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司逸一天當中最喜歡的時間就是傍晚,因為每天傍晚他都可以到長樂宮裏跟皇兄一起用膳。

而最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韓佑也在。

他們三個人都好久好久沒有坐在一起了,皇兄總是不讓他找先生玩兒,跟他說先生很忙,而皇兄自己卻經常把先生叫到長樂宮裏來。

夏司逸想,先生還在長樂宮裏睡過,我都沒有邀請先生去過長曦宮呢,皇兄好小氣。

宮女把溫好的酒端上來,夏司言吩咐道:“你們都下去,這裏不用人伺候。”

“是。”宮女福了福身,跟侍立在一旁的內侍一起退出去了。

韓佑提起酒壺給夏司言倒酒,他要給自己倒的時候,夏司言握住了他的手腕,“先生不能喝酒,你答應過朕的。”

“嗯,”韓佑想起來他確實答應過,便把酒壺放下,“那臣就不陪陛下喝酒了。”

夏司言看他一眼,隨意地問:“這些天在戶部還習慣嗎?”

問到政事,韓佑把剛剛拿起來的筷子放下,說:“魏許手上還有一些未盡的事務,最近這一段時間需要梳理一下。”

“聽說你老師的兒子給你找麻煩了?”

韓佑笑了一下,“都是些小事情,不足掛齒。”

夏司言歎口氣,“先生對外人倒是很寬容。”

韓佑聽出他細微的抱怨,並不接話。

一陣鈴鐺聲由遠及近,韓佑轉頭看到雪球搖著尾巴跑過來,便伸出手去摸,雪球卻徑自跳到了夏司逸的膝蓋上。

夏司逸抱了狗,又心虛地看皇兄一眼,見皇兄沒有說什麽,才挑了骨頭逗它。

韓佑垂眼看夏司逸逗狗,神色溫和,側臉幹淨順滑的線條又讓夏司言想起剝了殼的荔枝,甘美而沁人心脾。

夏司言敲了敲夏司逸的頭:“快點吃,吃完了回你宮裏去溫書。”

夏司逸睜大了眼睛,無辜道:“明日起便放中秋假了,我還要溫書啊?”

中秋是昭國很重要的節日,全國官員、學生放假兩天,和親朋團聚。夏司言瞥他一眼:“你上衙嗎?”

夏司逸說:“我不上衙。”

夏司言又問他:“你去學堂嗎?”

夏司逸不明所以:“我不去學堂。”

“那放中秋假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夏司逸眨了眨眼,竟無言以對。

韓佑笑起來,問他:“二哥兒學業怎麽樣了?”

夏司逸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自己的學問,隻拿眼睛看皇兄。夏司言狀若不經意地說:“開蒙的都學得差不多了,該學深一點了,就是還沒有尋到合適的老師。朝中那些個大學士又太迂腐了些,朕不喜歡。”

韓佑沒有接話,端起杯子喝茶。夏司言又說:“畢竟是儲君,不想被教得過於呆板了。”

“啪!”韓佑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昭國禮教製度極其嚴格,儲君隻能是嫡出的皇子。而傳位給兄弟,隻存在於皇帝未能留有後嗣而亡這一種情況。

夏司言今年才十八歲,還尚未立後,如何就能將兄弟立為儲君?這話裏的深意令韓佑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怎麽?”夏司言看他,語氣平淡地問:“手滑了?”

韓佑放在桌下的那隻手抓著膝蓋,麵上平靜道:“陛下還年輕,立儲的事不用著急。”

“是嗎?那韓尚書以為什麽時候立儲比較合適呢?”

自然是要等到陛下有嫡出子嗣的時候,韓佑這樣想,但是沒能說出口。

夏司逸感覺到桌上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隻知道大概跟自己有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咽了咽口水,最後試探著說:“皇兄,那我中秋那天,可以不用溫書了吧?”

夏司言向他投去嚴厲的一瞥,夏司逸抱著狗擋在麵前,豎起一隻狗爪子說:“就一天。”

皇帝冷酷道:“不行。”

夏司逸又淚眼汪汪地看韓佑,韓佑歎氣:“陛下,二哥兒還小,不必這樣。”

夏司言深深地看了韓佑一眼,轉頭對弟弟說:“若你這兩日表現好,可以允許你十五那天晚上出宮去看煙花。”

“什麽?出宮!”夏司逸高興得要跳起來,“太好了!皇兄!我一定好好溫書!好好寫字!”

有夏司逸在,剛才那一瞬的劍拔弩張很便快消失了,但夏司言那句關於儲君的話卻一直在韓佑心裏打轉。

宮中報時的鍾聲遠遠傳來,不知不覺已至戌時。

夏司逸抱了雪球準備回宮,夏司言叫住他:“狗放下,你走。”

“皇兄……”

“回去溫書、寫字、睡覺。”夏司言語氣中沒有商量的餘地。

夏司逸又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望向韓佑,韓佑還沒來得及開口替他求情,夏司言又言簡意賅道:“十五,出宮,看煙花。”

“好嘞!”夏司逸毫不猶豫地把狗放下,跟著嬤嬤走了。

韓佑在一旁看他們兄弟倆對話,不自覺笑起來,轉過臉卻看到夏司言正在看他。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對視,夏司言眼睛裏的溫柔讓韓佑莫名有些臉熱,他站起身,對夏司言說:“陛下,臣也該回去了。”

“好,”夏司言很爽快地答應了,也站起來說:“你等我一下。”

很快夏司言便換上紅裙,戴好麵紗從寢殿出來,對韓佑說:“走吧。”

這一次的紅裙跟之前的有些不大一樣,到底哪裏不一樣韓佑也說不出來,就是看起來更加利落一點。頭發放下來披在肩膀上,隻有靠近頭頂的地方梳了一個很隨意的髻,沒有戴網巾,但也並不亂,看著竟有一種江湖俠氣。

韓佑覺得很神奇,什麽樣的女裝穿在夏司言身上竟然都毫不違和,明明是很英氣的長相,怎麽看都不像女子,卻能把紅裙穿得這樣好看。

他看得有些呆了,夏司言挑了挑眉,“怎麽?不好看嗎?”

韓佑搖頭,“很好看。”

夏司言遮住半張臉的時候看起來最溫柔。他溫柔的眉眼又彎了彎,說:“萬一被盯上的話很麻煩,還是換成女裝比較方便,沒人會想到是我。”

韓佑這才想起來問他:“陛下這麽晚出宮做什麽?”

皇帝狡黠一笑:“從今日起放開宵禁三天,京城裏一定很熱鬧,我去看看我的子民們日子過得怎麽樣。”

這實在是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韓佑隻好點點頭,讚道:“陛下勤政愛民是天下之福。”

“那韓愛卿是否願意與朕同行呢?”

“是,陛下。”韓佑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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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司言:以公務出行的理由約老婆出去玩兒真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