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後的第四天,韓佑在長樂宮的寢殿中醒來。望著明黃色的暗龍紋床帳,他知道自己已經是死裏逃生了。頭腦還昏昏沉沉的,不怎麽清醒。

時至正午,陽光透過窗戶落到他眼睛上,讓他感覺有些刺痛,伸出手擋了擋,然後手就被人握住了,接著他看到了夏司言略顯疲憊的臉。

韓佑虛弱地笑了一下,“陛下。”

夏司言看了他一會兒,看著看著紅了眼眶,沙啞地開口道:“韓景略,你差點死了。”

韓佑有心哄一哄他,便低聲說:“托陛下洪福,臣這不是沒事了嗎?”

夏司言想罵他,想告訴他救活他的過程是如何驚險,想對他抱怨這幾天自己是如何度日如年,最後話到嘴邊卻隻是說:“嗯,你沒事了。”

“那兩個人抓到了嗎?”

夏司言點點頭,“北昌細作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嗯,那就好。”

馮可一直陪皇帝守著,這時候看到人醒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韓佑昏迷了幾天,皇帝就衣不解帶地守了幾天,除了去上朝,就沒離開過半步,恨不得把人拴在身上。

“主子,”馮可上前一步道,“老奴去把清粥端過來給韓大人墊墊肚子。”

“好。”

夏司言把韓佑扶起來,給他背上墊好軟墊,才仔仔細細地看了他的臉。他蒼白的臉上終於恢複了一點生氣,瞳仁裏的紅色也暫時消散了。袁征說,韓佑所中之毒是北昌國的紅曼子,這種毒極其霸道,很難根除。現下隻是把致命的毒性清除了,但是身體裏的殘餘毒素還是會一直影響他,隻要情緒激動瞳仁就會變成紅色——但總歸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韓佑的眼睛是漂亮的杏仁形狀,眼尾微微上揚,低垂著眼的時候能看到他睫毛像飛鳥的翅膀,每個細節都很合夏司言的心意。不過他的瞳仁是偏棕的琥珀色,跟大多數昭國人一樣,以夏司言挑剔的眼光來看,就有些過於普通了。

而現在夏司言隻覺得這琥珀色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顏色。

韓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沒話找話地問:“我昏迷多久了?”

“四天又七個時辰。”這四天零七個時辰夏司言簡直過得刻骨銘心。他問韓佑:“你是怎麽被抓的?又是怎麽跑出來的?為什麽會中毒?”

韓佑簡單講了一下他被抓和跑出來的經過,夏司言一直皺眉聽,當聽到他是自己騙了那兩人才被喂毒藥時,就有些不高興了,“你為什麽不等在那巷子裏呢?城防軍、禁衛軍還有破曉一直在找你,總會找到的,你為何選這樣一個最危險的辦法?”

“臣當時並不知道城內的情況,隻是想……能快一點將消息傳出去。”

夏司言不可思議道:“你自己命都難保的情況下還想著傳消息?你知道你是文官嗎?需要你去做這麽危險的事嗎?什麽時候你韓景略變得這麽魯莽了?”

韓佑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魯莽,爭辯道:“當時情況緊急,又涉及到北昌細作,我怕萬一出什麽岔子讓他們跑了,或者我自己出什麽意外,使這個重要的信息被遺漏,將來造成更大的災難。”

夏司言聲音嚴厲起來,“為了找到你,朕下令全城戒嚴,所有人不得出入家門。那種情況下若是還能讓他們逃走,或者讓你出什麽意外,那朕的城防也未免太弱了!你就這麽不信任朕?你沒有想到你失蹤了那麽久,朕第一要緊的事情就是救你嗎?”

這話讓韓佑有些愣了,他確實沒想到全城戒嚴是為了找他。他看出來皇帝已經有點生氣了,語氣緩下來,安慰道:“這不是沒事了嗎?正是因為臣知道袁太醫能救臣,臣也相信陛下能救臣,所以才……”

“韓景略!”夏司言咬牙切齒地打斷他,“所以你就讓自己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嗎?”

韓佑知道袁征是解毒高手,所以棋行險招賭了一把大的,但是他不知道他幾乎是擦著鬼門關活過來的。若是羅東靈沒有把他及時送進宮、夏司言沒有及時找到毒藥,或者袁征再晚那麽一時半刻把解藥配出來,他現在就已經跟夏司言天人永隔了。

這些他都不知道,因為他當時昏迷不醒,他不知道夏司言為了他經曆了怎樣的煎熬。

所以這個時候他還可以坦然地說:“可是京城裏麵混進了北昌細作,如今已犯下大案,致使那麽多無辜百姓傷亡,若不及時做好防備,很難說還會不會出更大的事。陛下,臣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早一日揪出細作,京城便早一日安寧。”

夏司言紅著眼眶大聲質問:“那如果袁征沒能把你救回來呢?你就留下一具屍骨給朕嗎!”

韓佑垂下眼,睫毛擋住了他浮起紅色的瞳仁,麵上平靜道:“危急關頭,臣沒有想那麽多。”

夏司言氣極,朝他吼了一句:“你要當英雄,你要把牌位放進忠烈祠去,你有沒有想過我呢!”

馮可用托盤捧了清粥,剛跨進殿門,就聽到皇帝和韓佑在吵架,頓時定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夏司言很想衝韓佑發脾氣,又看到他大病初愈的憔悴樣子,便把怒火轉向了無辜的馮可,喊道:“你愣在門口做什麽?拿進來啊!”

馮可小跑著進去,把托盤放到桌上,夏司言又命令道:“把粥給朕。”

禦廚房那邊袁征提前打過招呼,黃米用小火燉得很爛,是專門為長時間昏迷之後虛弱的脾胃準備的。馮可做事仔細,溫度也剛剛適宜入口。

夏司言用瓷勺舀了一勺,放在唇邊試了試溫度,喂到韓佑嘴邊上,也不說話,動作也還帶著怒氣。

韓佑不想再跟他吵,當著馮可的麵,也不好意思讓皇帝照顧自己,便伸手要去接碗。夏司言不給他,隻是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韓佑隻好張口吃了,夏司言又舀一勺給他。

兩個人別別扭扭地一個喂一個吃,吵架的氣氛也就淡了。剛開始夏司言還有一點賭氣,慢慢地動作也溫柔起來。一碗粥吃完,馮可又很麻利地遞了水杯過來給韓佑漱口。

韓佑眼睛裏還有一點紅,抬眼的時候覺得眼前好像蒙著一層紅紗帳,他不舒服地揉了一下。

夏司言告訴他紅曼子的毒無法徹底清除,情緒激動時瞳仁就會變成紅色,“雖然於性命無礙,不過還是修身養性,心境平和的好。”

“嗯。”韓佑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再睜開眼時,又恢複了清澈的琥珀色。

“陛下,”馮可適時開口稟道:“城防軍羅指揮使求見,說是跟北昌細作有關。”

“你讓他在文華殿等著,朕馬上過去。”

“是。”

馮可退出去,把門闔上。

夏司言在韓佑額頭上親了一下,“你再睡一會兒,等朕回來。”

“陛下,臣已經沒有大礙了,臣想回家去。”

夏司言臉色微冷,“我已經派人通知了你府上,說你要在宮中休養,最近就住在宮裏了。”

“可是……”

“戶部那邊也替你告了假,你先在宮裏住半個月,每日讓袁征為你施針調理,半個月以後再說。”

“陛下,我還是……”韓佑開口想拒絕,夏司言冷冷地看他一眼,他又閉嘴了。

“你最好聽話,否則就不是在宮裏住半個月了。”夏司言扶他躺下,幫他把薄被拉到胸口,又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額頭相抵地說:“等我回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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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能接受紅瞳嗎?

這個設定是為了那什麽的時候……一本正經的韓大人,被小皇帝cao到瞳孔變成妖異的紅色,想想有點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