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軍勝利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京城,棋盤街被炸壞燒毀的店麵也已經修繕完畢。人們漸漸從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京城最繁華的街市又恢複了往日的人氣。

十二月初一沐休這天,韓佑早早地起床換好衣服,在家等著夏司言來接他。他答應了夏司言今天一起去看棋盤街的重建情況,也有些日子兩人沒有一起出宮了,最近他們都太忙,難得可以出去走走清閑一下。

巳時剛過,一輛小巧精致的馬車停在紗帽街韓府門口,韓佑撩開車簾坐上去。

他們都沒有發現,這時有個人正躲在韓府側邊小巷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暗中監視。車簾被撩開的時候,那人看到馬車上坐著位紅裙麵紗的美貌女子。

這個消息立刻傳到了吳世傑那裏。

吳世傑正在小妾的**睡著,心腹來報的時候,他從**翻身而起,惡狠狠地說:“趕快去博祥客棧通知殷大俠,叫他找機會下手!事情做漂亮點,別讓人發現了!”

小妾也坐起來,捂著胸口道:“真的要殺韓佑嗎?他可是朝廷二品大員,而且老爺那裏……”

吳世傑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機會,激動得指尖發麻,不耐煩地喝道:“你給老子閉嘴!一個女人家懂什麽?”

小妾被他吼得臉色發白,一雙桃花眼立刻含滿了淚水。吳世傑罵完又覺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很動人,把她摟進懷裏溫言安慰:“你是不知道那個韓佑,自從他做了戶部尚書就處處給我使絆子穿小鞋。先是停了牌子錢斷我財路,現在開放官營,又撇開我不讓我管。他一直在針對我,有他在我永遠沒有出頭的日子!”

小妾囁喏地說:“夫君怎麽不跟老爺說呢,老爺一定會幫您的。”

“我爹他屁股是歪的!他就是看上韓佑得那個小皇帝的寵,巴結還來不及呢,處處向著韓佑,我看他寧願要韓佑當他兒子!”

“可是,這光天化日的,”小妾想到跟韓佑的一麵之緣,心裏對韓佑頗有好感,又是害怕又是擔憂,“這殺人可是死罪,夫君要不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吳世傑放開她,呸了一聲,“有個屁的辦法,隻要有他韓佑在,就沒有我的活路!”

“可是……”小妾越想越害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吳世傑又把她摟進懷裏,哄道:“沒事,你知道那個殷大俠是誰嗎?那可是我下了血本從淵州請來的高手,天下武功排名第三的殷尋!他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級,就算是被發現了,他也能跑掉。韓佑借推行官營替小皇帝扶植新黨,本來就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想他死的人從這裏能排到城門口,任誰也不會猜到咱們頭上。”

“可是這大白天的,能行嗎?”

吳世傑撫著她的臉道:“放心吧,我已經叫人跟了韓佑兩個月了。他平時出門都會帶侍衛,隻有跟那個舞姬幽會的時候身邊兒一個人都沒有。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麽可能逃得過殷尋的手掌心。我把殷尋請來,等的就是今天!”

小妾還在抹眼淚,吳世傑用袖子幫她擦了擦臉,換上甜言蜜語的嘴臉說:“等韓佑一死,我爹一定會推郭修文上去當戶部尚書。郭修文跟我可是鐵哥們兒!到了那個時候,咱們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啊,別哭了。”

小妾點點頭,抽著氣把頭埋在吳世傑胸口。

韓佑和夏司言在棋盤街口下了馬車,鍾萊跟往常一樣帶人分散在四周遠遠地綴著,悄無聲息地隱藏在人群裏,看上去就好像隻有韓佑和夏司言單獨在街上走。

因著時間還早,兩邊的店鋪正在陸陸續續開門,街上的人雖然不多,但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夏司言穿的紅色廣袖羅裙,韓佑穿了一身湖藍色紵絲直裰,兩人都身材高挑氣質出塵,走在一起就是一雙惹人羨慕的璧人,令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夏司言偏頭問韓佑:“他們為什麽老是看我們?”

韓佑大大方方地牽了他的手說:“他們嫉妒我有這麽漂亮的夫人。”

“夫人?”夏司言挑眉,不置可否。暫且讓韓佑占一下口頭上的便宜,待會兒回去再用實際行動證明誰才是夫人。

進了臘月,街上已經開始有了迎接新年的氣息,會館酒樓的騎樓上也掛滿了紅燈籠。一天的生意剛剛開始,各個店鋪的夥計們忙前忙後,運送貨物的馬車絡繹不絕。

他們沿著街道一直走到當日出事的地方,燒焦的房舍已經全部翻修一新,被炸毀的酒樓也在原址上重新建起一座三層小樓,修得比原先更加富麗堂皇。

因為開放經商的新政,街上做生意的人明顯翻了一番,除了這些有固定門市的店鋪,那些搭著臨時木棚的小販也支起了攤子,準備吆喝一天的營生。

韓佑牽著夏司言的手走到賣炸年糕的小攤前,從袖子裏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老板,“要一份炸年糕。”

老板接過銀子愣了一下,賠著笑說:“不好意思客官,我們小本買賣,沒有帶剪刀和戥子,這個……找不開。”

韓佑溫和地笑,“沒事,不用找了。”

那老板登時露出大大的笑臉,高興得滿臉通紅,忙招呼他女人道:“快給這位官人多裝點!”

老板娘見客人出手大方,也很高興,手腳麻利地把年糕放入油鍋中炸至金黃,撈出來瀝了油用紙袋子裝好,淋上熬得粘稠的紅糖、撒上烘得香香脆脆的花生碎,插了兩根竹簽在袋子裏,雙手遞給韓佑道:“客官拿好,小心燙。”

韓佑接過來,用竹簽插了一塊,放在嘴邊吹涼了,一口咬下去。年糕外皮酥脆內裏軟糯,紅糖甜得恰到好處,花生也烘得火候適宜,咀嚼間令口齒中香氣彌漫。韓佑舔了舔唇角沾到的粉末,笑得眯起了眼。

老板娘被這個好看的年輕公子哥吸引了目光,又見他把剩下的半塊叼在嘴裏,他旁邊的女子立刻撩開麵紗,嘴對嘴地把他的年糕搶走了。

驚鴻一瞥,那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分明是個男人。

然後她看到藍衣公子笑著在那戴麵紗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她突然覺得心跳加快,臉竟然有些發燙。

直到兩人牽著手走遠了,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到底是油炸的東西,韓佑吃了幾塊就吃不下了,夏司言倒是很喜歡,“這個東西我竟然從來沒有吃過。”

“這是很常見的市井小吃,宮裏沒有也很正常,”韓佑說,“不過禦廚肯定會做。”

“不,吃這些要跟你在外麵吃,邊走邊吃才有意思。”

皇宮裏規矩大,夏司言從小被教育得食不言寢不語,不要說邊走路邊吃東西了,就是吃飯說話都會被批評。他覺得這種體驗很新鮮。

韓佑說:“市井小民的生活就是這樣,他們有時候來不及上工,趕著跑活兒,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吃飯,頓頓都是這樣拿在手上吃的。”

夏司言點頭:“嗯。”

韓佑繼續道:“這次我們大勝,北昌國那邊恐怕還不會輕易認輸,俞將軍還有幾場硬仗要打。就是苦了那些士兵,他們的父母說不定也是這些賣點心的小攤販,會因為一塊碎銀子就高興得紅了臉。可是兒子在戰場上,每天都有可能戰死沙場。”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夏司言挑挑眉:“先生是想說這個嗎?”

“我確實是想這場戰爭早日結束,陛下覺得呢?”

夏司言跟俞嗣獻說的是這次要不惜代價把北昌徹底打服,但這話他沒有跟韓佑提過,這時他隻是笑笑,“那就看俞將軍的了。”

“眼下開放經商的事情算是開了個還不錯的頭,不過接下來能不能順利推下去、究竟能給國庫增加多少收入,還難以預料。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咱們也拖不起的,陛下還是要慎重。”

“我心裏有數。”

韓佑還要再勸,鍾萊突然從房頂上躍下來,拔刀擋在韓佑和夏司言麵前,隱匿在各處的侍衛也從四麵八方聚攏來,把兩人圍在中間。

街上的行人見了這個陣仗,紛紛跑進就近的店麵裏去躲避,一時間熱鬧平靜的棋盤街又劍拔弩張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夏司言問。

鍾萊警覺地盯著遠處,簡潔道:“有高手,來者不善,請立刻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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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年糕的老板娘:kdl kdl