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佑的讓步對夏司言來說是一種許可。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韓佑總是會讓著他的。

夏司言滿意了,一隻手被韓佑牽著,另一隻手扶在韓佑腰側,故意問他:“去長樂宮做什麽?”

“陛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韓佑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他低頭坐在書桌上,官帽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夏司言覺得那帶著短翅的烏紗帽十分礙事,抬手給他摘下來放到一邊,藏在官帽裏的網巾就露了出來。

黑色的長發妥帖地收在網巾裏,額頭也被網巾遮住一部分,襯得他臉色越發蒼白。夏司言扯鬆束口處的繩子,把網巾取下來,又把發髻拆開,他的發絲就這樣披散下來,柔順地垂在深藍色的官服上。

韓佑的頭發像他母親,濃密、烏黑、順滑,好像怎麽折騰都不會打結,用手指梳開就能又直又順。夏司言很喜歡他的發絲被汗水濡濕以後貼在臉上的樣子,又虛弱又撩人。

韓佑一直沒有反抗,被抬起臉吻住的時候才稍稍退開一點說:“外麵有人。”

暖閣的外間一直有兩個內侍候著,有時還能聽見他們小聲說話的聲音。夏司言繼續吻他,“沒事,他們不會進來。”

韓佑不說話了,牽著的那隻手變成了十指相扣,他另一隻手抓著皇帝的朝服。金線繡的龍紋在掌心捏皺了,給他有些粗糙的觸感。

夏司言順著他脖子吻下去的時候,他微微張開嘴巴喘氣,向後仰起身體,睜大眼睛看屋頂上的彩繪。

韓佑覺得他可能是看過最多次皇宮屋頂的人,大臣們在宮裏都是低著頭的,隻有他經常仰起臉看上麵。

他和皇帝越過莊嚴的人群裏對望,在朝會後躲在皇極殿的暖閣裏接吻,在書寫江山的地方做著最隱秘的事。

皇帝沒有脫他的官服,隻是把他的衣擺撩起來,抱他轉過身體。

他趴在桌麵那一堆書和卷宗上,把頭埋在有些陳腐的舊書氣息裏。

呼吸在搖晃中變得破碎不堪,那些舊書的氣味就這樣斷斷續續地湧進身體裏。

混亂迷離中,韓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青銅墨碟,墨汁倒在書卷上,墨碟也滾落到地上,發出尖利而清脆的聲響。

外頭的太監隔著屏風問:“主子?”

夏司言沒有回答,他緊緊抱著韓佑,把頭埋在韓佑後頸急促地呼吸,凶猛地討伐。疾風驟雨中,韓佑隻能死死地抓住書桌邊緣,用力得要把指甲掐進木頭裏。

書桌被撞得發出輕微的響聲,外頭的內侍不敢進來,韓佑聽見他們在屏風那邊輕聲交談。

韓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很久,夏司言呼吸平緩下來。他抱著韓佑喘息,把韓佑捏得發白的指頭一根一根掰開握在手心,然後才直起身體慢條斯理地對外麵說:“沒事,別進來。”

外頭安靜了,裏頭也緩緩地安靜下來。

沉默地擁抱了一會兒,韓佑拿手肘推他,也不用敬語了,沒什麽力氣地說:“你讓開。”

夏司言覺得他被自己gan完又一副很不甘心的樣子,看起來很好欺負,故意磨蹭他,兩個人又黏又膩地貼在一起。

“你讓開。”韓佑又說了一次。

“不要,”夏司言把他汗濕的頭發撩起來,親他後頸的皮膚,喃喃道:“再抱一會兒。”

韓佑說:“我很痛。”

“哪裏痛?”夏司言手探下去,摸到潮濕的地方,“是這裏嗎?”

韓佑頓了頓,“不是。”

他回過頭,眼睛紅紅地看著夏司言,“真的很痛,你放開我。”

夏司言放開他。他轉過身來,夏司言才看到他昨天被燙傷的地方已經磨破了皮,有血滲出來,應該是剛才在桌沿上磨到的。

“你剛剛怎麽不說呢?”夏司言蹲下來,心疼地摸了摸他傷口周圍的皮膚,抬起頭望著他說:“我叫人拿藥過來。”

夏司言的頭發和衣服紋絲不亂,即使現在蹲在地上仰頭望向他,也自有一種威嚴不可侵犯的感覺。若是眼睛裏殘留的最後一點情yu散去,這個樣子去見朝中大臣恐怕都沒有什麽不妥。

韓佑覺得衣衫淩亂披頭散發的自己實在是太狼狽了。

“不用了。”他低聲說。

夏司言卻蹲在地上握著他的腿不放,堅持道:“那就去長樂宮,我幫你擦藥。”

韓佑覺得身上很不舒服,其實後麵也很痛,但是他忍著沒說。做的時候還不覺得,做完才發現疼得厲害。

第一次也是這樣,回家以後才發現受了傷。生病那天夜裏跟夏司言的溫存,好像又被這一次的疼痛給衝淡了,覺得還是不舒服要比舒服更多一點。

他們在地位上不對等,在感情上不對等,連做這種事也是不對等的。

韓佑低頭看了夏司言一會兒,勉強笑著說:“不用了,我想回家。”

回家這個詞刺了夏司言一下,他覺出韓佑的反抗和逃避,站起來幫他把褲子穿好,臉貼著臉抱他,哄道:“你生氣了?”

“沒有。”

“你就是生氣了。”

韓佑身上實在粘膩得很難受,推了推夏司言說:“陛下,我要走了。”

夏司言不肯放手,親了一下他的鼻尖說:“對不起。”

這是韓佑第一次聽到皇帝跟人道歉,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溫言道:“沒事,陛下不要多想。”

“你看你笑的多難看,”夏司言捏他的下巴,“別生氣,以後不這樣了。”

韓佑垂眸不說話,他太了解夏司言的壞脾氣了,關於“以後不這樣了”的保證是沒有什麽說服力的。

不過這一次夏司言是真的有些愧疚,本來叫他過來隻是想跟他說戶部尚書的事,可是看到他對自己順從的樣子,又忍不住想欺負他。

湊過去吻他的唇,一下一下的,吻得溫柔繾綣。等親夠了才說:“任命你為戶部尚書的聖旨,我已經讓你老師去擬了,高興一點好不好?”

韓佑臉上的笑意很快收斂了。沉默半晌,慘慘地說:“陛下以為這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韓景略的身體換一個戶部尚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司言知道他誤會了,“我想跟你做這些是因為我喜歡你,你呢?你喜歡我嗎?”

韓佑曾說過一次喜歡,在一切發生之前,而這一次韓佑沉默了。

夏司言在他的沉默中恐慌起來,捧著他的臉催促道:“說啊。”

韓佑仍不答。

夏司言手上加重了力道,帶著威脅的意味,一字一頓道:“說你喜歡我!”

韓佑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往後退了幾步,拱手道:“陛下,臣告退了。”

夏司言臉色冷下來,“你敢。”

韓佑後麵很痛,所以躬身的動作沒有做到底就直起了腰。皇帝不讓他走,他就站在那裏,像一尊沒有生氣的塑像。

窗外樹影婆娑,蟬鳴聒噪,兩個內侍立在暖閣門口,正昏昏欲睡。突然聽見裏頭劈裏啪啦一陣響,像打翻了什麽東西。

剛才皇帝叫他們不要進去,他們也不敢問,隻是突然驚醒了瞌睡,兩人瞪著眼睛麵麵相覷。

一個膽子大的內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探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東西都被掃到了地上,筆架、墨碟、書卷,散落一地。黃玉鎮紙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那內侍看得有些肉疼,又瞥見韓侍郎披散著頭發遮住大半張臉,眼睛紅紅的,那情形怎麽看怎麽詭異。頓時覺得這不是他能窺視的秘密,縮了縮脖子,輕手輕腳地退了回去。

夏司言發完脾氣又很快安靜下來,他隔著君臣之禮的距離,看韓佑陌生地站在他麵前。隻覺得他們現在是在越走越遠,無論怎麽讓身體緊密相連,都無法抹平這道越來越大的鴻溝。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很急迫地想讓從前那個溫柔耐心的先生回來。

他走過去,摸到韓佑胸前的孔雀補子,張開手掌按在那上麵,說:“高擎被逐出內閣,現在隻剩下你老師還有胡其敏兩個次輔。朕不會提他們任何一個做首輔,首輔的位置是給你留著的。”

“朕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有,而你隻需要愛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