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黑霧凝聚成人形,將石門拍成齏粉。

眾扣扒不敢吭聲,不敢抬頭,自覺分成二列,給氣極的大巫讓路。

帕卓周身的氣壓像是利刃,眾人的黑袍下的皮膚都被無形氣刃所劃開。

鮮血味彌漫。

他穿越重重黑袍,終於在最後一道石門前站定。

石門正前方坐著個幹瘦的老人,五官歪斜。老人未著上衣,隻穿著土黃色的褲子,並拿五色綁帶繩係著。因過瘦,像隻掛了層皮在骨頭上,遠遠便能看清肋骨的形狀。而最為顯眼的便是他脖子上掛著的一串鳥類頭骨製作的項鏈。

他叼著水煙,煙霧嫋嫋飄至上空,接著緩緩抬起眼皮,露出醜陋的笑容:“大巫,你怎麽來了?”

“守墓人,開墓。”帕卓命令道。

守墓人道:“我生活於陰陽兩界,來往於生死兩域,看守各代大巫的屍骨。非生者,不得出。非亡者,不得入。”

“我讓你開。”

守墓人嘿嘿一笑,隻聽“轟隆轟隆”兩聲,大門應聲打開。

陰冷的風刮來,洞穴內漆黑一片。

守墓人道:“入此門後,便不能再出了,你可有選定下任大巫?”

“不曾。”

帕卓冷笑,身形隱入黑暗之中,石門又“轟隆轟隆”地合上了,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大梁皇宮內。

明黃羅帳掩映,半露出帝王已顯頹敗的身軀。

梁景帝倚靠在床頭,翻看著各地傳來的奏折,手不釋卷,而底下齊刷刷跪著一群太醫和重臣。

室內飄著檀木香與藥草的味道,一時隻有皇帝翻動書頁的聲音。

胡靈回想起幾月前到景帝的垂拱殿議事,還有股獨屬外族的妖冶異香,先今竟是再也聞不到了。

人世無常,幾月前景帝還身體康健,筆勢穩健,誰知未過多久,便已經下不了床。

他忽又想起謝似道之前與他說的一些神神叨叨的話。

“景帝本是身旺而順生日主的命格,應當是帝王相又福澤深厚。不過前幾日推算看,其命數似乎被強行改了,倒像是將後半生的氣運皆挪至了前麵……”

莫非……

“胡大人。”

胡靈還在想著此事,就聽景帝叫了他一聲。

胡靈忙應道:“微臣在。”

“太子最近功課如何,上朝表現又如何?”

“太子聰慧且十分有靈性,不過到底還是孩童,心有些不定。”

“幼童頑劣,還需胡大人多加管教。”說完又話鋒一轉,“懿王那邊又如何?”

“微臣出發時懿王殿下似傷的很重,無法下床。算算時日,若無意外的話應當康複並前往卡木珍了。”

景帝沉吟片刻,道:“帕卓心性狡猾狠毒,論起術法,怕是僅次謝似道之下。懿王不一定是對手。”

“陛下的意思是……”

“二者大戰,無論結果如何,帕卓必定大傷元氣。屆時幾個關卡結界薄弱,大梁的鐵蹄便可以踏過去了。”

“不管帕卓死沒死?”

“不管。時候到了,便直接攻破。”景帝一錘定音,“不能再拖了。”

雙方博弈,局勢風譎雲詭,而這撲朔迷離的雲霧之下,謝止礿等人也終於拾掇好心情,踏上前往卡木珍的路程。

收留他們的正是之前在祭壇上救下的母女,她們為表感謝,一連照顧了他們許多天。

因為謝似道不在了,他們又失去了與羌族人交流的能力,柳弦月已成為一群人裏麵唯一一個能正常與當地村民講話的人,隻得擔當起翻譯的重責。

他們將謝似道呆了許久的榕樹枝做的神偶放在那對母女的家,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便會回來再取。

“如果這神偶突然動了起來,可千萬別怕,可能是有個什麽不正經的老頭回來看看。”與這對母女說這句話的時候,薛蘊之還偷偷看向謝止礿。

謝止礿勉強扯了扯笑容,就當是聽見薛蘊之的寬慰。

謝止礿與宋弇剛失了師父,心情都很低落。

薛蘊之雖也有同樣的傷懷,但到底與謝似道隻有幾月的交情,落了幾天淚後就已經好了許多。他知道安慰的話說千遍萬遍都是無用的,隻能想辦法講些額外的話題轉移那兩人的注意力。

薛蘊之想起柳弦月給他們在石頭下刻的小字,問道:“你當時寫的‘食入小’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

“當時差點被發現,沒來得及寫完。其實我想寫的是‘食人當心’。”

薛蘊之心道如果當時就看懂了這行字,他估計也不會被拐走差點被吃掉了。

於是又問:“洛巴人的吃人傳統,是從帕卓開始的麽?”

“不是。”

柳弦月說:“洛巴人食人應當流傳了快千年之久。聽那女子所說,過去一直是將外鄉人騙來食,或者食奴隸。之後卡木珍帶著洛巴一同繁榮,這風氣便不大有了,祭祀也隻是喝人血走個形式。直到帕卓任大巫……還魂丹數量驟減後,近兩年才又開始的。”

薛蘊之無語:“這帕卓真是作惡多端。”

“若要追溯起來,你們大梁在夏商時期不也有人相食的事情麽。”柳弦月說。

宋弇道:“說到底還是窮的,富庶後自然會文明開化許多。”

一直一言不發的謝止礿突然問道:“柳姑娘,你去過卡木珍麽,它是什麽樣子的?”

“沒有。我一直在我父親擔任扣扒的村落生活,後來被賣作奴隸,好不容易逃出後便去了大梁。”柳弦月說完又道,“不過聽說卡木珍很繁華,因為所有人都把錢財捐到了那裏。”

“扣扒們的老巢啊……”薛蘊之抖了抖雞皮疙瘩,“不會我們剛進去就被帕卓抓起來吧。”

宋弇道:“帕卓應當是去醞釀那想要同歸於盡的術法了,一時之間顧不上我們。至於其他扣扒,不好說。”

柳弦月說:“不會,卡木珍的扣扒們應該很忙。因為來自四麵八方的信仰者多,光應付這些人他們便忙得夠嗆了。”

說話間,他們已看到了被厚厚城牆圍起的卡木珍。

卡木珍地勢高,空氣稀薄,藍天白雲似觸手可及。有幾隻禿鷲站於高塔,又有幾隻禿鷲於城牆上空盤旋,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而想要進入卡木珍的人從城門口一直排到了謝止礿他們這邊,浩浩****的一群人,看情形像是要排幾個時辰。

有虔誠者從隊尾便開始磕頭,每走幾步便要磕一下,一路走來,腦袋上早已破了口流出血。

薛蘊之發覺隊伍裏不乏有棕色與褐色皮膚的人,不由咋舌。

“看樣子,連西域的人都會到卡木珍拜訪,怪不得那個叫什麽柏的人說,洛巴完全比不上卡木珍。”

從白天等到傍晚,隊伍才走了一半。

不過城門口有些什麽東西倒是能看得清楚了。

謝止礿扯了扯宋弇的袖子,說:“你看城門口的那兩尊雕像。”

宋弇定睛一看,那兩尊雕像皆有半座城牆那麽高,樣式也與在姻河村見到的一模一樣。是宋弇生母麗妃,在還叫卓嘎的時候的樣子。

每個進入卡木珍城內的人,都會對這兩座神女像雙手合十參拜,表情虔誠莊重。

宋弇冷冷看著,吐字道:“帕卓這個瘋子。”

一邊將親妹送去火坑,把她逼成一個瘋子,一邊又替她修建雕像,受萬人景仰,心態十分扭曲。

等排到他們已經天黑。

借著昏暗天色遮掩,宋弇的相貌並沒有引起看守扣扒的注意。

兩個扣扒各戴著銀色麵具,看了眼他們後便往他們手上蓋了個印章。

柳弦月用羌族語與兩扣扒對話,便帶著他們趕緊離開城門。

在朦朧月色下,謝止礿才得以看清上麵的圖案,於是指著手背上的紅色印章,問道:“這印章有什麽用處?”

印章圖案依舊是羌族最常見的山羊臉,角上纏繞著藤蔓。

柳弦月說:“我剛才簡單問了一下。他們說如果我們要去天葬場,手上必須要有這個印章才能進去。”

“這麽說來,他們在門口查的是什麽人?”薛蘊之問。

因為這兩個扣扒隻是粗略地看了一下便放他們進去了,既沒搜身,也沒問任何事情,仿佛守在門外麵隻是為了簡單地在手背上敲兩個印章。

門外排隊之人絡繹不絕,柳弦月朝外張望一眼,壓低聲音道:“查的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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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最後一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