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似道被帕卓卡著脖子,就這麽懸空提著。

謝止礿的心也隨著謝似道晃動的頻率晃動。

他知道謝似道隻是魂魄附在了神偶之上,帕卓無論表麵對神偶做什麽東西都無法傷及他分毫。

但他看著謝似道被攥著,心就跟著一窒,立刻怒火中天怒斥帕卓:“把我師父放了!”

帕卓當然不應,左手亮出一團深藍色的火——扣扒用來燒魂魄的火。

帕卓笑著說:“你師父和底下這群人,你又想怎麽選呢?”

底下慘叫連連,可他們明明應該是帕卓的子民。

麵前這人卻可以眼都不眨地將他們全部獻祭,一言一行皆像個瘋子。

謝止礿:“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他們也是羌族人不是嗎?”

“為什麽?因為你們大梁資源遼闊,而我們羌族環境隻能用貧瘠形容。你們能坐享其成,福澤後世,而我們隻能龜縮在這窮鄉僻壤,世世代代提心吊膽!”

帕卓狂笑,笑得十分癲狂:“不過是犧牲這萬人,等我能將所有人都控製了,到時候大梁就是我羌族的囊中之物,那受益之人便不僅是羌族上萬群眾了,而會是子孫後代,萬,十萬,百萬,乃至千萬!”

“哪裏來的瘋子在這邊癡人說夢!”

半弧形的刀鋒夾著藍色火焰朝猛地朝帕卓襲來,帕卓偏頭一躲,發絲被斬下幾根。

宋弇站於西側山頂,死死捏著滅靈劍柄,手中青筋暴起。

帕卓轉頭看他,笑得更開心了,像個長輩般與宋弇話家常:“宋弇,你怎麽這麽對待舅舅呢,你這樣豈不是讓你母妃寒心。”

“我沒有舅舅,也沒有母親。”宋弇冷酷道。

帕卓輕笑,隨即將謝似道往空中一拋,黑霧便化作鐵鏈將謝似道團團困住。

“師父!”謝止礿目眥欲裂。

“不用管為師,先去救人!”

帕卓身形如鬼魅,眨眼間便來到宋弇身後,他以掌為拳,直擊宋弇後背:“那便讓舅舅來教教你,什麽叫愛護長輩。”

宋弇立刻察覺不對,轉身握住其手腕,隻是剛一握住,帕卓身影便又是一閃,再次露麵已到了前麵那棵樹尖之上。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行動路線。帕卓這行動幾乎稱不上是人了,與他對打的最恐怖之處在於根本摸不到他的攻擊路數。

既然如此。

宋弇站於地麵,劍尖於地上畫圈,然後袖中黃符飛出,“嗖嗖”幾聲,往東西南北四個角飛出。

“定!”

黃符四角相連,畫地為牢,現在是連隻鳥都飛不出了。

地麵裂開能讓一人掉下的溝壑,而從上麵泛出來藍色幽幽火光,映照著二人對峙的身影。

帕卓嘲道:“你這是自斷後路麽?”

“隻是看不慣有些人像個老鼠竄來竄去。”宋弇揮動著滅靈。滅靈劍氣蹭蹭上漲,劍身火焰不斷向帕卓方向顫動,是一副渴求邪祟許久的貪婪模樣。

“是嗎,我看你是算準了舅舅不舍得殺你。”帕卓周身黑霧凝結成劍,他右手握著劍柄,一躍而下,朝宋弇砍去。

兩劍相撞,山穀猛烈晃動,驚起一片鳥雀。

謝止礿乘著石頭人,回頭看向宋弇二人打鬥方向,隻見西側山壁因他們打鬥太過激烈,甚至裂開了一道縫隙。

石頭人從孤石一躍而下,剛一站穩,謝止礿與薛蘊之二人便也從石頭人身上翻滾落地。

謝止礿道:“蘊之,你去保護普通人,我來將被帕卓控製的這群人皆淨化了。”

之前淨化做了一半就被帕卓硬生生打斷了,如今謝止礿要再次發動全方位的淨化需要時間,隻能以逐個攻破的方式淨化。

他又看了眼被黑霧禁錮的謝似道,眸中擔憂神色畢現。

薛蘊之點點頭,看著謝止礿愁眉不展,說:“沒問題的,小謝。帕卓不想殺宋弇,謝國師也必定會逢凶化吉,和之前幾次一樣。”

“集齊了最後一魄,就是師父要走的時候了,照理說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謝止礿低低地說,“隻是,我總覺得帕卓隻是在拖延時間,不然他為何要去與宋弇打鬥,而不是直接來攔截我們呢?”

薛蘊之也說不好了:“這帕卓搞不好就是個腦袋有問題的人,用常人思維難以理解。”

謝止礿搖搖頭:“罷了,現在救人要緊。”

被控製的人周身散發濃烈黑氣,看到人便發狂啃咬。常人看到此景早就想往另一邊逃竄,隻是這群山圍繞的唯一出口也都被人堵著,這些在最裏圈,最早被淨化的人都成了甕中之鱉。

“阿娘——!”女孩尖利的哭喊聲傳來。謝止礿定睛一看,隻見那小女孩被一女子護著圈在懷裏,哭得肝肺都快嘔出來。而女子肩頭一陣血紅,被一個發狂的男性硬生生扯下了一大塊肉。

謝止礿當即將那男子踢飛,護在昏迷女子與女孩的身前。

那男子被踢飛後已斷了幾根肋骨,卻像不知疼似的又爬了起來。鮮血自他口中溢出,又吸引了不少被帕卓蠱惑心智的人過來啃咬。

那些被誘騙食人的人竟然開始互食。

謝止礿用魂歸刀背砍向發狂之人,見其有恢複神智的跡象便又故技重施,依次砍向另外幾個。

隻是一人難敵四手,謝止礿剛將一人的邪祟驅除,另外一些人便又蜂擁而上,源源不斷像如何砍都砍不完一樣。

而別處又有哭嚎聲傳來,哀鴻遍野,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人受著的苦難與哀怨又變成了邪祟的養分,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其壯大。

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隻恨為何恢複得如此緩慢,不能再將邪祟大麵積淨化。

“是雪嗎?”小女孩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謝止礿抬頭,果真空中傳來銀色的亮著光的細閃。

柳弦月一躍而下,道:“我來助你們!”

薛蘊之又要護人,又不能將人砍傷,早已累得氣喘籲籲。見周圍人逐漸平息著躁動才抽出空來問道:“這些細閃是什麽東西?”

“控製人神魂的羌族巫粉,你們之前應該見過。”

周圍狂躁百姓聞著這細粉果然被牽製住了,四肢變回了原本僵硬且難以挪步的狀態。

謝止礿想起來了,他們第一次遇見格桑也有見過類似的術法。隻是因為與掩蓋視線的煙霧一同出現,他們反而忽視了這微不足道的細閃。

柳弦月來到謝止礿邊上,將靈力緩緩給他,定定地看著他說:“謝公子,請你一定要將帕卓殺了,不要讓他的計謀得逞,作惡多端的人定會受到報應的。”

薛蘊之也將靈力輸送給他,然後說:“我也把我的靈力給你,小謝,一定要將謝國師的魂魄收集齊啊!”

謝止礿鼻尖發酸,正準備再一次以自身三魂七魄為引,重新將全場之人淨化。隻聽謝似道於空中虛弱道:“礿兒,記得師父與你說的嗎,感知身體靈力,靈力如海,要學會調節自身的靈力,以柔克剛。”

以柔克剛……

謝止礿深呼氣。

另一邊,宋弇與帕卓打得難舍難分,地麵皆被裂縫與深藍色的火焰填滿,已不剩多少可以落腳的地方。

宋弇喘著氣,額角混著汗水與血水,發絲粘膩地貼在臉上,對著帕卓怒目而視。

帕卓打到現在,也隻是手臂流血,身形依舊穩健,氣息平穩自如。

實力差距十分明顯,帕卓的確不像是要取人性命的樣子,像是單純地逗著宋弇。

宋弇咬牙:“你為何不殺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舅舅疼愛外甥,不行麽?”

“轟隆隆——”一道白光亮起。

帕卓自言自語:“速度還挺快的。”

然後他又轉過頭,看到宋弇充滿恨意的目光,又倏地想起已故的親妹。

死前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

於是帕卓說:“好吧,我與你說實話。神魂顛倒之人利於做邪祟器皿,所以我留你性命。”

宋弇眼睛驟然睜大:“邪祟皆被淨化了,你拿什麽顛覆?”

帕卓但笑不語。

宋弇還想拖著帕卓再問,就見他身形一閃,竟是直接越過屏障到了外麵。

謝止礿這邊已將洛巴眾人全部淨化,連帶著捆住謝似道的黑霧都被他除去了。

最後一魄已匯入謝似道的體內,至此,三魂七魄都已集齊。

而謝止礿也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隻能虛虛地攏著謝似道榕樹枝幹做的身體。

收集師父的路程終於要告一段落,一路艱難險阻,遇到的人或事,看到的醜與惡,皆化為落入肚裏的苦水。他想說卻說不出,最後隻能化為從內心深處泛上喉嚨的一聲嗚咽。

謝似道雙目緊閉,眾人便靜靜等著他清醒。

而謝止礿心中便更為複雜,他想著該如何送走師父,要與他說什麽,想到最後腦袋空白,也隻能看著對方醒來。

“不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些。”

壓迫心髒的靈壓再次出現,帕卓站於上空,語氣不悲不喜。

薛蘊之抖著手指道:“帕卓,你輸了,現在邪祟皆已被淨化,你的計劃落空了。”

“哦?誰說我輸了。”

帕卓狂笑,將謝似道的身體緩緩抬起。

謝止礿硬抓,卻被木偶小人身體四周溢出的黑氣燙破了一層皮。

木偶小人浮空,從體內緩緩泄出黑色邪氣。緊接著,那邪氣便如狂風暴雨席卷。未修過神魂之術的人早已暈了過去,場上修過神魂術的人也隻是勉強支撐著神智。

“不,不可能!我已將邪祟全部淨化……”謝止礿不可置信地喊道。

帕卓笑道:“你以為你將邪祟淨化了,但羌族與你們大梁的神魂之術本就在兩個體係,我稍作掩飾,你便察覺不出了。”曉。櫻

帕卓重新掐起謝似道的脖子,高興道:“還要謝謝你們,一路幫我收集帶著邪祟的謝似道之魄呢。”

“帕卓!!!”

一陣龍吟騰空而出,謝止礿暴起,騎在龍頭,從上至下朝他揮砍。

帕卓反手將謝似道抵於謝止礿麵前。

來不及了!

謝止礿拎著魂歸的手已然要劈到謝似道的麵門!

與此同時,另一方向的宋弇渾身燃起熊熊大火,大喝著朝帕卓橫劈。帕卓右手直接接招,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謝似道緩緩睜眼,木製的眼球看不出一絲表情。

隻聽他輕聲道:“入。”

眨眼間,謝止礿便被拉入了一片白茫之境。場上所有人皆消失了,隻餘謝似道與謝止礿二人。

這是謝似道殘存的、幹淨的意識。

這裏的謝似道又變回了原本的樣貌,發須斑白,仙風道骨。

謝似道緩緩轉過身,眼神悲憫。

他說:“我竟也未察覺帕卓隱於我體內的邪祟,事到如今,我倒是成了邪祟本身了。”

謝止礿嗚咽道:“師父,我該如何救你?”

他說:“無他法,唯有我神形俱滅,才可保天下安寧。”

他說:“礿兒,殺了為師。”

謝止礿搖頭,慌亂道:“不……不……不,魂歸隻能渡魂,不能殺魂。”

謝似道悲歎,閉著雙眼,後又睜開:“礿兒,為師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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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刀來了,還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