表現得很棒。做自己想做的覺得正確的事吧,我希望安斯年能做安斯年自己。”

“鹿圓,可是我……你……好吧,你的說法裏有一個我不同意,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安斯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卻是真誠而執拗的,“我也有些心裏話想說,我想說,我不是救世主,你才是。如果說我真能拯救世界,那也僅僅隻是因為你拯救了我。因為,星星隻有在夜裏才璀璨奪目啊。”

女孩愣了一下,驀地“噗嗤”一笑,微微眯起的明亮眸子在落日的餘暉中熠熠如玫瑰色的泡沫,映襯著底下醉人的琥珀瞳孔,像夏天沁人心脾的冰啤酒折射著日落的霞光。

她伸出青蔥白嫩的手指,指尖勾住安斯年的下巴,一臉狡黠地笑著。

“查理·布朗,我怎麽跟你說來著?”女孩揚著下巴,嘟著嘴,模樣煞是可愛。

安斯年怔了一下,嘴角也露出一絲笑容,飛快說道:“灰心喪氣時就用手托著下巴,你會為雙手能派上用處而感到……”

他的話說到一半,卻沒能說完。

因為,兩片玫瑰花瓣從風中飄落。

也因為,嬌嫩的玫瑰花瓣堵住了他的嘴。

他終於披上了那副心靈盔甲。

“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想聽你唱歌,你會唱什麽樣的歌給我?”

“大概是Radiohead的《IPromise》吧。”

“為什麽?”鹿圓問他。

“因為那首歌是這麽唱的。”安斯年低聲說道,“Iwon’trunawaynomoreIpromise,我不會再逃避的,我向你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